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琛第十三次左手握拳抵唇轻咳，莫瑾终于坐不住了，冷着一张俊脸从把祁琛桌上那份高糖奶茶夺了过来，顺手抽走了祁琛的保温杯，默不吭声地从后门出去。
莫瑾站在饮水机前，接了一半开水，又接了一半凉水。祁琛的感冒还没好，鼻音重的妈都不认识，白天里还没怎么咳。
直到喝了奶茶。
喝一口咳一声，还死不自觉地接着喝。
莫瑾看了看装满水的天蓝色保温杯，皱眉：
“之前身体也没这么差啊……”
又是感冒又是咳嗽，现在说到底甚至算不上秋天，这就用上保温杯了。
“来倒水啊。”神游间，在楼层巡视的罗文帝看见了在饮水间发呆的莫瑾，又看到了莫瑾手上的杯子：
“不错嘛，知道用保温杯了。你们年轻人一向贪凉的要命，等到了年纪，有你们好受的。”
“搞得像你比我们大多少似得。”莫瑾面无表情地对着保温杯喝了一口。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莫瑾他们是罗文帝带的第一届高中学生，平日里罗文帝也是个好说话的主，与其说跟他们是师生，不如说是朋友。
而莫瑾，好巧不巧，从高一开始就跟着罗文帝，因而更是熟络。
“行了啊，你别跟我贫，过几天物理老师应该要找你，马上省里的物理竞赛要开始了，你要开始准备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没。”莫瑾的脸更臭了。
刚刚他怎么就嘴贱，没忍住喝了一口呢？！
“行了，别臭着脸了，休息差不多就赶紧回去了。外面下雨了，带伞了吗？”
“……没。”
罗文帝：“……”
“我办公室应该有多余的……”
“不用，我赌它马上就停。”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毫不留情地打在莫瑾脸上，火辣辣的。
莫瑾：“……”
罗文帝：“……脸疼不。”
莫瑾：“……”
“行了，赶紧回教室吧。今晚我有事，要早点走，我在办公室留一把伞，你放晚自习记得来拿。”
“哦，谢谢老师。”
莫瑾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祁琛终于从物理卷子里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的雨：
“出去放风了？”
“不行？”
“可以，但我有个问题……”
“不许问。”莫瑾伸手，把保温杯扔到祁琛怀里。
祁琛接过装满水的杯子愣了一秒，偏头咳了一声，嘴角微微带笑：
“好，谢谢。”
浦安的昼夜温差本身就比较大，再加上今晚下了大雨，体感温度确实比白天要低的多。祁琛刚转来，还没有定做南中的校服，莫瑾看了看祁琛身上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色衬衫，莫名烦躁：
降温了还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冻死你算了。
半分钟后，莫瑾臭着脸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扔到祁琛身上，祁琛有些懵逼，看了看低头刷物理竞赛题册的莫瑾，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衣服：
“可以不穿吗？”
“不能。”
冻死你。
“热。”祁琛又咳了两声，扯了扯莫瑾的袖子，指尖轻轻擦过莫瑾的腕骨，带着丝丝热意：
“热也要穿。”
热你大爷热。
“好吧。”祁琛妥协的很痛快，转手把校服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朝着莫瑾眨了下眼睛：
“谢谢。”
莫瑾耳尖微红，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草稿纸，刷刷写下一句话，龙飞凤舞：
“再这么笑老子揍你了。”
祁琛脸上表情一愣，敛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好。”
等到莫瑾下了晚自习，年级办公室的门已经锁了。想来是罗文帝走得匆忙，没顾得上跟其他老师打声招呼留门。
恰逢家里司机有事请假，吴敏君女士这周又出去出差了，家里没人能来送把伞。莫瑾站在二楼的小阳台，思索着冒雨跑到校门口小卖部买一把伞的可能。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窗外雨势更大。
莫瑾：“……”
莫瑾单肩背着书包，抬步走到楼梯口，遇上了抱着校服上楼的祁琛，手上还拎着滴水的雨伞。莫瑾一愣，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怎么回来了？”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外套没还你，送回来。”祁琛的嗓子哑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莫瑾看着祁琛抱在怀里的外套，眼皮微微撩起：
“明天也能还。”
“嗯。”祁琛应声，“我会忘。”
莫瑾：“……”
祁琛单手递过外套，态度带着微不可察的强硬：
“外面冷，穿上吧。”
“接你回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祁琛看见了莫瑾鼻尖上那颗小痣。
或许是下雨天路上不好走，等到祁琛把莫瑾送到别墅大门已经快十一点了，比平常时间要多一倍。莫瑾在指纹锁上按下自己的指纹，祁琛终于开口问了这将近一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
“阿姨不在家吗？”
“不在，出差。”
莫瑾点亮门口的灯，终于看清了祁琛湿了半边的肩膀：
“你肩膀怎么湿了？！这么大的人连个伞都打不好吗？！”
“伞小了，雨太大。”祁琛的声音好像又哑了几分。莫瑾气得心里发颤，拽着祁琛的衣服就要往家里赶，祁琛没有动：
“太晚了，就几步路我就到家了，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走。”
莫瑾拼命忍住想把这人拖进来揍一顿的念头，奈何拖不动，只得咬牙切齿：
“……问。”
“今晚为什么不高兴？”
祁琛这话问得直白，莫瑾却是一瞬间没缓过神。
为什么不高兴？
有吗？
有这么明显吗？
好像在意识到跟祁琛之间分开了三年，不似三年前那般亲密无间，关系好到能同用一个杯子的时候，自己确实情绪低沉了不少。
或许是今夜的雨下得让人心烦，莫瑾莫名生出几分自暴自弃的恶趣味：
“因为你。”
“因为你，所以我不高兴。”
莫瑾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瓢泼大雨映射着门檐上的灯隐隐现现。
“我的错。”
嘈杂的大雨声中，莫瑾听到祁琛开口，他一愣，对上了祁琛双眸中的雨色。祁琛又咳了两声：
“你不高兴，我的错。”
一瞬间，身后风雨骤歇，恍惚间，莫瑾松了一身的劲，莫名脱了全身的力气。
窗外雨下了一夜，莫瑾辗转反侧，愣是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一夜浅眠，闹钟一响，莫瑾就撑着疼得发懵的脑袋从床上弹起来。
莫瑾叼着豆浆吸管踏进班级后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祁琛，看模样也是没睡好在补觉。看到还有人也是没睡好半死不活的模样，莫瑾心里也稍微平衡了一点。
莫瑾也想睡，奈何早上来晨读的同学声音嘈杂，自己又是头疼得睡不着，干脆翻出昨晚做的文言文练习，开始整理课外文言文词汇。
祁琛一直趴着，呼吸浅浅，一场秋雨一场寒，或许今天属实是有些冷了，这位爷终于想起来穿一件戴帽子的外套，莫瑾盯着祁琛因为呼吸轻轻起伏的耳朵，半分钟后，抬手把外套帽子扣到脑袋上。
一直到早读课上课铃打响，祁琛依旧趴在桌子上没什么反应，莫瑾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胳膊：
“起来，早读了。”
“嗯。”祁琛淡淡撩起眼皮，神色恹恹，站起来的身形微微晃了晃，随手抽了一本英语作文开始翻。
一上午，祁琛就一直趴在桌子上，连上午的物理课都是昏昏欲睡，实在太过反常。一直到中午放学，头疼到爆炸，着急回家补觉的莫瑾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莫瑾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掀开祁琛蒙着头的衣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艹……”
“别睡了，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这他妈脑袋烫得能煎鸡蛋了。
莫瑾暴躁地把晕晕乎乎的祁琛给拎起来，胡乱把祁琛桌子上散落的书和可能要布置的作业都塞进书包，又甩到自己肩上。拽着烧的有些迷糊的祁琛出了门：
“烧成这样也不知道吱一声，你得庆幸今天周五，下午没有考试的课程科目，直接请假吧。”
“啊？”祁琛愣了一下，顿住脚步。
“啊什么啊！去医院！”
“39.5，你们怎么不等他烧到40度再来呢？！烧了有多久了？”
“大概，有一上午。”迎着医生要杀人的目光，莫瑾叹了口气。或许是烧的没精神，祁琛安静地站在莫瑾身后，目光定定地落在莫瑾拽着的衣袖，有些出神。
“走，找个座位。”
“啊？”祁琛嗓子是哑的，脑袋是迷糊的。
“打点滴。”
护士的办事效率很快，没几分钟祁琛已经坐在医院走廊的座位上打上点滴了。莫瑾站在点滴液前看了一会，看到点滴液下落速度正常，才转开目光，掏出手机戳了几下：
“我已经跟Wendy请过假了，下午的课不上了。发下来的作业我都带回来了，今晚放学让侯易安把布置的作业发我们一份。”
说罢，莫瑾转身，被祁琛拉住衣角：
“去哪？”
高烧烧得祁琛眼底泛红，向来带笑的眼睛现在带着些许迷茫和依赖，莫瑾愣了几秒，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外卖到了，我去拿。”
祁琛有三瓶点滴，单手吃饭自然不方便，祁琛还没吃两口，莫瑾已经放下筷子，缩在座位上玩手机。等到祁琛吃得差不多了，莫瑾已经靠着祁琛肩膀睡着了。
手机还停留在开心消消乐的页面。
“你好。”祁琛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值班护士，“能麻烦你帮忙给我朋友盖一件外套吗？谢谢。”
“都已经打了三瓶点滴了，怎么还是38.5？你怎么那么难退烧……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太阳已经西沉，莫瑾提着祁琛的手按下指纹，打开了祁琛的家门：
“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他们很少在家。”祁琛的嗓子还是哑得厉害，但并不难听。
这是时隔三年后莫瑾第一次进祁琛家，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一样的冷冷清清，连家具的摆放也是三年前的模样，心底那股时隔三年的别扭劲好像消散了些许。
莫瑾脱了鞋，赤脚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又给祁琛接了一杯水：
“你先休息一会，我跟侯易安约好了去三角那边的自习室拿作业，马上回来。”
“你……”
莫瑾真心感受到发烧的祁琛有些粘人，在换鞋的间隙回答道：
“我今晚待在这，你还在发烧。保不准晚上会又高烧起来。”
“好。”祁琛的声音好像高兴了一点。
“回来的时候直接输自己的指纹就好，之前录入过了。”
嗓子哑成还说话，哑不死你。莫瑾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