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狩猎场回来后纳兰若就病了,低烧不止,睡不好,也吃不下,卧床十几日,尊岳连一次也没来来看过她,甚至还希望她早日不治,好让夏侯尔蓉直接续弦。
越王府整府上下都懂了尊岳的心思,加上纳兰若本就在越王府备受冷落,今日得了大病,她住的院子更是雪上加霜。
丫头们四请五请,却是连个郎中都请不到,更不要说御医了,尊岳的几个通房也敢时不时来她的院子口里闹上一闹。
可怜她堂堂礼部尚书的独女隐忍到此种地步,也不愿派个丫鬟去纳兰府禀告一声。
只是那日,纳兰若觉得自己也就是这一两日了,才派人找了纳兰夫人,让她去求尊后,让她回纳兰府修养几日。
尊后对她婚后数年无生养甚是不满,但在听说她时日不多之时,也有些心疼,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她也是有女儿的人,于是便准了纳兰若的请求,当日便传了纳兰章将她接回了府中。
纳兰若的几个哥哥弟弟们领着家奴一路护送纳兰若离开了越王府,那气势将几个欺负她的通房门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纳兰若大婚之后,她第一次回纳兰府。
当纳兰章看到纳兰若孱弱的身子,老泪纵横,哭着将纳兰若迎了回去。
纳兰夫人更是哭的晕了过去。
每次在宴席上看到纳兰若和尊岳时,她都以为他们恩爱极了,却哪想这一切都是演戏,自己千般宝贝的女子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甚至连地位卑贱的通房们都能任意欺负摆布。
“女儿啊,你为何不告诉父母,父母至少能上书尊王说情一二,你在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纳兰章恨得直跺脚。
“父亲不必担心,我不想说自有我的原因,父亲可否请御医来替我诊脉,这几月还未有人替我把脉,也许女儿还有得医治。”
纳兰章这才想起,连忙请等候多时的御医前来诊脉,谁知御医诊完脉之后连连磕头道喜,弄得纳兰一家一头雾水。
“越王妃,越王妃是有身孕了啊!她如此消瘦只是害喜所致,需进些补品好好调养气色才是,其他一切无恙。”
“你,你说我怀孕了?”纳兰若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那晚和完颜世只是做梦,不想竟然是真的。
“是,刘太医说你有了身孕!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那群侍女嬷嬷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有了身孕竟然不知!把我和你母亲吓得,差点去见了阎王。”纳兰章喜不自胜,连忙让小厮拿赏钱给刘太医。
刘太医拉过纳兰章低声说,“王妃约莫有三,四个月了身孕了,只是王妃心情郁结,饮食不多,胎儿怕受影响啊,不过,无须担心,此后只需心情舒畅,多进些饮食,胎儿定能健健康康的。”
纳兰章便跟纳兰若说,“你怀孕这事关系重大,你母亲得立马去禀报尊后,以免多生是非,我同你母亲一起,求你在纳兰府生产。你不要多问窗外之事,好好养胎即可。”
纳兰若听到可以在纳兰府养胎,连连点头,“求父亲母亲不付所愿,留我在家里养胎。”
于是纳兰章速速命令增加家丁府卫看好纳兰若的小院子,不需走漏一丝风声,这才陪了纳兰夫人入宫禀告尊后。
尊后听后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等纳兰章一走,就立马禀告了尊王。
近日尊岳刚求了尊治,要纳新进户部司郎中夏侯惇的女儿夏侯尔蓉为侧妃,前几日又听闻纳兰若久病不起,怕是时日无多,他才准了她回纳兰府静养,今日却又反转,原来纳兰若是怀孕气血不足。
他对尊岳的嚣张乖戾素有不满,更对他的多情作风厌恶至极,大概也猜到纳兰若的灯枯油尽,尊岳和夏侯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所以他马上准了纳兰若在母家养胎的请求,还专门派了两个太医住在纳兰府随时领命。
当天午后他宣了尊岳,让他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跟他说了纳兰若怀孕的事,并警告他对待纳兰若和善一些。纳兰若为了皇家的面子,身为高门闺女忍辱负重,将死之时才来宫内求情。他还吩咐他不必早日接纳兰若回府,到纳兰若出了月子,再说回府事宜。
尊岳听闻纳兰若竟然是怀孕了,又惊又喜,过后却又后悔当初不该在狩猎之时一时偷懒,没让纳兰若喝了避子汤。
“至于赐婚夏侯家,先过些日子再说,以免冲撞了王妃产子,另外,我听说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贱婢冲撞了王嗣,死罪难逃,你看着办,不必回我。”
尊岳连连磕头,回家立马将当初欺负纳兰若的通房全家老小通通入了内狱,从此死活不知。
尊岳硬生生的拖到纳兰若即将临盆才去假惺惺的看了她几次。他对她就没多少感情,更别说肚子里孩子,爱屋及乌,无爱何来期待。至于新生胎儿的器具他更是一概不问。
幸亏纳兰夫人将生孩子一应器具准备齐全,以至于当天纳兰若被冲撞导致早产之时,所有人手脚都没那么慌乱。
冲撞了纳兰若的小厮是夏侯家安插的眼线,他还未求饶便被糊上嘴,便被热水从上往下浇了了透,随后拉至乱坟岗活埋了事。
宫内接到通知后,尊治派了关信的龙虎营前去安宅,尊后更是派了她的一众太医前去坐诊。
虽然是早产,但在纳兰家养了几月已是身强力壮,但还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纳兰若才艰难的产下一女。
如果是一子,尊岳也许还会看上一眼,一听到是个女儿,扭头便走。
纳兰若早就料到结果,纳兰章更是不在意,只是纳兰夫人频频落泪,也不知女儿和外孙女以后生活会是个什么光景。
好在尊岳走出内院时看到虎视眈眈的纳兰族众人,不得以,又回到了内院,却不想被污水泼了个正着,他气的大骂,那丫头却一扭头关了门,尊岳只好湿漉漉等在廊下。
看到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纳兰若突然说,“母亲,我想吃万国楼的点心,他们的坚果一口酥很好吃。”
“哪有刚生完孩子就吃酥的!月子间都是些汤汤水水,不过,既然我的宝贝闺女要吃,那我立马派人去买。说起这万国楼,这掌家的小孩子真是不容易,经过这么大的变动竟也撑了过来,他手艺高已经难得,却还是个事事通,连你父亲都能跟他聊上几句呢。”纳兰夫人说。
“小孩子?母亲年老了,看谁都是小孩子。”纳兰若笑着说。
“他才十一二岁,可不是小孩子。”纳兰夫人回。
“万国楼的老板比我年纪还大上几岁,怎么,万国楼的老板出什么事了么?”
纳兰夫人欲言又止,却说,“不说了,不太干紧的事。”
“母亲说吧,就当是给我解闷,就当你小时讲故事一般。”纳兰若央求。
“那好,就当听故事,这万国楼原本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听说叫做顾十,去年,他跟着大皇子去狩猎,就是去年秋季的那次,据说他狩到的猎物最多,拿了个人的头筹,尊王非常喜欢他,回城时他就跟着尊王的马车,不料从山下落下几块大石,他替尊王挡了石头,自己却被压在乱石下面,救出来时,人就不行了,也不知咱家跟他有啥渊源,他跟尊王说,说咱们纳兰家满门忠烈,因救过他的命,他还没来得及报恩,让尊王将他救主的功劳记到咱家门下。你能回府养胎还是靠了他的功劳,他还给尊王献了一本奇书,听说是西烨,就是那个升仙的….”
纳兰夫人正要往下讲,扭头一看纳兰若已晕在床上。
她大惊失色,她只道是因为纳兰若体虚,今日又被冲撞,早产生子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不知正是完颜世早已离世的消息才彻底让纳兰若彻底失去了希望。
人一旦没了希望,一点点风吹草动可能就要了她的命。
一群御医赶上前来,扎针的扎针,灌汤药的灌汤药,掐人中的把手都掐紫了,纳兰若仍气若游丝,侍女往身下一摸,纳兰若底下已出血不止,竟是血崩之态。
纳兰夫人呼天抢地,纳兰章在外院急的直跺脚。
尊岳见此,念起纳兰若的隐忍,竟也落下一两滴眼泪,只是这种悲伤情绪很快就消散了,他甚至在想,如若纳兰若没救回来,那夏侯尔蓉就可为续弦了。
纳兰若气若游丝,却不忘问,“那万国楼….是顾十在经营吗?”她多想能听到完颜世还活着的消息。
“什么顾十不顾十的,宝贝女儿,你保命要紧!都怪我胡说,都怪我胡说啊!”纳兰夫人落下泪来。
“母亲,我快死了,你快告诉我,顾十还活着吗?求你了……”
纳兰夫人抹了抹泪,说,“顾十去年就去了,你洛城大伯认了他当义子,就葬在咱家的祖坟上….女儿,你要挺住啊,你若走了,这个小娃娃该怎么办呢…..”
纳兰若万念俱灰,她想到以后就在这四方小院度过余生,再也不会有人问她过的好不好了,她在气息游走之间给孩子起了名字,尊忆。
她不敢透漏这孩子的身世之谜,怕隔墙有耳,被听去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她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心中默念,尊忆,对不起,母亲不能陪你长大了,完颜世,等着我,我来找你了。她合上眼,眼角却流下一滴泪。
大漠孤烟直,夕阳醉,却待故人回。
沙场策马急,孤月寂,独盼公子归。
一腔深情寄乱世,两自难忘盼今朝。
音渺茫,月满窗。
往事随流水,一梦浮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