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你没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水榭旁,霍成影咬了一口马蹄糕,味道还成,粉糯清甜,另一只手还压在一根鱼竿上。
“我可不爱看戏。”卢采采懒洋洋的靠着栏杆,不为所动。
“我不信,这得看唱戏的是谁。”霍成影神秘兮兮道,“主角可是宫中如今炙手可热的小主,言妃娘娘。”
卢采采眉毛一挑,胳膊还不忘压着鱼竿:“怎么?她想篡朝谋位?”
“哎呀!”霍成影瞪她一眼,又往四周看了看,“我的郡主殿下,您可说话小点心吧,忌讳点行吗?就当为了我的小命着想。”
“嘁。”卢采采白她一眼,“少废话,快说。”
“昨晚她坐下来后,抱着皇长子突然往身后一栽,险些摔倒。然后她便起身告了罪,说是自己因生产体弱,坐在下首实在难受,仰头和皇上说话便晕厥欲呕,非要站着才能好受些。”霍成影一想起来便想笑,“皇上心疼不已,眼瞅着便要在龙椅旁给她安个座。只见皇后娘娘慢声细语:你身子虚弱,合该在寝宫休养,如此这般累得皇长子也吃不安,让他来我这里,你回去歇着吧。”
卢采采注视着湖面,懒得吭声。
“我觉着皇上是有些不高兴的,但也没说什么,言妃便告退回宫了。”霍成影也觉着没意思了,又说起另一个话题,“昨儿元禧公主还提了你。”
卢采采依旧兴趣缺缺:“说了什么?”
“她听闻你已经入宫,说你学了功夫回来,定是更粗野了。”
“然后呢?”
霍成影想着又乐开了花:“然后被太后训斥了一番,说她身为一国公主,毫无容人之量,背后诋毁姐妹,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
卢采采并不意外:“太后自是向着我的。”
“我也是弄不明白,元禧公主何苦来哉。我记得,小时候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
“谁知道,随她去。”卢采采打了个哈欠,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出身武学世家,教教我,如何才能在武学上开开窍。”
“开窍?”霍成影纳闷,“这东西不是自然而然地吗?我小时候跟着父兄练几招之后,就知道怎么接招、拆招了。”
卢采采无言以对。
“表哥昨晚也没在,听闻他昨日刚进京,便去营里忙了一宿,真是辛苦。听说过几日,圣上要为他补个庆功宴,估摸会给他封个骠骑将军。”霍成影瞅着她的脸色说道。
卢采采沉吟道:“三年不见,韩张,是厉害不少。”
“是吧!”霍成影有些雀跃,“采采,到时候你也去吧,表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也行。”卢采采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两人垂钓一上午,毫无收获。
卢采采实在纳闷:“我在山中见师兄们钓鱼,一钓一个准,怎么我的饵如此肥美,却没鱼上钩?”
锦圆接过鱼竿,笑嘻嘻道:“郡主想吃鱼吩咐一声便是,哪里用得着自己钓。”
霍成影笑她:“傻丫头,你如何知晓,送上门来的哪有自己费心得来的好。”
这话说的极是。
就如同,有武林高手在身旁保护,哪里有自己成为武林高手来的畅快?
卢采采极为认同,想到了昨晚竹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场景,忍不住磨了磨牙:“我记得,雁荡馆也该到收徒的日子了吧?”
“是啊,正好表哥凯旋回来,说不定能成为顾太师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
“是啊,顾太师年逾古稀,早放出风声,这次收徒,他只收一人,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雁荡馆除了兵法,武学也是首屈一指。”卢采采想着便停了脚步,“跟清越山比如何?”
“怎么说呢。”霍成影揪了道旁的一枝茉莉,拿在手上把玩,“不是一个路数。”
她把嫩白的花束绕在腕上,细细解释道:“郡主你呆的清越山凌云派,内功、轻功一绝,不拘泥于具体的招式,化有形于无形,在江湖门派中首屈一指。而像我家这般的武将家传,以战场上杀敌的招式为主,招式兵法为重,实在难以对比。”
卢采采状似无意地揪了根树枝:“那凌云派教不好的武痴,在雁荡馆能学成吗?”
霍成影还没回答,小径的尽头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郡主,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
卢采采皱了眉头,看见景波跨过不远处月洞门走来,她很不高兴:“景大人,我要你早上来见我,这会是什么时辰了?”
“不敢。”景波低头拱手,“下官实是有要事,才耽误了。”
霍成影站在卢采采身侧,只瞧了他一眼,行了个礼,便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卢采采冷哼一声:“你方才说我异想天开,是什么意思?”
景波笑道:“刚刚霍小姐分析的极是,只是说漏了一点,雁荡馆只教朝廷命官,不收江湖门派出身的弟子。这便不巧,郡主,你可出身我凌云派。”
霍成影依旧低着头,只小声道:“景大人谬赞了。”
卢采采瞥她一眼。
真没意思。
本来明媚大方,武功高强,偏偏一遇中意的人,便开始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让人觉着,高强的武功在她身上都浪费了。
——
三年未回京,自然该去街上逛逛。
午歇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卢采采坐在榻上呆滞了一小会,随即便生出这个念头。
换了男装,便与锦圆二人悄悄出了门。
走到花楼街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了下来,街市被花灯装扮地五彩缤纷、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的女子提着各色花灯,身上穿着的无论是绫罗绸缎,还是素色布衣,都被这花灯照的飘飘似仙,仪态万千。
她有些奇怪:“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听闻圣上为了庆祝这次边关大捷,城内取消宵禁三天,商贩可不就乐了,出各种奇招,都想大赚一笔呢。”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心,锦圆已经被这热闹的场面勾住了魂,看着四周的美食挪不开眼:“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卢采采回过神来,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吃食摊子,“坐下吃凉糕先。”
锦圆得偿所愿,登时笑眯了眼。
这条街直通玄武、元乐、呈欢三条大街,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繁华所在,凉糕摊子的斜对面是醉仙楼,望右走百步便是望月楼,昨日按例是发俸日,今日想必有不少朝廷官员都在花楼街摆宴设酒。
凉糕上点缀了些桂花,吃到嘴中,便是清凉中带着甜丝丝的香气,锦圆吃得正高兴,却听见身旁主人哼了一声。
她奇怪扭头,却看见卢采采手握汤匙,仰起头,盯着对面的醉仙楼,嘴上挂着一抹冷笑。
顺着目光望去,醉仙楼雕栏画栋的二楼包厢内,一个男子身着青衫站在窗前,手中持着一只酒盏,同样也目光沉沉地看着卢采采,不知在思索什么。
长街两旁的灯盏荟萃成星河,两人隔着人潮灯海,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眸色清亮,似如山间清潭,她却目光如锐箭,恨不得将对方射得万箭穿心。
锦圆注意到了卢采采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主子的事不好过问,还是吃自己的凉糕比较紧要。
卢采采没注意到她的动静,依旧盯着对面,眸中闪过鄙夷之色。
是江辞。
她已经知道了,当年便是他扮猪吃老虎,装可怜,害得她被送到山里。
昨晚,又是他装作手无缚鸡之力,诱她出手,害得她丢了脸面。
卢采采狠狠地戳了下自己的凉糕,就见他似乎是笑了笑,从窗边走开了。
这混蛋定是认出了自己。
回过神来,她恨恨地咬了一勺凉糕,却突然听见身旁的桌前有人在议论:“哪儿来的马蹄声?”
凝神细听,果然,喧闹的街市中,有马蹄声逼近,声音由弱及强,排山倒海般向此地而来。
食客们皆瞠目结舌:“这,今晚城内不是禁马吗?”
摊主大叫一声:“不好!”
赶忙收拾家什,推上推车,朝着食客们喊:“大家快走!进酒楼去!街上这么多人,惊了马踩踏就不好了!“
锦圆吓得勺子都掉到了地上,赶紧起身:“公子,咱们快走!”
卢采采却注意到了路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卖花老妪,若是惊马,她行动不便,岂不是要葬身马下?
“你去醉仙楼里等我,点壶葡萄春!”
锦圆还没来得及反应,卢采采已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人群,锦圆急得一跺脚,却也不敢违命,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往醉仙楼里跑了。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游人们纷纷张皇失措地躲避起来。
一行十几人踏马而来,速度极快,不管不顾地冲向人流,路上行人避让不及,仅一时半会,已经伤了数人。
卢采采站在人群中踮脚望去,为首之人竟像是南王之子卢喻宣。
这是作甚?
老妪跟前的花篮被人群挤走,三两下便被踩了个稀烂,她惊慌失措地低头去拾,却抵不过人流如织,一下子心疼得泪水涟涟。
“那一篮子花我赔给你,先逃命要紧。”卢采采来不及多想,立刻拉起老妪,二人跟着人群往身后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