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夕年顿时脸色一白,“你治不了?”
花容剜了他一眼。
“就是天上神尊来了,也没辙。”
遇安是极品仙骨。
凡人孩子在长身体时,都会出现不同程度上的发烧或者痛感。
像遇安这种级别的骨头,落在这俗胎身上,每一次长骨那必然是要经历更大更可怕的痛苦。
估计这孩子在历劫前吃了什么仙丹,长骨时麻痹了痛感,才只剩下浑身发热。
罗夕年并不知这其中缘由,方才有多淡定,现在反差就有多大。
赶紧就对着门外喊,“曲径,速速去请刘大夫。”
曲径挨完杖上好药就又回来顶差了,此时屁股都要裂了,闻言后,还是从高处一跃而下,匆忙应道,“是,爷。”
这边才飞上枝头,就听屋内女声道,“多此一举。”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罗夕年很是不安。
他太清楚面前女人的实力了,她都说没救了,那刘大夫来了,怕也无济于事。
可,总得试试不是吗?
花容不怒反笑,“无所谓,你随意。”
说完,抬脚就打算走。
罗夕年一瞧,眉宇紧锁,直接伸臂拦下花容去路,“你要上哪儿?”
花容斜眸顶上,对上罗夕年的眼。
“今夜我要干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罗夕年又怎会不知?只是他还是想请她再看看。
“离子时还有些时间。依在下看,沈小娘既然认领了遇安,就该对他负责些。”
“嘶——”花容一听这话,耳朵就很不爽利了,“你在道德绑架我?”
一说完,她就低头笑了。
再抬眸时,嘴角还是掩饰不住的嘲讽气,“看来是我最近对阿年太过仁慈,竟让你产生了错觉。”
“……”罗夕年怔神,还未明白其中意思。
花容紧接着又道,“我竟不知,我何时有了道德?”
言毕,“桀桀”直笑,一袖子就朝罗夕年的长臂扇去。
阴鸷红风劲力之大,让罗夕年一个旋身后,惯性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再看时,花容人已不见,只余下劲风中大开的门外,漫天飞雪里一道逐渐淡去的红影。
炷香后,刘大夫被曲径架在空中赶来。
罗夕年正在给遇安擦拭身子,可即便一刻也没有歇下,遇安的体温还是降不下去。
“百合丸也吃了,可还有什么法子?”
看着刘大夫诊完脉,观了眼睛、口、舌,罗夕年才开口发问。
刘大夫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忧,缓缓道,“二爷不必担心,小少爷脉象并无不妥,这单一发烧的症状与二爷少时一模一样,都比常人更严重敏感些,亦是生长周期到了,在长身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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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苑。
“我丢!露九,这玩意儿什么来头?”
花容这偷窥人的癖好真是一点儿也没减,一回到屋子就吩咐镜灵链接了遇安屋里的镜子。
此时,嘴里正嗑着瓜子,听闻这刘大夫的话后,差点儿一个激灵,没咬掉半截舌头。
露九插科打诨,“是个大夫。”
花容摆手,嘴里还塞着几颗皮儿没吐出来,含含糊糊地喊,“没问他,我问的是我二儿子。”
“……”露九没再吭声。
花容好不容易嘴里空了,又问,“他怎么也会有生长疼?不应该啊,遇安乃仙人,肉胎承受不住其骨,出现这种反应正常,可他也就一罪孽黑骨,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莫非……”
“……”露九屏息,更不敢发言。
花容扔进嘴里两颗瓜子,又嚼巴了两下,这才一弹响指,直喊,“我焯!是畜生投胎的?!”
“噗——”
露九一个没忍住,喷了一镜子口水。
镜面顿时雾了起来。
花容不以为意,啧啧道,“你慢点儿,本官知道这种畜生胎百年难遇,但这不就被我们碰上了?”
正说着,“噗”一口给瓜子皮吐老远,接着道,“这畜生死于非命百次,便可入人道一轮回,等价交换也得承受这等痛苦,只是听这刘小儿的意思,这罗夕年成长疼时也仅仅是发烧?看来他身上果然有蹊跷。”
譬如,那什么百合丸。
那东西,莫非就是昨日他在昏迷前吃进去的大补药?
曾几何时,她也吃过一颗。
只是那时昏了,并未尝出什么味道来。
看来有机会,得研究一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说不定还是这黑骨从哪里非法得来的,那他那罪状岂不是又可以添上一笔了?
单是想想,花容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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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居。
“你是说,是与我一般?”
“正是。”刘大夫回罗夕年,“不瞒二爷说,您那小侍卫在带草民来时,就告知了草民小少爷是如何发病,症状又几何。那时草民便觉得,有可能是与二爷一般无二的病症。这过来一瞧,便已然肯定了。”
罗夕年终于吐出一口气,压在心中的那股担忧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他抱手施礼道,“这般晚还让您跑一趟,劳烦刘大夫了。”
刘大夫匆忙回礼,“二爷不必客气,这是草民该做的。”
罗夕年吩咐曲径,“送刘大夫。”
这边两人一出门,罗夕年就回眸看向了榻上的遇安。
听刘大夫那般说,他便明白是什么状况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自己才是这种身体状况,没想到遇安,竟然也与他一样。
不同的是,伴随他成长的,不止有发烧,还有噬魂断骨的疼痛。
直到八岁那年,府中来了一位白面道长。
递给罗老爷一瓶药,名曰百合丸。
那时,疼得撕心裂肺的罗夕年,照旧四肢大开着,被罗老爷捆绑在床榻之上。
那捆绑四肢的麻绳早已嵌在血肉中,勒出圈圈血痕。
塞口的布也已被口水浸湿,满额满身的汗渍与血迹混在一起,还有少年罗夕年痛不欲生的呻吟与嘶吼。
“阿年,忍一忍,明日就好了。”
罗老爷心疼万分,恨不得自己去替儿子受这莫名的罪障。
白面道人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下人来通禀时,他就站在门外。
罗夕年烧得两眼昏花,看谁都像旋转的万花筒。
只晓得父亲被叫出去后,回来就拿出他口里的塞布,将一粒药丸送入他口中。
那药起效极快,疼痛很快就消失殆尽,只余下浑身灼热和歇斯底里后的满壳空虚。
而这发烧,与挫骨之痛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
只是遇安,缘何也会是这种体征?
大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罗夕年从明兰居出来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消半刻。
曲径悄无声息地跟在罗夕年身后,直至二人行到长宁苑门前。
罗夕年顿了顿神,还是道,“你先回去隐匿好,我去去就来。”
言毕,就施展轻功,朝院内飞去。
快至花容主寝时,便见皑皑白雪间,那抹红衣迎风飘动,瞧见罗夕年来,直接就地起身跃上了屋顶。
罗夕年嘴角抽搐,这女人好生无礼,就跟她自己给自己的评价一样,没有道德。
不,还甚是无礼!
花容压根儿没搭理罗夕年,也没等他,两手一负,就如一叶扁舟飘去了天居一色。
罗夕年紧随其后,昨日得花容治疗后,整个人的身子更胜以往。
虽然不喜欢这人,但这人的东西还是极好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姑且看在这人有这等好东西的份上,他就吃吃亏不与她计较了。
-
天居一色,灵堂门大开。
花容隐了身段,直奔前日日新藏匿的棺材上梁而去。
结果——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花容勾唇一笑,摆了摆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日新一顿,但被罗夕年教导的一向秉持原则的人,还是没退让。
“三夫人,先来后到。”
花容笑歪了头,“你在与我讲规则?”
桃眸弯弯如花开,却透着阴寒鸷冷的煞气,顿时吓得日新一身冷汗。
“其实,在三夫人面前,一起规则那都是可以变得。”
说完,讪笑着腾了位置出来,赶紧几个翻身,藏去了角落里的某个地方。
这边日新刚一进去曾经为星罗专供的嘘嘘地,就与早就躲在此处的星罗大眼瞪起了小眼。
顿了两息,日新绷了下面,道,“兄弟,要不你上我那儿去?”
星罗扬眉,“你可真是我好兄弟。”
那有什么办法?技不如人,打不过一点儿。
俩接近一米九的大汉,只能忍一忍面贴面,躲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罗夕年一入院子,就被曲径接应,藏匿在了屋外。
不过得判笔所赐,那听觉如今可一点儿也不比曲径差,屋内的情况未亲眼所见,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曲径则在感慨自家弟弟错过了这场好戏。
要是让弟弟看到日新这么怂,看弟弟还好意思在他这哥哥面前维护他半点儿不?
青州雪后的夜间,还是极寒的。
时间在一呼一吸间流走。
几人都在严阵以待,等着花容口中那个必然会在回魂夜里出现的凶手。
要么说等待是漫长的呢?
都已经过点至少半柱香了,这货怎么还没来?
星罗和日新两个人很是崩溃。
这空间有点儿狭小,虽说都是习武之人,耐力非比寻常。
可这面对面紧贴着,总感觉膈应。
罗夕年身边一众侍卫中,星罗与日新不算最大的,但也不小。
正值上好的年华,身体强壮无病无灾,那方面更是没有半点儿问题。
就在两人眼刀交锋到第九九八十一次时,星罗跟日新突然虎躯一震,倏地一下双双夹紧了双腿。
二人皆那里望去,好一阵寒风!
跟被人扒了裤子似的!
原本盖得严实的一批的桶,不知被他二人谁的腿顶开了一道缝。
冷风正从那处卷出袭来,很快消散。
“我丢,你尿成精了?”日新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盯着星罗,差点儿没喊出来。
星罗显然读懂了意思,赶紧给桶子拿膝盖顶回去。
冷眼扫向日新,眼中意思很是明朗,“闭嘴吧你。”
只是寒风中的镜灵,一阵哆嗦,顾不上身上的尿骚味儿,直奔花容藏身处。
花容正靠在大梁上假寐,就闻到一股不慎好闻的味道。
一睁开眸子,就看到急匆匆飘至她眼前的镜灵。
“花判,出事儿了。”
花容一手捂鼻,一手生风,将镜灵扇出一丈远,开了鬼口,“你这什么骚味儿,离我远点儿说。”
镜灵也屏住了鼻息,直道,“花判,那魂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