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跟我学,渡……梦,du渡,meng梦……”莫余双微笑着摇着自己手里的波浪。
陌偏把他手里的拨浪鼓扔到一边:“哥,你这么教小孩儿没意思的,渡梦?渡梦!渡梦……”
“渡……梦。”我一点点学会了说自己的名字。
自从我开始记事,就一直是这两个男人陪我长大,我好像是有妈妈的,但我没见过她。
我住在一栋巨大的白色的房子里,余双从不让我出去,尽管是经常偷偷教我一些犯罪知识的陌偏也明令禁止我去外面,我像窗户上挂着的笼子里那只白色的小鸟,被人细心呵护着,飞不出去的长大。
这栋房子里除了他们兄弟俩,还有其他人,但他们也一样不让我出去,我在心里把那些人大致分为三类。
一类是每天在房子里忙前忙后的人,他们像在做什么工作一样,但是每次见到我依旧会非常礼貌的和我打招呼。
第二类是医护人员们,有男有女,有医生也有护士,好像都是精神科和脑科的,他们对我很好。
第三类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讨论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他们很有能力,无论是杀人打架还是计谋,他们都非常的强大,但在每天的早晨都会显得格外疲惫,我怀疑他们会在晚上去执行一些杀人的秘密任务。
我很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他们,讨厌自己。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妈妈,但听那些护士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只有护士会给我唱歌谣。
“升起的月亮要开花,少年的心上有月牙。”
“莫要睡去在梦里飘,少年的心间开了花。”
“荼靡花,要开花。世界的梦啊要醒啦。”
“高高的月亮开了花,少年的曾经不见啦。”
“莫要熟睡再次开花,少年的心尖谢了花。”
“荼靡花,谢了花。世界的梦啊醒来啦。”
“啦……世界无梦啊天亮啦……”
我无聊的时候就冲着院子里种的荼靡花发呆,自己坐在那里唱歌,我讨厌热闹,不想和人们待在一起,不想和人类待在一起。
后来长大了一些,我上学了。
但我比同龄人早熟太多,我不想搭理这些愚蠢的人类,他们也不喜欢我这个高傲的同学。
学校的任何活动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所有需要家长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完成过,所有的家长会也从来没有人开过,学校也懒得管我。
再后来到了初中,身边的愚蠢人类到了青春叛逆期,他们学会了骂人,开黄腔,搞小团体,甚至霸凌。
所以说人类真的是很肮脏污秽的东西,他们的成熟和长大不会为他们带来更好的眼界和智慧,只会带来这些无意义的难听的东西。
人类真蠢,傻子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脏话,因为我没有妈妈,所以我从来不会骂tm。
在初中我的学习并不拔尖,因为我懒得学,我觉得那些语文数学还不如陌偏教的杀人小技巧好玩……
……然后第二天学校的心理老师就找到了我,最后成功和班主任反馈说我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不信。
在我初一这年,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我的事情。
自小学起我非常喜欢缠着余双兄弟两人去游乐场带我玩那些刺激的项目。
海盗船,大摆锤,过山车,跳楼机。
那些刺激项目真的超级好玩,尤其坐在上面听着旁边人的惨叫,而我始终无动于衷的时候,有一种骄傲的感觉油然而生。
同学们骂我装我从来不在乎,我承认我很高傲,蔑视他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小人类,他们说我死装,说我喜欢装叉,我都供认不讳,我是真的觉得这些人类很低贱。
玩刺激项目时,那种快速大起大落和强烈的失重感令人欲罢不能,我玩这些东西一度上瘾。
直到我初一那年,诞生了奇奇怪怪的巧合。
有一个小型游乐场距离我住的大房子很近,那里是我第一次出去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玩的地方。
可不幸的是那个地方要拆迁了,今天是这个游乐场最后一次开门,即便今天的天气很不好,我也执着着要去,我想和自己童年最喜欢的地方好好做个告别,我像是有情感的人类一样对这些东西恋恋不舍。
那一天外面下着小雨,陌偏又莫名其妙出去了,只有余双还在,于是我拉着他去游乐场玩。
我们以一条非常完美的路线玩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摩天轮没玩,这个东西我没玩过,因为他转的太慢了,我觉得没意思,所以从来没有坐过这个。
“余双,你可以和我一起坐吗?我有点害怕。”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去祈求他。
莫余双有些诧异,因为我从来不怕这些游乐项目:“没事的,这个不吓人,你连大摆锤都敢坐,不会被这个东西吓到的。”
没有办法,我忐忑不安的迈上摩天轮。
我看见他扶着蓝牙耳机说:“我在摩天轮这里盯着,确保不会有可疑人员,你们也随时观察动向。”
天色已经晚了,还有点阴,在我上了摩天轮之后又上来了一个人,我并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他的气息让我感到陌生。
但很不巧的是,由于马上要拆迁,许多员工大量辞职,没有人空出时间来打扫这个摩天轮,除了我坐的这个车厢,其他车厢根本没法坐人,于是无奈之下我只能和他坐在一起。
摩天轮启动之后,天气变得很快,只不过片刻就乌云密布。
我才想起昨天看天气预报时,今天有特大的雷阵雨,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但并不影响我。
摩天轮已经转起了1/3,我身边的人戴着口罩,视线没有看向窗外的景色,却一直在盯着我,神色极其自然熟稔,好像已经盯了我很久一样。
我心中的不安依旧强烈,于是看向窗外想转移注意力。
墨绿的树叶被风吹动着沙沙作响,疯狂弥漫的黑云向我的头顶袭来,一切都暗示着这个夜晚的危险,我注意到了,却又好像没有察觉。
摩天轮旋转到3/4时,天空下起了暴雨,伴随着声声响雷,我仍旧紧靠在窗边惶恐不安。
暴雨拍打在窗户上,使厢内的气息变得沉重又黏腻,让人喘不过气,天色越来越黑,黑到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头顶不是很亮的灯,照着我仅存的安全感。
很快,摩天轮到达了顶端。
霎时间天空闪烁着光芒,一道狰狞的雷电劈了下来,摩天轮断电了。
身后一直蠢蠢欲动的黑影扑上来,在后面用一块黑布紧紧捂住我的口鼻,是非常强劲的迷药。
断电的摩天轮摇摇欲坠,所有的LED大灯全部熄灭,我所处的车厢在顶端摇摇晃晃,向下倾倒这滔天的恐惧。
在猛烈的风的吹动下,车厢开始向下倒去,在黑夜之中,像我平时看见的老式钟一样,摇摆着向下坠去。
“呜!”
在这样纯黑的环境里,我感受到的只有迷药带来滔天的困倦,失去安全感的极度惊慌,让摩天轮中心轴疯狂摇摆的车厢所带来的剧烈失重,一点温热从我眼角分泌出来,划过脸颊,洇湿了捂住我口鼻的帕子。
我哭了。
“不要……救救我……谁能救救我?你是谁?为什么?”
一切令我恐惧的存在仍未平息,风声,雨声,失重,困倦,这些我曾经满不在乎的一切,最终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疯狂的颤抖着,眼前好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却好像是癫狂的五彩斑斓。逐渐的,耳边的风雨声变成了耳鸣;逐渐的,恶心难受与麻木取代了失重;逐渐的,强烈的困倦取代了惊慌。
逐渐的,绝望取代了恐惧。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因为害怕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一点点血渗了出来。
身后的是个男人,他安抚一样拥抱着颤抖的我,另一只手伸向前来,用拇指轻轻抹掉了我唇角的血迹。
他在我耳边恶魔般低语:“晚安,渡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是一个研究院。
通过简单的询问得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燕城,燕山省燕城市的市中心区域,这个研究所是专攻精神科和脑科的大型医疗机构,他们会收留许多具有特殊脑或精神疾病的患者。
而在一天前,我被人送到这里并办理了登记,他们在我昏迷时做了检测,最后发现,我因为某种心理阴影而导致了严重的失眠和嗜睡。
我回不去了,回不到家了,尽管我从没有把那个地方当做家,但至少那里有对我好的人。
我没有钱,研究所是包吃包住包医疗包福利包体检的,只需要我定期为他们提供研究资料。
我也不知道我曾经住的地方在哪里,余双他们没有告诉我。
我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我在这个地方一点点长大,生活了10年。
在这10年间,我从歇斯底里到自暴自弃,到麻木再到无所谓,我用了整整10年。
即失眠又嗜睡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无时无刻都是极度的困倦和疲乏,好像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东西就能睡着,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即便我再困再昏,我也始终无法睡去,最后只能靠服用大量安眠药来保证睡眠,而在入睡之后我又会接连睡十几个小时。
昼夜颠倒,永无止境。
我的大脑我的精神因为摩天轮的经历留下了深刻的应激反应,极度的惊慌让我失眠,迷药的困倦令我嗜睡,我变得像一个非人类,虽说本来就不太像一个人类。
我每天晚上都在歇斯底里的问自己。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能去死?我明明有无数个可以死的办法,就连研究所都贴心的为我们这些人准备了合法的安乐死的措施。
我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不死啊?!
可我的心里又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告诉我,我不能死。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就是简单的4个字,我不能死。
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很多个歇斯底里的自残的夜晚,我靠这简单的4个字活了下来。
到了最后我认命了,我妥协了,我放弃了。
我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不再试图找寻自己曾经生活的意义。
说是融入,其实也没有多么彻底。
我只是定期体检,每天缩在房间里也不出门,有小护士上门搭讪也会被我回绝,我让自己与世隔绝,生活的安静一点。
每天能让我产生一点情感共鸣的,是研究所每晚为我们放的安神的音乐。
“Ever on and on I continue circling
心中充满了仇恨
With nothing but my hate in a carousel of agony
在我心头不停地回旋
Till slowly I forget and my heart starts vanishing
直到我慢慢忘掉所有我的心也空落落
And suddenly I see that I can't break free I'm
猛然间我明白了我无法冲破一切获得自由
Slipping through the cracks of a dark eternity
在永恒的黑夜中穿梭
With nothing but my pain and the paralyzing agony
心中只有痛苦 和无尽的悲伤
To tell me who I am who I was
告诉我我现在是谁 我曾经是谁
Uncertainty enveloping my mind
不安感笼罩着我
Till I can't break free and
我无法冲破一切获得自由
Maybe it's a dream maybe nothing else is real
或许一切都是梦幻一切都不真实
But it wouldn't mean a thing if I told you how I feel
当我告诉你心之所想没有丝毫意义
So I'm tired of the pain of the misery inside
内心的痛苦 内心的悲伤让我疲惫
And I wish that I could live feeling nothing but the night
我希望我可以安稳入睡不再胡思乱想
You can tell me what to say you can tell me where to go
请告诉我我该说些什么我该去哪里
But I doubt that I would care and my heart would never know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去在意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If I make another move there'll be no more turning back
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Because everything will change and it all will fade to black
因为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消失在黑暗中
If I make another move if I take another step
如果我往前一步往前一步
Then it all would fall apart
一切将会支离破碎
There'd be nothing of me left
什么都不剩
If I'm crying in the wind if I'm crying in the night
如果我在风中哭泣在黑夜里哭泣
Will there ever be a way
是否就有希望
Will my heart return to white
我的心是否找到希望
Can you tell me who you are
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Can you tell me where I am
你能否告诉我我在哪
I've forgotten how to see
我已不知如何去看这个世界
I've forgotten if I can
我已不知如何我可否看这个世界
If I opened up my eyes there'd be no more going back
如果我睁开双眼 就再也无法退缩
'Cause I'd throw it all away and it all would fade to black
因为我会将一切都扔到天边一切都会消失在黑暗中”
我甚至忘了曾经小护士告诉过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后来才知道叫做bad apple。
在无数个夜晚,我安静的听着音乐,有时也会哼自己小时候的童谣。
我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人类,可我的身体告诉我就是人。
我不明白人活着的意义。
我觉得自己像行走在末路中的花朵。
直到3月21日,那天是他们所说的睡眠日,我领了新一瓶的安眠药。
在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睡去了。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