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现

    不管季桑心中是何想法,她此时面上是在帮着办案,说的又都是方才张茂才说过的话,崔洵深吸口气就当什么都未察觉,对詹鹤道:“不必大惊小怪,口技罢了。”

    季桑心道,那又是谁,听到她的“口技”后一脚踹开她的房门?

    口技詹鹤是听说过的,只是尚未有幸见过,如今一听,果真奇妙。方才在门外,他听到刚被他关回牢房的张茂才出现在房里,当时甚至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

    若非季桑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妾室,他是很想拉着她多追问几句的。但此刻,他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听大人反馈。

    崔洵道:“张茂才的声音还要再粗狂些。”

    季桑应下,调整后开口,崔洵听过后继续给意见,直到詹鹤都在一旁竖起大拇指夸简直一模一样,声音的调整便结束了。

    接下来是对戏,主角是崔洵和季桑,二人演练了两遍,商讨了一番实战中的应对,准备工作便算是做完了。

    詹鹤几乎瞪着眼睛看完全程,离开时甚至有些恍惚。

    崔大人家的这位侧夫人,不是个聪明些,胆大些的普通弱女子吗?装张茂才时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惟妙惟肖,他要是不睁着眼睛,都会相信那真是张茂才说的,且与崔大人商讨中间可能出现的“意外”时,她也说得头头是道,崔大人说的话她完全能接得上,一点儿不像是囿于内宅缺少见识的闺阁女子。

    詹鹤越想越觉得,他家大人那根本不是真钟情于季姑娘,是看中了她的才能,才故意说要她做妾,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只能为他一人做事!

    这种事多着呢,他听过不止一次。绣娘技艺好的,主人家强行娶做妾室,就不用给工钱了。厨娘烧菜出色,纳为妾就白给全家做饭,自己一点儿好处没落下……

    也就是他看过纳妾文书,知道季姑娘是以良妾身份入的崔大人后院,聘礼也是他去准备的,按照崔大人的意思规格远超一般纳妾礼,不然还真觉得他家大人是那样的人了。

    只不过,如今来看,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是他,纳回家的妾,自是要珍藏在家中好好怜惜,怎会带来诏狱这种地方。

    想归想,一点儿没耽搁詹鹤将邓禹带到隔壁“提审”。

    詹鹤将人绑在了刑架上,按照惯例刑讯,毫无意外什么都没问出来,此时隔壁也传来“张茂才”被刑讯发出来的惨叫声和咒骂声,詹鹤只觉得装得真太像了,想象那房间此时的画面,他差点忍不住笑。

    按照吩咐,他的一个手下匆匆进来,假装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面色一变,匆匆跟着人走了,留下邓禹一人被绑在刑架上喘息。

    这边刑房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便变得清晰,邓禹痛得精神涣散,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隔壁是张茂才的声音。

    起初张茂才还在骂崔洵,后来骂声弱下来,张茂才突然带着哭腔说自己受不了了要招供,让崔洵不要再打他了。

    邓禹又惊又怒,不及细想大喊道:“张茂才,你闭嘴,你休得胡言乱语!”

    可他的声音虚弱,隔壁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在意,他听到张茂才说:“崔大人,都是邓禹主谋的啊,我只是从犯!他要养外室,花钱得很,还有个遗孽又不是他的种却当成宝,真真是朝廷命官之耻!”

    邓禹快气疯了,他张茂才怎能口出如此恶毒之言,皇店修缮克扣之事他们是一拍即合,他竟全数推脱到自己身上!

    身体的虚弱,加上愤怒当头,邓禹并未深想二人只隔着一堵墙被审讯是否有蹊跷之处,他恼怒大喊:“胡说,你张茂才才是主使!”

    隔壁张茂才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招,我全招,别打了,账本和赃银在何处,我全招!我要指认,邓禹才是主犯,合该他砍头,我只是从犯,罪不当死,只求大人留我一命!”

    因张茂才有意无意的重复,此刻邓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主犯要砍头,从犯不用死。

    眼看着张茂才要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在自己身上,邓禹几乎怒吼着说:“账本在我邓家老宅里,赃银我与张茂才各分一半,他若只是从犯怎能得利如此!”

    刑房的门被推开,詹鹤大步走了进来,笑得阴冷:“你招供了便好,将你方才所说再说一遍,签字画押!”

    邓禹尚不知隔壁的“张茂才”是假冒的,在事情真正尘埃落定之前,锦衣卫可不会透露这等事给邓禹。

    詹鹤进来邓禹也不意外,他急于将主谋罪责从自己身上撇开,待詹鹤这边铺好笔墨,示意他可以招供时,他迫不及待地供述,声称都是张茂才引诱自己干的。

    邓禹并不知道,在他重说口供时,真正的张茂才也被押到了另一边的刑房,被堵了嘴满脸愤怒地听着邓禹将锅全部甩给自己。

    此时,完成任务的季桑与崔洵走出临时办公处,她先经过了邓禹所在刑房,从小窗看到了他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张茂才的罪责,再往前走几步,是另一个相邻刑房,里面张茂才被捆绑着,亲耳听着邓禹的话,满脸愤恨,只怕能说话了之后第一个要做的事与邓禹一模一样。

    崔洵道:“我先送你回去。”

    季桑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最麻烦的事解决,后续不需要崔洵坐镇,詹鹤足以做好剩下的事。

    终于走出诏狱,季桑只觉神清气爽。

    心情好了些,她凑到崔洵身边,讪笑道:“大人,妾身这也算帮上忙了吧?其实方才那样很费嗓子的,这会儿妾身的嗓子便有些不舒服了呢,要是能买些燕窝补补,兴许能好些吧!”

    她的价值要展现,但半夜来加班的加班费也不能少呀!

    崔洵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燕窝。”

    季桑:“……”

    诶?他看着也不像什么大直男呀,怎么听不懂言外之意呢?燕窝有什么用,直接给银子啊!

    季桑立即决定当个大直女:“不必,您折现吧。”

    如此总不能再有别的理解了!

    崔洵:“……”

    他好气又好笑地瞥一眼季桑:“下回想要银子就直说。”

    季桑笑得腼腆:“妾身这不是羞于启齿吗?”

    崔洵心道,羞没见着,光见你启齿了。

    崔洵没再开口,季桑也见好就收,马车顶着夜色回到崔家,二人到了主院后自然而然地各自分开。

    小穗和福喜正等着季桑,见她回来,面上的担忧才少了些。

    季桑道:“福喜你怎么也在,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小心长不高。”

    福喜忙起身道:“我是陪小穗姐姐呢,姑娘没事,我便先回了。”

    她走了两步停住脚步,似踟蹰又似期待地说:“姑娘有任何事都可以让我去办。”

    季桑见她表情忐忑,猜到她可能是随自己一起来到崔家后没有做过什么正事,有些不安吧。

    季桑平日里自己能做的事便自己做,有小穗在房里搭把手便足够了,福喜来了崔家后最常做的是主动帮着打扫院子,偶尔帮帮旁人,可有可无。

    季桑理解福喜的不安,她自己不也是么,除了一个挡箭牌作用,也在尽力发挥更大的价值。

    季桑沉吟片刻后道:“待我想想,我打算买些铺子,还要你帮我去跑。”

    福喜当即扬起笑脸:“好的姑娘,到时您吩咐便是!”

    待福喜走了,季桑转头看小穗,这小丫头没有存在主义危机,见季桑安然归来,不敢问崔洵带她做什么去了,只周到地准备洗漱用品,忙忙碌碌,像一只快乐小鸟。

    季桑可太喜欢这样有活力的小姑娘了,张开双臂抱住她:“我可太喜欢你了,我的好小穗。”

    小穗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最喜欢姑娘了!”

    门外正要敲门的崔洵:“……”

    他定定神,手刚敲上门板,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这门之前被他踹过,不大好使了。

    崔洵难得有一瞬的不自在,抬眼看向屋内亲亲密密的主仆二人,并未进门,只对季桑道:“你过来。”

    季桑连忙松开小穗,偷偷打量着崔洵的神情慢慢走过去。

    想到去诏狱前崔洵还问过她是否是磨镜之好,这会又被他看到自己跟小穗抱在一起,真是解释不清了。

    怪他自己,晚上老过来做什么。

    解释不清季桑就不解释了,反正她与崔洵也不是真正的男女关系,想来他没那么在意吧……

    季桑走近,便见崔洵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继而一股淡淡药味飘来。

    “活血化瘀的。”崔洵道。

    季桑顿时明白先前崔洵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个,但因意外没送成,这会想起来才又送来。

    多好的人啊,她就知道她最开始没看错。

    她欢喜地接过,冲崔洵扬起灿烂笑脸:“劳烦大人记挂,妾身就知道大人对妾身最好了!”

    崔洵被那笑容晃了下神,回过神来心头一跳,冷下脸丢给季桑一张轻飘飘的纸,留下一句“折现”便走了。

    季桑打开一看,是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顿时喜笑颜开,冲崔洵的背影扬声喊道:“大人您玉树临风,器宇轩昂,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妾身最仰慕您啦!”

    回应她的是骤然加快的脚步,和砰一声关上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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