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开学日，难得的好天气。

    高二理科实验班的分班情况上学期期末就分好了，反正还没到规定的报到时间，莫瑾也不着急，索性拿着手机开起了直播。早晨的阳光不似正午那般毒辣，熙熙攘攘地洒在绿茵场上。

    莫瑾舒服地眯了眯眼。

    “年度鸽子主播又要鸽了。”

    “老粉表示习以为常了，佛系主播带出来的佛系粉丝，我真的佛了。”

    “我莫常年放鸽子，粉丝还是在涨，也算是没谁了。”

    “楼上懂个屁，这叫实力！”

    …………

    莫瑾抽空看了一眼弹幕，笑了。少年的眼睛是标准的杏眸，有很明显的下三白，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凶凶的，很不好说话，一笑起来却是眉眼弯弯，鼻尖上一颗小痣，说不出的矜贵好看。

    “是啊，又要鸽了。”

    “没办法嘛，学业当头，还是得以学业为重。”

    “南中的学习任务比其他高中还有重些，高二分班后只会更加严格，我学业都顾不上，还直什么播？直播我悲惨艰难的高中生活吗？”

    屏幕上出现了“挚爱守护”的入场特效。弹幕又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金主爸爸来了！”

    “小莫同志，快出来接驾！”

    “金主爸爸的灯牌要到十一级了吧，是咱们直播间里等级最高的吧。”

    这位所谓的金主爸爸ID为“r=a(1-sinθ)”，是个函数式，看模样应该也是个学生。常人看这个ID撑死只知道是个函数式，或许也不愿深究，一笑而过。

    但莫瑾作为整日跟函数打交道的苦命高中生，自然是知道这函数——这是著名的笛卡尔爱心曲线。土潮土潮的，也不知道是中二病发作还是真的在示爱。

    莫瑾笑道：

    “金主爸爸今天有空？”

    三十秒后，函数哥发了条弹幕，带着聊天特效：

    “来升个级。”

    刚回完话，转手就送了五个“玫瑰花园”。满直播间的观众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函数哥灯牌从10升到了11。

    “先走了。”说罢，这位榜一金主爸爸就退出了直播间。莫瑾乐了：

    “金主爸爸一路走好。”

    转着转着，莫瑾就转到了教务处，教务处门打开，教导主任孟主任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满脸笑意。

    莫瑾的神色一僵，转身闪到拐角的楼梯道，悄咪咪地探头，打探着那边的情况。

    这举动实在反常，弹幕都在问这小子又在作什么妖。莫瑾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借着马上要报道的由头，关了直播。关播前，全直播间的观众都听到了那一句话，不咸不淡：

    “呵，冤家。”

    莫瑾缩在天璇楼二楼楼梯道男厕所，眼睁睁看着教导主任和罗文帝进行交接，然后就看到罗文帝领着那个男生进了理科实验一班的教室。

    莫瑾：“？？？！啊？”

    莫瑾反复确认了几次，抬脚就往一班教室跑。

    “高二分班已经结束了，大家上学期就已经互相熟识了，今天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报告。”

    罗文帝摆摆手，让莫瑾进班，莫瑾经过讲台的时候，余光轻轻瞥了一眼站在罗文帝旁边的男生，那男生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带着黑色口罩，低垂的眼眸轻轻抬起，淡淡地对上莫瑾的目光。

    莫瑾做梦都不会忘记那双狐狸眼——

    祁琛。

    三年前不告而别的祁琛。

    祁琛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莫瑾：“……”

    好气哦！

    莫瑾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了一跤，终于回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好，新同学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在黑板上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祁琛。”或许是带着口罩的原因，祁琛的声音闷闷地，带着点鼻音。祁琛愣了几秒，伸手摘下口罩，眉眼微弯：

    “抱歉，最近有点感冒，带了口罩跟大家见面。我原本是在兴昌市附中上高一，但学籍一直在这边，之后高考也打算在这边考，高二就转过来了，请多指教。”

    南中作为浦安市榜上有名的高中，有转学生自然是情理之中。实验一班的同学们也没有觉得很稀奇，唯一特殊一点的可能就是这一次的转学生比往常的长得要好看。

    因而，给祁琛的欢迎掌声会稍稍热烈一点。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祁琛的脸色并不算好，但他依旧是笑着的，淡然温和。

    妈的，笑什么笑，不许笑！

    莫瑾坐在座位上，冷着一张俊脸，搭在桌子上的脚突然往前一蹬。前座的侯易安整个人被迫往前一蹭，夹在桌子和椅子之间，好不狼狈：

    “我草莫瑾你有病吧，又有谁招惹你了，发什么神经？！徐泽，帮我扒拉一下。”

    坐在侯易安旁边的徐泽一手翻开着手中的习题册，一手把侯易安从椅子里解救出来，熟练地令人心疼。

    “怎么了？莫大班长今天地心情不好？”罗文帝打趣道。

    莫瑾抬头，捕捉到祁琛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那人已经重新带上了那个黑色口罩。

    “没，”莫瑾趴在桌子上，恹恹地，“刚开学，有点没缓过来。”

    “祁琛同学想坐在哪里呢……我看看哈，现在只有两个空位置，一个咱们班班长莫瑾同学旁边那个空位，还有一个是另一边那个单独位置，你自己看着选……”

    另外一套桌椅之前做考场的时候不知道被那些个不道德的考生把新桌椅换回自己班级了，这一套相对来说要破旧许多，桌子面板已经有些松动了。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不会选那个……

    “我自己坐吧。”

    莫瑾：“……”

    妈，的，拳头硬了。

    跟老子坐委屈你了是吧？！

    莫瑾长腿用力一蹬，“嘭——”一声巨响，侯易安负伤加一：

    “莫！瑾！我操你大爷！”

    莫瑾看到，祁琛又低眸笑了笑，背着书包坐到教室另一个角落的专享座位。

    一整个开学日，莫瑾都缩在自己座位独自郁闷，一直郁闷到放学。直到坐上自家司机的车，收到了吴女士的微信：

    “莫莫宝宝放学了吧，今晚早点回家哈，妈咪约了宋阿姨和祁琛晚上来家里吃饭哦~”

    莫瑾：“……啊？”

    莫瑾叹息，莫瑾无奈，莫瑾靠窗自闭。

    吴敏君女士和宋知华女士从高中开始就是好闺蜜，每天形影不离的那种。成家后更是经过协调，在浦安买了邻里的房子，开门走路不超过十步就能聚到一起的那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前祁琛他们一家莫名其妙就离开了。

    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莫瑾叹了口气，一只胳膊微曲搭在车窗，脑袋枕在胳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妈。我回来了！”

    莫瑾刚换完鞋，抬眼就看到在厨房里与吴女士谈笑风生，忙里忙外的祁琛。

    莫瑾：“……？”

    这不是我家吗？为什么这个人熟的跟他自己家一样？

    礼貌吗？

    “莫莫回来啦！快去洗洗手，顺便把桌子上的水果洗一洗，炸成果汁，琛琛生病了，不能喝酒。”

    “生病了不能喝酒？”莫瑾放下书包，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难不成他不生病你就想让他喝酒了？！”

    “你宋阿姨带来了法国特产的果酒，有本事你今晚别喝。”

    “我就不！”莫瑾从自己老妈身旁抽走削皮刀，蹲在厨房门口仔仔细细地给水果削皮。其实，水果榨汁没有硬性要求要削皮，只是莫瑾龟毛，不管是吃还是榨汁，都要削皮。

    莫瑾好歹是181的大高个，一整个人往门口一蹲，直接把厨房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莫瑾专心致志地削着皮，突然，脖子被人轻轻点了点，带着丝丝的凉意，祁琛略哑的声音响起：

    “劳驾，让一让。”

    劳驾。

    莫瑾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敬辞都用上了是吧，你还怪礼貌的呢！

    “跨过去。”

    莫瑾语气生硬，带着十成十赌气的成分。

    “不太礼貌，”祁琛好像笑了笑，低低的，“让一下，乖。”

    莫瑾：“……”

    莫瑾直起身，立刻让出了一道出口，耳尖微红。

    祁琛侧身出去，取来了塑料袋里尚在活蹦乱跳的虾，挽起衬衫袖子，准备来处理生虾。

    吴女士没好气地戳了戳自家儿子的脑袋：

    “多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今天阿姨不在家吗？”

    "今天你妈咪给阿姨放个假，妈咪亲自下厨~"

    门铃又响了，门口传来了女□□谈的声音，吴女士眉眼一喜：

    “莫莫，快去开门！你宋阿姨来了。”

    莫瑾立刻起身，洗了手，跑去开了门：

    “宋阿姨好！”

    宋知华正在打电话安排工作事务，闻言伸手在莫瑾脑袋上揉了一把，塞给莫瑾一个塑料袋，是莫瑾最喜欢那家山河桃酥的蛋挞。

    “干杯！”

    “琛琛，快尝尝，这牛肉是阿姨早上托人起了大早去买的，阿姨亲手做的，快尝尝！”

    “好，谢谢阿姨！”

    “知华，家里都收拾好了吗，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用，你就是操心的命！书文昨天就把家里的东西安排好了，我们昨晚就搬回来了。”

    昨晚？！

    莫瑾一愣，又喝一口果酒，有些微醺：

    昨晚就搬好了，偏偏自己今天开学遇见祁琛了才知道他们回来了。

    真是……

    宋知华带来的果酒并不是很辣，还带着丝丝点点的甜味，莫瑾没忍住，多喝了一杯。

    “给。”

    莫瑾的脑袋昏昏沉沉，只是恍惚间看见一只拨好的清蒸大虾在自己眼前晃，莫瑾烦了，微微昂首，咬住了虾肉。

    一瞬间，空气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