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明媚,到了午膳时间,桃卿卿跑到小厨台,从净海囊里掏出三颗隔夜的星星,泡到碗里,用煮沸的竹叶水冲开。
星露羹制作完成。
“玄鹤仙君,小仙来啦——”
桃卿卿抱着小碗,急三火四跑进锁仙塔。
她擦去鬓角的汗珠,愕然发觉忘了拿勺子。
“神君,这羹太烫了,没法直接喝,我回去一趟,拿个勺子。”
宫星诀冷不丁打量她离去的那一团小小的背影,数落道:“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是不见桃卿卿回来。
宫星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结界的边沿,向外眺望。
“难不成回她老家太平川拿勺子去了?”
莫名失望之余,宫星诀突然感到嘴角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意。
“嘶——”
“本座怎么流口水了?”
星露羹的味道太过香甜。
宫星诀转过身,两眼直直瞪着镇灵石上的星露羹,又气又愧闭上眼。
镇静片刻,愤然自问。
“都已经上千年无欲无求了,怎么会对一碗不起眼的羹汤起了如此强劲的食欲?”
“本座怎么能……”
“莫非……她在这里面下药了?”
宫星诀把能怀疑的东西怀疑了一遍,就是没怀疑自己。
咕嘟咕嘟——
宫星诀单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虽然被汤里的星石噎了一下,但丝毫不影响星露羹的美味。
这一碗喝下去,满满的幸福感提升。
随后,宫星诀用法力将碗碎了粉末,毁尸灭迹。
桃卿卿挥着一只大勺子,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玄鹤仙君,趁着用午膳,把缝灵丹也一起吃了吧。”
宫星诀故作淡定。
“直接把缝灵丹给本座吧,你不用试吃了。”
缝灵丹只有一颗。
宫星诀本来打算趁桃卿卿走了,偷偷丢掉那粒药丸的,因为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桃卿卿的口水。
“咦,我的碗呢?”
桃卿卿满地找碗,愣愣应道:“我刚刚好像把缝灵丹泡在星露羹里了。”
“!”
肮脏的灰尘!
还有——
那傻丫头的口水……
宫星诀猛咳。
“你不用找了。”
桃卿卿抓耳挠腮,四处瞻望。
“不找怎么行,药还在星露羹里面,不吃药,您的病怎么好呢?”
“罢了,本座也不大想活了。”
说完,宫星诀想起那缝灵丹,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就要口吐白沫的架势。
桃卿卿赶紧上前扶住宫星诀:“仙君,您没事吧?”
宫星诀略显疲惫吐出一个字。
“滚......”
桃卿卿显然有些被宫星诀吓到,她一步步后退,委屈道:“好,我滚……”
宫星诀的瞳孔愈发猩红,桃卿卿见状,一溜烟逃出锁仙塔外。
锁仙塔里面,是一座静谧的小山谷,绿竹如海,繁花欲燃,中央压着一颗镇灵石,外形就是一块长着青苔和小花的岩石。
星露羹有安神的作用,宫星诀服下后,倦怠化成一只黑鹤,卧在镇灵石上运功养神。
突然听到桃卿卿和另一个仙女对话的声音。
十分空灵,时远时近,却很清晰。
镇灵石是桃卿卿的心脏,撒谎或做坏事时,心率反常飙升,镇灵石就会应时冒出桃卿卿的声音。
蟠桃园仙女:“那玄鹤仙君真的有传闻中那般俊美吗?”
桃卿卿羞涩点头:“嗯!玄鹤仙君真的十分貌美,姐姐,你别告诉别人,今日午睡我还做了跟他缠绵悱恻的春梦,嘻嘻,都怪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远在锁仙塔的宫星诀,额角青筋轻微凸起,脸上阴沉一片。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像桃卿卿这等品级的仙子,平时路遇宫星诀,连抬头都是不合乎礼仪尊卑的。
此刻,他不自觉用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心绪盘根错节,有一种被冒犯又不能反击的无力感。
怒火无处宣发的宫星诀,运功调理了许久,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听下去。
蟠桃园仙女:“东海龙女从小娇纵任性惯了,这玄鹤神君也是个火药脾气,俩人就算是成婚,也迟早得散。”
桃卿卿:“的确。对了,仙女姐姐,我能不能多折些桃枝回去?锁仙塔里光秃秃的,我怕玄鹤仙君一个人被关久了心情不好。”
蟠桃园仙女:“呦,小鲸鱼,你这是看押罪仙还是伺候主子呢?你再折,明年结的蟠桃就不够王母娘娘摆宴的了。”
桃卿卿:“看,有风筝!”
趁着蟠桃园仙女回头,桃卿卿兔蹿到一棵蟠桃树下,使上吃奶的力气,将其连根拔起。
她像扛麻袋一样,抱起蟠桃树溜之大吉。
“小鲸鱼,你疯啦?”
桃卿卿:“对不住了姐姐,玄鹤仙君心情阴晴不定,一旦生气便要拆我的锁仙塔,他若是毁了我的锁仙塔,天帝一定会扣我工资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看上这棵蟠桃树很久了,以后换心就不用来回跑啦,顺便把罪责推脱到宫星诀的头上,哈哈。”
“把罪责推脱到本座头上?”
宫星诀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由瞪大了双眼,环顾锁仙塔四下,却找不到一个人影。
难不成是运功时出现的幻境?
宫星诀未多加理睬。
不知道过了多久。
“铛!铛!铛!”
一阵锄头凿地的声音再次吵醒了宫星诀。
睁开眼,只见锁仙塔里春意赳赳,上有画眉高歌,下有青鲤跳溪,遍地开满了雪白色的小野菊。
镇灵石上的宫星诀,如坐幽篁。
而桃卿卿此刻正头戴一顶小农帽,拎着铁锄,在镇灵石的左侧挖着树坑,把蟠桃树栽进去,霎时间,甜露的氤氲如飘纱一般散布开来。
两人四目相对。
桃卿卿满头大汗望着他:“仙君,您醒啦。”
宫星诀迟疑问道:“你在蟠桃园偷的?”
桃卿卿面不改色,狡辩。
“不是,是蟠桃园的仙子赠我的。”
宫星诀将信将疑观摩着蟠桃树。
“你喜欢桃树?”
“嗯嗯,小仙喜欢桃花,喜欢桃花的颜色,喜欢桃子的甜香,本来打算把一件桃色的裙子给龙女作贺礼的,谁知……”
桃卿卿抬头见宫星诀脸色转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转开话锋。
“诶,仙君你瞧,这风景怎么样?我照搬的蟠桃园的风景,反正我可喜欢啦。”
宫星诀同桃卿卿一起观景。
桃卿卿花痴般仰望着宫星诀。
“仙君,您笑起来真好看。”
宫星诀随之收起那抹浅淡的笑容。
“仙君,您长得这般俊俏,若是稍加保养,肯定不比那只黑蟒大妖差,等您出了锁仙塔,龙女她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桃卿卿这个憨瓜,夸人不会夸,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一个准。
宫星冷再次原地爆炸,这下把锁仙塔直接炸了个底朝天。
只有镇灵石和被法力保护的蟠桃树完好无损。
桃卿卿像逃海啸一般抱头鼠窜。
她不得已躲进净海囊,畏畏缩缩待了好久还是不敢出去,结果净海囊里太安逸,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锁仙塔里站满了天差。
领头的仙官捧着圣旨,念道:“锁仙塔塔主桃卿卿,盗取王母娘娘的蟠桃树,扣五百仙钞,看守罪仙宫星诀失职,导致公物损坏,扣八百仙钞,钦此。”
桃卿卿跪在地上,搬着手指头数来数去,迟迟忘了接旨。
“我一年只有一百仙钞,这一下子就扣了我上千年的俸禄,呜呜呜——说好的赚够钱就回太平川结婚,这一下子又要赔进去好多光阴。”
仙官甩出一把金鞭,荡在桃卿卿耳边。
桃卿卿这才反应过来。
“小仙接旨,天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仙官满意点头,随后领着众天差,乌压压地离了锁仙塔。
“本官已将玄鹤仙君的翅膀全部斩断,这件至臻之宝,本官先代收了,你若是再看不住他,让九天动荡,以后就别想留在天庭了。”
桃卿卿望着仙官手里提着的残翅,不知是喜是忧,那翅膀还往外渗着黑血,淅淅沥沥流了一路,蜿蜒成河。
桃卿卿心有余惊,一头雾水走进锁仙塔。
“玄鹤仙君,您怎么样了?”
只见到处都是血渍,像是挂满了猩红色的蜘蛛网。
宫星诀奄奄一息靠在石壁上,他长眉微蹙,眼角含着不甘的血泪,紧攥着拳头,隐忍着痛觉带来的沉吟,令锁仙塔的气氛十分诡异。
见桃卿卿进来,宫星诀伸手擦了把脸,无所谓地挥手,呵止她。
“别过来。”
只是稍稍大声讲话,他肩后断翅的伤痕,便如剑刃来回穿刺一般痛楚。
宫星诀不得不放轻语气。
他抬起脸,望向桃卿卿的黑眸中仿佛覆着一层薄冰,冷戾无情。
“等地上这些血散了再来烦我,别弄脏你那难看的裙子,会更难看。”
桃卿卿呆滞低头。
“难看吗?还好吧……那我现在去换一件再来。”
罢了,她压根不会听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宫星诀缓缓开口:“那个白粉末还有么?”
桃卿卿喜笑颜开问道:“仙君,您不是嫌那珍珠粉是和离蚌仙的嘛。”
宫星诀不耐烦地命令:“别废话,过来给本君上药。”
桃卿卿手忙脚乱掏出净海囊。
宫星诀俯下身,扯开血淋淋的外衫,剧烈的疼痛感迫使他安静让桃卿卿为他上药。
一搓搓雪白的珍珠砂撒下去,与他血肉模糊的脊梁形成鲜明的对比。
“仙君,不疼吗?”
“不疼。”
桃卿卿又开始挑话茬。
“神君,您就这么喜欢东海龙女吗?为了她,甘愿与天庭和人间为敌,您可是战神之首,战神之首耶!”
情绪激动下,桃卿卿不小心一掌拍在宫星诀的伤口上。
“噁……”
宫星诀的神情略显麻木,苍白干裂的唇被不断涌上的血一点点染红,他惨叫一声,但出奇的是,他竟没责怪桃卿卿。
“是啊,本座位列六界第一战神,她为何敢这样对本君?”
桃卿卿重复问道。
“仙君,您喜欢她吗?”
宫星诀:“本君飞升前早已自斩情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听着就让人厌烦,只是她明目张胆地弃婚约于不顾,简直就是对本座莫大的侮辱,莫大的羞辱。”
桃卿卿:“那就是不喜欢喽。”
宫星诀:“父亲说,妻子跑了,是最令人可耻的笑话。”
桃卿卿:“可你们还没成亲,东海龙女应该还算不上神君的妻子吧。”
宫星诀:“我们确实只有一面之缘。”
桃卿卿:“那,仙君想知道什么才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