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书房。

    杨安看着眼前的谈俱,眉眼长得更像他母亲,唯有挺阔的身形能看出几分谈方谭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还在谈方谭身边做事时并不常见谈俱,见的几面也不怎么说话,偶尔语出却惊人,那时只觉得他颇有城府,谈方谭可能低估了这儿子的能力,时过境迁一看,倒还真被他说中了。

    “谈总。”杨安伸手,浅浅笑意已浮在脸上,“坐。”

    他早年无意中参与到集团高层斗争,手里掌握了郑康成结交高官、黑白通吃的证据。

    本以为谈方谭会一网打尽,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不知道是谈方谭年龄大了开始变得心慈手软,还是压根就没有铲除旁系的心思,竟然在最后关头让他收手。

    他一边恨得牙痒痒,另一边激起了郑康成的报复,他两头不讨好,无奈之下急流勇退,躲进深山不再见客。

    将近七八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些证据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些年他虽然住在远离市区的山庄,但也不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谈方谭死后谈俱立马选择和章家重归于好,对郑康成一派也是雷霆手段,不过几个月竟又找上他。

    当年他见谈方谭对这个儿子不甚重视,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歹竹出好笋,谈家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不仅比他老子聪明得多,较之年轻时候的手段也更雷厉风行。

    当年可是闹得风风雨雨,他受到报复,被逼上绝路,而谈方谭软弱无比,不愿出手搭救,外界传闻他曾给郑康成下跪,不过真假倒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几年一直养花逗鸟,假装与世无争,又几次搬家远离江城,背后还有梁秋收爸爸支持,才勉强躲过一劫。

    如今有人替他出头,他何乐而不为?

    他心里有气,想着父债子偿,才晾他这么半晌,可其实心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存有一丝惧意。

    郑康成是当初打江山的谋臣猛将,谁见了他不让步三分,如今也毫无心软说铲除就铲除,可见此人,静渊之下实则恣睢妄为。

    既然木秀于林,他当然好风凭借力。

    杨安双手奉茶,笑:“谈总,大老远过来可一定要品一品并山的好茶。”

    谈俱回以目光,像是猎物已在手心:“那是自然。”

    --

    交谈结束,杨安将东西悉数交给谈俱。

    谈俱稍作翻看和清点,修长手指将资料一合,眼睑抬起,作势起身要走。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杨安打量此人,淡漠,不近人情,要比他想象中以结果为导向得多。

    杨安有意提醒:“谈总不要贵人多忘事。”

    谈俱脚步顿住,视线折返,眼里是疑惑的神色:“什么?”

    “那看来是小收的主意了。”杨安恍然。

    东西已经给了谈俱,说白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杨安礼让三分,笑意爬上眼尾,语气刻意放得谦逊了些,“这宅子的事,还需要请谈总帮个忙。”

    谈俱莫名,以眼神示意杨安继续说。

    杨安粗略将自己的诉求表达清楚,可聪明人对弈,直言直语是下下策。

    末了他转个弯,笑道:“还以为是谈总主动给的见面礼,没想到是小收胡乱说的,这丫头我了解她,在家里被纵得不知轻重,怪我怪我,没了解清楚。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谈总留下吃顿晚饭吧。”

    一席话前进几步,又再后退几分,给他自己留足了余地。

    谈俱听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了然几分。

    梁秋收还真给他想办法了,可做好事不留名倒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不应该敲锣打鼓告诉他,再写个通告把自己从头到尾表扬一番吗?

    “梁秋收说的。”

    谈俱往外走去,语气笃定:“我自然办到。”

    --

    不知道谈俱什么时候结束,梁秋收把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甚至还和杨安小儿子下了几局象棋。

    她最后实在无聊,跑到左院的大凉亭里乘凉。

    爬藤植物爬满凉亭,葳蕤植被之下,映照出一片清凉的阴影。

    远处的池塘水面浮光跃金,午后一切亮堂堂的,静谧地不像话,让人想闭上眼睛。

    梁秋收有点想打瞌睡。

    直到杨安的小儿子从跟前跑过,笑着穿过凉亭和池塘中央的木板路,踢踢踏踏地跑向右手边的独栋房间。

    声音惊醒了梁秋收,她撑着下巴朝那边看去,那栋小楼比这宅子的主体部分要矮一些,八角攒尖顶,紫金色瓦片,一副早期建筑的庄严特点。

    梁秋收怀着好奇,找了个人问问,才知道是藏书楼,说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意参观。

    梁秋收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最后秉着表面好学实际无聊的心态推门进去。

    里面的陈列倒没有外观那样古韵悠长,也可能是找人修复和重装过,更像是现代图书馆,近五米的挑高,每排架子都摆满了图书,一排接一排,一眼望不到头。

    梁秋收想着要不然找几本专业书看看得了,忽听门外传来几声响动,她跑到门口侧头一看,是谈俱出来了。

    梁秋收无所事事,她双手交叉,侧靠在门边,干脆喊他:”谈俱,过来。”

    距离有些远,谈俱听见声音后打量了一圈才注意到她这里。

    他原本面无表情,在看向她的那刻眉尾提起,脸上写着:有事?

    梁秋收担心他达到目的直接甩下她就走,干脆由懒懒的语调转变为命令:“你过来。”

    后脚出来的杨安看见这幕,以为是谈俱没听见,忙替他指一指:“那儿,小收叫你呢。”

    “里面都是书,有的时间太久远已经成了藏品,可以去看看。”

    杨安耐心地介绍,谈俱夹在中间,顿了片刻才领了他的好意,长腿一迈,向梁秋收那边过去。

    “快看,好多书。”梁秋收招手示意他进来,声音在室内传来一阵回音,撞在刚进来的谈俱身上。

    梁秋收刚开了灯,沿着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木质书架走过,看着分类和编号寻找自己感兴趣的。

    “你知不知道杨安叔叔一开始不想见你,想晒死你,是我......”她走到一半猛地转回身,谈俱眼疾手快后退一步才没撞到她身上。

    梁秋收倒退着往后走,抬头,拿一双清凌的眼睛直视他:“我略施小计他才同意,快点谢谢我吧你。”

    这才对了,她梁秋收哪有做了好事不说出来的道理。

    谈俱故意,问:“什么小计?”

    “这重要吗?”梁秋收抬起下巴,笑,“说谢谢我听听。”

    尽管这里经常有人打扫,空气里仍有书卷的陈旧气息,部分书籍残缺泛黄,隔板铁锈斑驳。

    谈俱随意打量,跟着她后退的步伐往前,跳过这个话题:“杨安留你吃晚饭。”

    “你别岔开话题。”梁秋收不再退步,她站定,往谈俱的方向走,不依不饶,“说谢谢。”

    她越往前,表情就越发骄横,看向他脸的视线也随之抬高。

    脚步在空旷的楼里发出声响,谈俱看着她骄矜的,越来越近的脸,甚至觉得她会上手来掐住他脖子逼他说到她满意为止。

    或者干一些别的。

    脚步还在向前。

    谈俱开口:“谢了。”

    声音落下的下一秒,梁秋收在原地站定,表情拐个弯,嘴角笑意显现:“这还差不多。”

    她别了把额间碎发,复又转身,栗棕色卷发垂在身后,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打量一边继续往前走,“你刚说什么?”

    “我说。”谈俱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杨安留你吃晚饭。”

    梁秋收问:“那你呢,留你了吗?”

    留她自然也留了他自己,谈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说出口的答案让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自己:“我不留。”

    “那我当然也要走,我哪来的车。”梁秋收莫名其妙。

    她终于找到艺术设计的专区,抬眼瞧见诸如《中国历代服饰史》等熟悉的书,她视线往下,微微躬身,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你什么时候走,现在还早......”梁秋收说到一半的话忽地停在空中,因为她看见地上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头顶的大灯光照明亮,但一排排几乎高至顶端的书架足以将光线遮挡大部分,因此梁秋收只能看见地上有一个黑影,并不确定是什么。

    她再一俯身,细看之余书页间的灰尘飞入鼻腔,梁秋收被呛到,忍不住拍着胸口咳嗽起来。

    声波惊扰了地上的活物,黑影爬行到亮光处,于此同时,她也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大蟑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秋收一瞬间灵魂升天,恶心感从脚底顺着神经传至头皮,尤其是一想到蟑螂并非静止,梁秋收在万分惊恐中冲向最近的人一个箭步跳上去死死抱住。

    她头皮发麻,惊惧无比地向他求助:“啊啊啊啊谈俱有蟑螂!”

    谈俱只不过跟在她身后随意看看,忽地就听见她的尖叫声,在偌大的藏书楼里回声不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撞得后退一步。

    他被她死死抱住,双腿紧紧夹住腰,根本动弹不得,谈俱拉开她的一只手才得以喘息命令道:“下来。”

    梁秋收发誓,这回绝对不是因为想抱谈俱,而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是她附近唯一一个活人。

    她根本没空管谈俱,挂在空中回头看地上那只蟑螂究竟爬到哪里去了。

    她视线搜索一圈也没看见,梁秋收顷刻六神无主,这似乎比清楚知道在哪里更加恐怖。

    尤其是一想到蟑螂会飞她便草木皆兵,生怕会从哪两本书的缝隙里飞出来一只。

    梁秋收双腿一点都不敢放松,害怕挨到蟑螂爬过的地面,尾音带颤:“我不下。”

    梁秋收也不是怕蟑螂,她其实胆子挺大,从小连鬼都不怕,小时候和她哥一起看《午夜凶铃》,她还能扭过头对她哥嘻嘻哈哈说这女鬼长得有点像你欸。

    她唯一怕的物种大概就是长腿大蜘蛛和老鼠,因为实在太大了,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而对于蟑螂她只是觉得这个物种极其恶心,又脏又丑,浑身阴湿,看一眼都需要洗洗眼睛的程度。

    再加上她从小在北方长大,蟑螂这个东西只是听过但没见过,没想到这两年到了江城,南方暑热,时不时能看见一只,每次都能把她恶心得吃不下饭,幸好目前在家还没看见过,不然她保证扔下房子立即搬家。

    这回不仅看见了,她甚至还俯身仔细观察,具体细节一览无余,再加上这只应该是在这楼里修炼成精了,比她之前看过的还要大一个号。

    她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那副画面,胃部又开始翻涌,梁秋收语气恳求:“太恶心了谈俱,你把我抱出去吧。”

    谈俱完全听不见一般,略微抬头盯着她脸直视眼睛:“快下来。”

    梁秋收一回想起那个画面就腿软,发誓她这次的嘤嘤嘤全是真情实感,没有一点表演痕迹:“不下,求你了谈俱,你就英雄救美一次吧万一出来爬我脚上怎么办。”

    “截肢。”

    谈俱从来不觉得自己面对梁秋收是什么绅士,他直接一掌握住她胳膊把人往下拽。

    但梁秋收双手牢牢环住他脖子,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

    谈俱只好放弃,从她胳膊上移开。

    他闭了闭眼,妥协般讲道理:“你下来不就能出去了吗?”

    梁秋收双手紧紧抱住他脖子,在半空中缩着双腿夹住他腰,目光仍然不忘在地上搜寻:“不要,我鞋子不要碰蟑螂爬过的地板,有卵还有分泌物......”

    她说着说着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腾,口水泛酸,连连咳了两声:“不行,我想吐......”

    谈俱警觉起来,抬眸瞪向她:“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敢把你扔出去。”

    梁秋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太好了你把我扔出去吧,我恶心我难受,我以后再也不要进这种鬼地方了。”

    谈俱抬眼:“你怕我就不怕了吗?”

    梁秋收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怔愣三秒。

    她低下眼睫去看谈俱,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场的第三个人在说这话。

    如果是聊天的话,梁秋收恐怕此刻会敲一个大问号,附带一行字: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美女,您好歹展现展现您的男子气概呢?

    “我知道你不怕,谈俱你最勇敢了。”梁秋收也不管他真怕假怕了,只顾给他洗脑。

    她一边拿目光搜索着地板生怕蟑螂从哪儿飞出来,一边跟他谈判,语气十分恳切,“谈俱你把我抱出去,我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了,我发誓。”

    谈俱果然很会抓住重点,他一副“我请问呢”的表情:“你还知道是在骚扰我?”

    “之前没意识到,现在知道自己的错误了,你快点带我出去吧求你了谈俱。”

    她环抱住他脖子的手臂简直力大无穷,想必平日里没少撸铁,谈俱拽半天拽不动,只想快点把她解决掉。

    他答:“你说的。”

    梁秋收见她这句话奏效,忙点头如捣蒜:“真的,绝对绝对不骚扰你了,你先快点抱我出去。”

    男人不男人的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她再也不要因为好奇随随便便进山里的这种老旧房间,甚至连山里也不要去。

    “那就把嘴闭上。”

    谈俱大步往外走。

    梁秋收感激到涕泗横流,果断闭嘴。

    他右手还提着一叠厚文件,左手随意垂着,也不回抱她,全凭她自己挂在他身上。

    她一路东张西望,这么暧昧的氛围硬是被蟑螂逼得没有一点彩虹泡泡冒出,只有胆战心惊导致的肾上腺素在飙升。

    等两人穿过好几排书架,快走到门口时,梁秋收如见光明的彼岸般松了一口气,连四肢都卸了力道。

    胜利在望,一路上也没看见第二只同类,又被安全地抱着,梁秋收自我意识在一点点回神,胃里的不适感减轻,就有了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

    她在心里琢磨起自己开出的条件似乎有些不值得,不仅如此,男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竟然输给了一只蟑螂,就算是谈俱他自己应该也不服气吧?

    梁秋收想到这里,戳戳他肱二头肌,尽可能让自己的变脸足够丝滑,末了还挤出一个微笑:“......其实我是骗你的,想不到吧。”

    谈俱气到无语,他微微抬头,回视时脸上滚动着几行大字:您要不要猜猜我想到没有,还有您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可爱?

    “我其实觉得,蟑螂也没那么可怕,挺可爱的,我自己其实也可以出去,我只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抱我,所以刚才发的誓不作数,我之后......”

    这么大一串废话,谈俱总算听明白了。

    他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哦。”

    谈俱作势转身往里走,梁秋收心里警铃大作,她右手抓住他衣领,低头紧盯着他:“你要干嘛?”

    谈俱低下眼睫,言简意赅,并不介意通知她:“把你扔回去。”

    他咬牙说话的时候又睨她一眼,“蟑螂多可爱,你多跟它待会儿。”

    蟑螂......待会儿......

    想到这里,梁秋收盯着他脸两秒钟,审时度势笑了笑。

    下一秒,她麻利地从他身上跳下去。

    梁秋收一手掌住他肩以作支撑,一只脚踩上门槛。

    谈俱眼疾手快在空中伸手,试图抓她手腕把人拽回来。

    他指尖碰到什么,一用力,却只是“咯嘣”一声扯断了她的手链。

    梁秋收五指从断掉的手链和他手心里齐齐滑过,已经动作流畅地一步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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