天要下雨,她要嫁人

    寒雀盘旋在皇宫上空,高墙红门间,有玄衣不疾不徐地朝清正殿走去。

    殿门前的总管太监一瞧来人,脸上登时堆满了笑,点头哈腰迎了上去,“小王爷您来了,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

    殿内,熏香缭绕。

    幕帘之后,几个修仙之人正往金鼎里投掷药材,嘴里亦念念有词。

    金龙宝座上,中年男人支着头斜靠在锦枕上,眼皮松垮垂落,有昏昏欲睡之相。

    殿门吱呀大开,谢淮舟阔步朝座上的人走去,恭敬跪地行礼,声音掷地有声,“臣有要事请奏陛下。”

    闻言,皇帝极缓地抬起了眼皮,粗粝的手指点了点手下的龙头,“说与朕听听,什么要紧事,能让你这孩子越过了你父亲来找朕啊。”

    谢家这小子,凡事都有个先后,如此雷霆动作,必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无非就是党争那些事情,他倒也没多上心,在宫女的服侍下坐起身,想要喝茶润润嗓子。

    底下的身影云淡风轻,语不惊人死不休。

    “臣要迎娶林家女,特来请陛下赐婚。”

    此话一出,皇帝老儿差点没咽得下去嘴里那口茶,他震惊之余,脸上的松懈不见,剩下的只有真龙威严,“你说你要娶林侍郎的哪个女儿?”

    朝堂势力三分局面已有几十年,而其中林谢两家最为水火不容,更不用说谢淮舟这孩子对林家的厌恶人尽皆知,而现在看上了林正的女儿,这是想干嘛?

    想造反?

    不应该啊,谢淮舟这孩子也不像个傻的啊。

    天子脑子转了几百个弯,而谢淮舟模棱两可的话,他自己又如何不知皇帝听到会是什么反应,瞅准时机继续道:“臣看上的,只是一个糖水铺的小丫头罢了。”

    一听不是他想的那个林家,皇帝脸上威压渐渐消散,目光如炬打在了谢淮舟身上,“你可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你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前程?”

    他自然是不信的。

    古往今来,哪有男子不想要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利。

    更何况,谢淮舟的本事和谋略,他都有几分忌惮。

    对于天子的试探和猜忌,谢淮舟面色不改,身姿挺拔于地,嗓音沉着坚定,“臣只要此女。”

    说来,迎娶商贾之女,除了谢淮舟断了自己登高的路,其余人没有任何损失。

    无论是天子,还是裴林两家,再也不用怕未来某一天会有重臣之女成了谢淮舟的妻,为谢家增添了新的势力。

    皇帝现在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会让如此天才少年郎念念不忘,以至于亲自开口求娶。

    “你很少会有想要的,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想起那个小哭包,谢淮舟笑道:“等到来日,陛下亲自见过,便会知晓。”

    好一个亲自见到。

    皇帝老儿对于面前这个少年郎的感情很复杂,极为喜爱又极为忌惮,整个天辰,也只有他这个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能如此态度与他说话。

    “也罢,你打小脾气倔,你既执意,那朕便允了。”

    明黄身影顿了顿,又道:“只是到底还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无需大张旗鼓了。”

    谢家可是高门大户,如今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多少也要顾及谢老的颜面,不能大操大办。

    不过,很快就被底下的谢淮舟回绝了,又是一拜,“陛下知道臣的秉性,臣不看高低贵贱,只论本心。”

    执拗至极。

    不过到底也不是他皇帝的皇子,而且还是有利于皇位稳固的事情,他就算再喜欢这个谢家小儿子,也不能坏了自己的大计和江山啊。

    他只好摆摆手,“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只是你父亲那里,怕是有你应付的了。”

    谢淮舟本来他没有想这么快将林见欢锁在自己身边,可林正从中作梗,倒让他先行了一步棋。

    他和座上的男人对了个眼神,继而俯身,“还请陛下现在就下旨。”

    如此,等到自家老爷子知道的时候,也晚了。

    而这天子赐婚的圣旨刚出了宫门,全城上下已人尽皆知。

    林府一隅,林正靠在藤椅上小憩,一旁花丛里有活泼姑娘在扑蝶。

    得了信的管家穿过回廊,走到了林正耳边低语,将皇宫里发生的事悉数回禀,“奴才想,这小王爷是不是故意为之?”

    藤椅上的人倏地睁开眼,似乎是听到了极其荒唐的事情,“你是说,谢家小子要娶糖水铺的那个姑娘?”

    且不说多少名门的闺秀想要嫁给这小王爷,单说小王爷向来我行我素,是个片叶不沾身的人,如今却看上了个半路发家的小门,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是因为他林正盯上了这家铺子?所以谢家要横插一脚?

    这边林正百思不得其解,而裴府此时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暖阁,死一般的寂静。

    坐于太师椅的裴老爷子深知他这儿子闷葫芦的性格,打破了僵局,开口道:“此事你怎么看?”

    他虽为武将,不懂他们文官的弯弯绕绕,可谢家小王爷进宫求陛下赐婚这事,连他都看出了不同寻常。

    裴知礼眼睫垂落下阴影,遮盖住了他所有复杂的情绪。

    嗓子有些涩然,“孩儿听说前几日林家糖水铺拒绝了林府瓷厂的供应,侍郎的脾性父亲应该知道,想来林三小姐弟弟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

    裴老爷子可不愿参与到林谢两大家的争斗中,只想裴家能明哲保身,这事说来对裴家是最有利的。

    一来林谢两家宣战,若是两败俱伤,裴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二来,他眼睛不瞎,知道他这儿子和林家这三姑娘有了交情,这下也算断了他们的交集。

    他手带着极重的力道拍在了如玉公子的肩上,“儿啊,云微公主那边你要抓紧了。”

    “无用之人,为父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裴知礼对于父亲将他当做筹码来博弈的冷漠做派,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无情,又或许是因为林见欢此后就是别人的妻,他心头升起烦乱。

    这个间隙,幼安小手就搭上了他的脉,乌亮的眼睛眨巴着,“公子,你脉象乱了喔。”

    裴知礼被看透了心思,神情划过不自然,转身去看院内纷飞花瓣的海棠树。

    他伸手去接落花,可没有一片落在他手中。

    就像他这二十载,总在失去,从未有片刻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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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的暗潮汹涌只不过是贵人们逐鹿的游戏,此番风言风语传到林家的时候,全府上下已是白绫漫天。

    灵堂,丧葬人在整理林澈的仪容,此为去阴间的体面。

    大房一家刚来逢场作戏完,此时灵堂内只有林魁梧并着林见欢主仆二人。

    火盆前,纸灰落满了林魁梧的头,如同一夜白发。

    火红的火势热红了他的脸,疼到他的心里。

    沉默良久的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就要抄家伙想去讨个说法。

    烧纸钱的春桃顾不得擦眼泪,只想拦住怒气上头的男人,满是哭腔道:“老爷你别去了,没用的。”

    和官家斗,他们斗不过的。

    这话实打实刺痛了林魁梧,他收了力挥开了挡住他的小姑娘,“今日谁也别拦我,我就是死,也要带个官老爷下去。”

    从进家门就一声不吭的白裙女子一面擦拭着林澈的小脸,一面冷冷开口,“爹爹若想三房上下陪着一起死,那我也不拦。”

    说完,她便不再管林魁梧的动作,继续俯身细细擦掉林澈脸上的污泥,而当她眼睛掠过少年乌青的嘴时,素来的敏感让她顿住了动作。

    她借口将丧葬人发到了一旁去忙活布置棺木,慢慢清掉林澈口里的淤泥,直到那混着泥土湿漉漉的纸条漏了出来,她眸光陡然锐利。

    动作迅速地将字条攥在了手心,而后趁众人不注意,慢慢在手心里展开。

    少年笔力初见锋芒,只有一句临终之言。

    “吾今日之蒙尘,是心之所向。阿姐阿爹,勿念安好。”

    一滴泪滑落空中,林见欢脸上漏出悲戚之色。

    原来,她的弟弟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那日,他灰头土脸,同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他临死之前的告别。

    棺木盖板掀开,丧葬人合力抬起林澈的尸身,安放在了棺中。

    沉木的棺盖发出重重响声,丧乐随之想起,白花花的铜纸钱如雪般迷了林见欢的视线。

    院外,看门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难得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声调有几分颤,“见过老爷小姐,宫里来人了,点名了要见三小姐。”

    见她?

    林见欢眉头一拧。

    难道是谢淮舟替她主持公道,禀明陛下彻查?

    她几下胡乱想着,跟在了林魁梧身后,朝正院走去。

    此时的院中,林海特意换上了官服跪在前。他的身后,是金惠母女和李柔母子。

    他们皆是胆战心惊,林海甚至将他平日里和哪些人往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

    林念垂着脑袋,默默将跪僵了的背挺直了些。

    眼神在瞄到姗姗来迟的白裙素裹的身影时,又想起了林见欢的那一巴掌,但她转念一想,如今没了弟弟的三妹,可真惨啊~

    穿过鹅卵石小道的林见欢在看到蟒服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来人是皇帝老儿身旁最得力的总管太监。

    什么风,能吹的动这等御前的红人呢?

    太监总管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便拉开了圣旨,嗓音尖利又震慑地划过每个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知良缘天定,阴阳和合。闻定远将军谢氏三子谢淮舟少年英才,文武卓绝。又闻林氏之女林见欢温良贤淑,德才兼备。朕特赐二人于本月十五完婚,望婚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钦此。”

    一道御赐婚书,将在场众人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是婚书吗?这分明是数不尽的名和利,更甚者,是日后在场众人见到林见欢都要跪拜而迎。

    有人震惊有人忌惮有人嫉恨。

    林念听完这圣旨,指甲嵌入肉中而不自知,眼红到她想要现在就掐住林见欢的脖子成为她。

    权倾朝野的天之骄子,竟要娶一个寒微的女子做正妃,说谢淮舟被夺舍都是轻的。

    林见欢第一次险些乱了阵脚,想要违抗圣旨拒婚。

    也就一瞬,她脑子清醒了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谢淮舟接近她,就是为了让满城知道他有意于自己,而后利用婚事,将天子的猜忌散了个干净。

    娶了她,相当于放弃朝中其余势力,让她做正妃更是断了其他大臣有意嫁女的想法。

    好一招黄雀在后。

    她嘲弄至极,可她即使知道谢淮舟的盘算,她也不会因为置气而抗旨落得个满门抄斩。

    她盈盈一拜,“民女谢陛下隆恩。 ”

    当抬手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眸中划过算计的暗芒。

    交易下的婚姻,当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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