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傅松言列在讨饭预定名单第一个的云姝对此一无所知。
但她忽然感受到自己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离目的地越近,她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便愈发浓烈。
四十分钟后,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云姝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挂着的招牌,极轻地叹了口气。
一只胳膊就在此时揽上来,极为清新的香气几乎是瞬间就将她整个人拢住,她和蒋梨的距离在此刻便有些亲密了,云姝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柔软的发丝在她的脸颊轻轻蹭过去。
“不要垮着这张漂亮的脸,”蒋梨捏了捏她的脸,“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陪你喝点儿就好了。”
话音落地,也没再等云姝反应,揽着她的那只胳膊撤开,对方转头去梁冬月嘻嘻哈哈。
原书曾提及过男主的朋友,但戏份是意料之中的少,堪称没什么灵魂的背景板,人物刻画得并不生动,所谓的朋友也只是为了男女主而服务。
现在的蒋梨,在原书中叫蒋礼,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德国进修医学,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继承家里的医院。
云姝还没有摸清楚她们记忆中的相处模式,目前就只能维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偷偷观察。
梁冬月趁她不备伸手掐了把她的脸后飞快逃走,在隔了一两米的位置学着她此刻的表情,声音刻意压低:“跟我们出来玩,你就不必再装出这幅老板样子了。”
云姝:“?”
这个贱贱的样子怎么跟她现实里的朋友一个德行?
很快有人出来迎接,蒋梨和对方的脑袋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之后那人便带着她们避开人群上楼往包厢走。
包厢内,那片大玻璃未被窗帘遮挡住,云姝往下看了一眼,能看见沉浸在昏暗环境下的绰绰人影,楼下的声音透过缝隙模模糊糊地飘进来。
嵌在墙里的屏幕正在播放已经提前点好的歌单。
梁冬月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叉着西瓜往嘴里塞,头发随意盘在脑后,有碎发很随意的耷拉下来,她拿着遥控器,轻车熟路地往歌单里又添了几首。
如果非要形容,云姝思考了一下,她身上的感觉更近似那种征战四方的女英雄。
云姝看了看蒋梨,又看了看梁冬月。
不得不说这两位都是顶尖的美女。
但在不久的将来,一个逃不过半夜被她摇去照顾生病男主的剧情,一个逃不过被男主哭着质问“她为什么不爱我!”的情节。
不知道这些剧情具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不过光是脑补一下就已经感觉和半夜不睡觉去偷老奶奶假牙一样荒谬了。
她窝在两人中间坐下,嘴角压不住地勾起来。
后续还有三个人陆续进来,云姝只扫了一眼没太在意,毕竟在本就为数不多的戏份里有戏份的也只有蒋梨和梁冬月。
在原书里,在现在的整个场子中,除了蒋梨和梁冬月,其他人只是想要借着机会来攀上傅家的罢了。
云姝一边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一边炫水果。
人到齐之后,整个包厢很快就热闹起来。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有塑料袋子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子卤菜的香气。
“?”
云姝几乎是立马锁定了对方。
是个顺毛的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她手边未打开的、诸如此类的塑料袋还有四个。
四个!
昏暗的灯光笼罩下,云姝的眼睛亮得像电灯泡子。
怎么这么有品啊,都是她爱吃的。
很显然被吸引注意的不止云姝一个,很快就有和她一样的馋鬼咽着口水去帮忙布置。
蒋梨偷偷用手肘子给了她一下:“不装了?”
梁冬月往她旁边推了杯西瓜汁,和蒋梨一模一样的语调:“不装了?”
有品的顺毛妹妹给云姝递了个鸭锁骨,脸红红的,声音细细小小的:“你真的好漂亮,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非常真诚。
真诚到云姝都愣了一下。
她忽然回忆起来,很久之前跟着老板一块儿去过的商务局……和书里的形容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去过一次之后,云姝就再没参与过任何商务局了。
她回过神来应了声,对方很快低头乖乖地掏出手机扫码:“我叫宋俏俏,以后想吃卤菜可以联系我的。”
云姝弯起眼睛,备注好对方的名字之后悄悄地挪过去问她俩:“她家是卖卤菜的?”
然后脑袋顶又挨了两下:“这是人家自己做的!”
云姝觉得自己作为霸总的尊严有点被摁在地上摩擦了。
但所幸动静不大。
没错,动静不大,还很隔音。
傅松言推着小推车,在门口贴着墙听了好一阵子。
这种场合他来得太多了,虚伪与蛇地交谈,酒杯碰撞间漾起的不是感情,全是算计。
从小到大,和他关系好的便只有两个人,一个蒋礼,一个梁冬越。
至于其他人,他是不屑于去深交的——身居高位,身边便总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诚然,作为一个身价上亿的人,他拥有数不清的资产。
但却很少切切实实地体会纯粹的感情。
思及此,傅松言有些忧郁地低下脑袋,但很快又露出一个微笑来。
贼,你完蛋了。
这场酒局散掉有你好吐的。
他正脑补着对方即将在空荡荡地房子里如他一般孤单忍受胃痛的惨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他回头,发现自己的同事已然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了两行。
在两个小时前曾给过他苦头吃的领班又出现在他旁边,目光幽幽地盯着他:“需要我教你怎么敲门吗?”
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遍卧薪尝胆的故事。
傅松言:“……”忍了。
以后他要发配这个领班去天桥上讨饭。
他伸出手重重地叩响三声,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上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营业的假笑。
笑容里还是有三分真意在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看笑话了——
她在啃什么!
傅松言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在用他的身份干什么!
啃、鸭、锁、骨。
还啃的嘴上都是油,一点都没顾及到自己尊贵的身份!
傅松言咬牙切齿,想把云姝嚼吧嚼吧啃了。
云姝此时正好也抬头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她眼里的快乐一览无余。
不过没有来得及恨太久,领班便拍了拍手,大家齐刷刷地站好。
推着小推车的傅松言猝不及防地成了C位。
领班看他又呆住,忍住踹他两脚的冲动,压低声音提醒他:“这个蛋糕你要留给你自己吃?”
这简直太丢人了。
傅松言纡尊降贵地将小蛋糕送到云姝面前去。
他用眼神问她:什么时候能快点把剧情走完?
云姝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诚恳地用眼神回复他:我看不懂。
傅松言陷入深深的沉默。
他忽然有一种苦日子看不到头的感觉。
蒋梨正坐在旁边切蛋糕,第一块递到云姝手上时,也没错过有些丧气的傅松言。
她顿了一下,随后询问云姝:“你要分一块给他吗?”
云姝正猜测对方刚才那抽筋的一眼是啥意思,听到问句有些疑惑:“我吗?”
“当然,亲爱的,”蒋梨笑了,“这是我和冬月订来哄你的,你今天看上去很疲惫。”
“……”云姝呆了半秒。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只是穿到了一本书里,那么周围这些人对她来说其实只是纸片人而已。
说句难听的,她该做的其实只有完成任务,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在蒋梨和梁冬月弯起来的眼睛、以及柔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爱。
她眨了下眼睛,将手上的蛋糕转而递给傅松言。
“不舒服就留在包厢里休息吧,”梁冬月靠在卡座上,有些醉眼朦胧,素甲端着酒杯,姿态慵懒松弛,“你就在那儿唱两首歌给我们整点氛围感就行。”
这话在傅松言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前文提过,这种酒局他来得多了,他知道这些人,包括他身后这些五官端正的帅气同事,都是来伺候这些大爷的。
不过,这就到剧情点了吗。
他怎么找不到一点起冲突的角度。
傅松言千算万算,没想到留下来唱歌真的是单纯地唱歌。
他的同事也只是该收垃圾的收垃圾,该倒酒的倒酒,该重新布置的地方都重新布置了一下。
孤灯悬顶,平台像漂浮的孤岛。
衬衫衣扣系至最顶上,裹着冷冽笔直的线条,聚光灯下显得苍白的指节在琴弦上碾出淡青色的剪影,台下仍然在嘻嘻哈哈地碰撞酒杯。
云姝托着脸听他唱歌。
她没有参与喝酒,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氛围弄的有些微醺了。
好和谐啊,这种场面真是和谐又美好啊。
就像是普通的朋友小聚一样。
她又转念一想。
今天真的有英雄救美的环节吗?
云姝环视一周,感觉大家都是好人,干不出来以权势欺负人的坏事。
要不让傅松言去外面溜达一圈碰碰运气?
她说干就干。
她借口要去洗手间先起身出去,然后又给傅松言发了一条微信,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出来。
二楼的走廊尽头处,有一个大露台。
云姝就在那儿,直到穿书前她保持着健身的习惯,她的胳膊撑在围栏上,能看见极具力量感的漂亮线条。
她眯着眼睛吹着风等他过来。
大概几分钟后,傅松言出现在她身边,离得不远不近,是人类社交的安全距离。
云姝回头紧紧盯着他,沉默了几秒后深深叹了口气,锐评:“你捂得太严实了。”
傅松言:“?”
他又后退了两步。
云姝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一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全是对完成任务的渴求: “我没法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