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连北都还有这种手段。”
“谁也没有想到,”老人点燃了蜡烛,悠悠火光照亮了整座草屋子,空气中的潮湿气息和火焰对冲出难闻的气味,在摇摇欲坠的草屋子里面爆发。
连城野面色阴沉,他身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却没有一点嫌弃的稳稳坐在潮湿摇晃的木凳子上。
老人用很久都没有用过的水壶烧成了一壶水,他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裹着铁锈的水,然后放下杯子问连城野。
“你有什么计划呢?”
连城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也拉得平直,眼神在火光下闪着阴狠。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
“我他要付出代价,从此以后让他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老人笑了,皱巴巴地皮肤松垮的已经没有办法随着他的笑容而产生什么起伏,他很有兴趣一样和连城野对视。
“那你想要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你得告诉我,”老人循循善诱,“你是想让他和遗产彻底失之交臂,还是让他一些身体上的代价,更或者——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
连城野笑了一下,笑得凉薄又狠毒,他为老人再次倒上茶,语气淡淡的。
他说:“我要他的命。”
“好,”老人很满意的笑了,“看来随轻舟那次的事情,让你对我的处理非常的满意,每次这种艰难的事情,你都喜欢找我。”
“随轻舟?”连城野嘲讽一笑,“她根本不算什么很值得处理的人,她的事情您随便处理一下就完美解决了,毕竟她家族的人对她也不算太上心——而且她自己活该,但是老二和她不一样,他毕竟和我同根生——”
“怎么?”老人皱巴巴地一笑,整个人的脸都快堆到了一起,“你舍不得同根兄弟?”
“当然不是,”连城野无所谓的一耸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笑得儒雅,“我的意思是——您这次可能要费力了。”
“哈哈!”老人心情舒畅的笑出来,“我以为你在心软,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但是——我得提前说,”老人眯起眼睛,语气也阴森起来,“这两天,我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连城野表情严肃起来,他向老人靠近了一点。
“我测算了一下你的命格,发现你现在的命格很不好,它显示你有来自于非血缘和商业利益相关的阻碍——”
连城野闻言,沉下眉头思索了一下。
非血缘又非商业。
“怎么可能?”连城野皱起眉头,“您说非血缘的阻碍,那就只能是我的那些商业对手,没有利益的事情谁会干呢?结果还不是我的商业对手,那还能是谁呢?难道是一些我无意冒犯的人吗?”
“不是,”老人却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那上面显示阻碍你的人,和你毫不相关,是一点点的相关都没有,不可能是因为被你无意伤害,他们在之前和你没有一点相关性。”
“单纯不想让我好过?”连城野听到老人的阐述感到荒缪,“就是在这个节点上,单纯的阻碍我?”
“看起来是这样,”老人点头,又安慰他,“但是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我刚才发现他们对你的财运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虽然阻碍你,但是看上去没有对你的继承权产生什么恶劣的后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无所谓。”连城野倒是看的很开,“谁的人生中没有一点没有来头的倒霉事情,不影响我的生死也不影响我的继承权,那就随便。”
“你不好奇吗?”老人阴森森的一眯眼睛,横肉遍布的老脸在火光中加重了狰狞,他看起来很希望连城野好奇。
连城野没有被他的表情吓到,他顺应着老人的期待说:“我当然挺好奇,但是担心您寻找线索和忙对付老二两件事一起会很麻烦,如果您有什么头绪或者线索的,我当然洗耳恭听。”
老人终于满意的“嗯”了一声,接着他说:“线索,我的确有一些。”
“什么线索呢?”连城野毕恭毕敬的问。
“我在这一行有很多的朋友,所以对于官家灵异处理者的动向也多少有一些了解,在这些年里,我总是听到他们讨论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地府通行官。”
“这是什么部门?”连城野皱眉疑惑。
老人再次喝了一口水,这才慢慢开口:“就是鬼怪积累功德回到人间,来对于加害自己的人进行报复。”
“什么?!”连城野心突突地跳,他骨头瞬间寒凉了,“您是说……重返人间?”
“你担心什么呢?”老人打趣地打量他,“你不会怕……随轻舟吧。”
“怎么可能不怕呢?”连城野倒是很坦率的笑了,“杀人和不杀人是不一样的感觉的,我直到今天也不敢关灯睡觉,我的确做贼心虚,但是谁咽下去这口气了呢?”
他不在在意的得出结论:“杀了就是杀了,但是害怕也是害怕,我都不后悔,一万次我也这样做。”
老人满意的笑起来,“我就喜欢和你这样死不悔改的人合作。”
连城野还是很在意,他问老人:“地府通行官究竟是怎样的职位呢?他们是人类吗?难道所有的鬼怪都可以回家人间复仇吗?”
“当然不,我没有觉得你被盯上,我只是劝告你,一切要小心,过去的人们尘归尘土归土就已经结束,但是现在偿还的范围被扩大了——如果你不害怕,那么什么勾当我都可以为你做。”
“如果您可以保全我——我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供养您。”
“情况有变,吞白,我联系你停止暗线的伪装身份,这个通灵者了解通行官职位,他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怀疑——但是其实我觉得他已经怀疑了,因为他的部分行为没有逻辑,你现在到了哪里?”
一颗距离草屋子二三十米的茂密树木上,白及洲凭借自己的肌肉优势,牢牢的扒在在最距离顶部一步之遥的次枝上,他只在脆弱的树枝上卸了一点力——他主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而在脆弱但是茂盛的树木之间隐藏着。
白及洲却没有什么痛苦费力的表情,他甚至腾出一只手给吞白发消息。
吞白:我现在正在往那边赶,通行处发的瞬移符咒必须在距离目标一定范围内才可使用,我马上就要到范围圈了,我会飞速赶到的。
[动画表情:我速速]
他看着动画表情笑了一下,随后退出了页面,点进了白旷的通讯。
白及洲:有东西吗?
白旷:[图片]
白旷:我去了老大家,他真的太精了,我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老二家我发现了这样一封信,这封信就是老二联系上通灵者的原因,这个人是自荐上门的,莫名其妙一个很有能力的通灵者突然来到他面前引荐自己,还是这个节点,嗯……本神兽觉得很有疑点。”
白及洲习惯了白旷将显而易见的结论当做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了,他非常给面子的——只有用得到白旷的时候他才愿意这么给面子。
白及洲:[棒棒棒]
白旷:[动画表情:骄傲]
随后白及洲点开图片,很快他就发现,这封信用得纸非常讲究,而他的字迹也可以看出来练了很长的时间——这个人很有家族底蕴,或者他的家人非常重视教育。
尊敬的连北都先生:
听闻您最近被一些事情困扰,寻便了许多通灵者,鄙人不才,愿毛遂自荐,为您解愁。
有意愿的话,摇响我挂在您门口的风铃即可。
白及洲凝神看完,退出图片给白旷发:风铃呢?
白旷:我当然知道,我去找了,但是我没有找到,是不是被连北都拆了?
白及洲:无所谓有没有,你先去连家祖祠外围等我们,我们一会儿一起过去。
白旷:[哭]你又背着我和吞白单独相处!
“其实我很好奇,”老人悠悠地,”如果你的兄弟愿意和你共享的话,你是否愿意退一步呢?”
连城野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一会儿后他摇头,却答非所问:“连北都不会愿意和我共享的。”
老人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他沉下眼睛,喝了一口茶,不依不饶的问:“如果他背后的人让他用修改的遗嘱来和你进行谈判,你会不会同意?”
连城野实话实说:“看他要多少。”
老人笑了一下,仿佛觉得很有趣的模样:“我以为你会希望他得不到一分钱呢。”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这样的人能得到一分钱都是我的失职,但是您刚刚给我介绍了一下地府通行官,虽然我觉得他没有什么能力可以来报复我,可是以防万一嘛。”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老人对这个问题有一种怪异的偏执,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对于什么特定答案希望的样子,他似乎就是很好奇、非常好奇——连城野有没有吞下全部财产的心。
连城野也觉出他的异样,但是他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逻辑,他稍微谨慎了起来,可他毕竟不清楚老人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就只能含糊其辞。
他笑着:“毕竟也有一部分家族的原因嘛,我也希望我可以得到全部,可是得到全部的后患太大了,很多东西都打点不明白。”
老人点头,但是笑得很复杂,他绕过这个话题,重新提起来连城野来的目的。
”你是想直接让连北都死吗?”
连城野神色不变的点头,应和道:“这样最好不过。”
“好,”老人笑,“这样,我有办法,但是我要先准备一下,我差不多明天晚上的时候可以动手,你可以先挺过这两天吗?”
连城野高兴起来,他爽快的:“您只要可以解决,两天根本不算什么,连北都只是一个空架子,很好对付——您怎么回去呢?”
“我沿着过来的路离开,不用开车送我,我不是从车可以过的路上过来的,连公子,你那边还很忙吧,你先去处理你的事情吧。”
吞白:我已经到了,白及洲,你在哪里?
白及洲:在你心里。
吞白:……
吞白:我找到你了。
白及洲感觉下面的树在动,他低头一看,吞白正在敏捷而费力地爬着树。
他每次登上木枝的时候都很轻巧而迅速,而每次使力的时候又会展露出费力地表情。
白及洲被他蠢笑了。
吞白怒目而视,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压低声音骂他:“你是猴子转世吗?爬这么高干什么?”
“因为这样好隐藏,”白及洲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下去接他。
“小心一点,有些树枝不承力。”
吞白一手抓住白及洲的手,另外一只手抓住了白及洲的裤子,痛苦的喘着气,倚靠在爬上来的树干上。
他刚停下来歇一会儿。
监听里:
“您怎么回去呢?”
“我沿着刚才过来的路走,不用用车送我。”
吞白:“……”
白及洲笑,看着生无可恋的吞白,打趣他:“看来我们要下去了。”
老人步履蹒跚的在路途坎坷的道上行进着,他已经离开草屋子好一会儿了,但是那两个小尾巴还是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他叹气,他本来也不想为难他们的。
吞白在白及洲身后小小声:“你是怎么觉得他逻辑不对的?”
白及洲为他开着路,他长腿一伸踏平一片茂盛的草丛,吞白专心致志的跟着,像小尾巴一样抓着他的衣服后面。
“他提出地府通行官的这个行为逻辑很不对,连城野毕竟不知道这个信息,随轻舟是被连城野害死,连城野一听他这话肯定会惊疑,最关键的地方就是随轻舟这件事是这个老头一手主的刀,而连城野作为他的委托人,他却对着他主动提起来后患,第一没有必要,第二卖房子的人会对着买房子的人说自己的房子不好吗?”
“当然不能这么说,”白及洲随手捏开扑上来的虫子,自己纠正自己,“因为这个已经是售后的问题了,可是哪怕是售后也没有人对着自己卖出去的房子说这间房子可能有后患。”
吞白不太认同:“你这个比喻不好,他也有可能出于衷心的忠告,一个售后提醒——当然我知道他肯定不能这么好心,可是灵异事件和卖房子不一样,卖房子是纯粹出于利益关系,但是灵异事件对于处理者本身也有严格要求,灵异处理者爱护自己的名声超过金钱,他很可能是担心有什么后患导致连城野误会——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躲藏在白及洲的身后,因为吞白他的身形本来就小白及洲一号,所以白及洲开辟的道路完美地成全了他。
他一边不知感恩的否定人家,一边贪得无厌的贴近人家。
白及洲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他的靴子在泥泞的土地里面带出来一些泥,每一次抬起脚步都会将吞白洗礼,在确定可以跟得上老头之后,他开始压实了脚步,让吞白不会被溅到。
“有道理,”他肯定吞白,继续扒拉开树枝,紧追着那个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但是步履在出门之后蹒跚几步,就开始飞速行走的老人。
他皱眉,“可是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并不像出于爱惜自己的名声的原因。”
一般贴着别人的话可能会造成前面的人的负担,但是吞白完全不,他轻巧的抓着白及洲,完全一比一还原白及洲的每个动作,甚至包括他抬腿的细微弧度。
他将脚放在白及洲踩过的大脚印中,被完全包裹着。
他一心两用的盯着白及洲的动作,“他的确诡异,而且调查他的来头很成问题,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都不怕——他刚才和连城野谈话的时候,根本不怕弄死二公子,明明不弄死他才对他更有优势——而且他只收二百元。”
前面的老人突然停下来,白及洲警觉的一眯眼睛,也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过身子,抓住吞白的胳膊。
他们隐藏在灌木之间狭窄的空隙之中,旁边的树木刮着他们的脸,吞白紧贴着白及洲热烘烘的身子,白及洲抓着他在烈日下奔走也没有丝毫热意的冰冷手臂,两个人几乎面贴面,可白及洲凝神盯着老人,而吞白因为看不见,所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的声音中,只把无焦距的眼神放置在白及洲的喉结上。
而老人在距离他们差不多二百米左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白及洲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出目光,他的视力被特殊的训练过,所以在两百米开在他就看到了老人皮松肉垮堆在一起的脸,那张脸毫无生机,斑点和皱纹在一堆泛着细纹的皮肤之间错落着;那张脸死气沉沉,混浊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雾蒙蒙的东西,眼白也一片污浊;那张脸,那张脸!
突然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