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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陈安是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坐高铁回到深城的,远远就看到了安林站在出站口等她。出站的人很多,人挤人的她拉着行李箱小心躲避着人群小跑过去,连带着发丝轻扬。

    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站到安林面前时还假装陌生人找他要联系方式,这点小把戏哪能不被安林识破,他笑着摘下她的帽子反扣在头上,说好啊,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余音叫梁一陪她去逛街了才没来。

    陈安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轻飘飘地转移话题跟安林说起了她在奶奶家遇到的趣事,她说小侄女很喜欢新衣服,说了谢谢让她帮忙转达。

    安林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没有谢谢你吗,付钱的可是你啊。”

    安林不提还好,提到这个陈安就磨牙,小没良心的说她挑衣服的眼光不好,比起她更得谢谢两个哥哥,气得她牙痒痒。

    安林笑的更欢了,控制不住地轻拍陈安的胳膊,仰在靠背上露出一口白牙,狭小的车厢里充斥着他爽朗的笑声,惹的司机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第二天陈安早早就起床上学了,她在学校小吃街的煎饼摊上买了两个煎饼,又往前走买了两个鸡蛋和两杯豆浆才转身绕回学校,她和林圆约好了在门口汇合。盛夏的天总是亮的很早,一轮弯月还朦胧地挂在天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朝阳升起。

    现在时间还早,这时候到学校的都是高三的学生,他们的脸上尽是疲惫,眼底浓重的青色已经诉说了他们昨晚熬夜刷题到几点。

    陈安往旁边站了站,保安打开了校门,见到她不进去还问了一句,陈安笑着提了提手里的早餐说她在等人,保安点点头不再说话,坐回去打开报纸抖了抖专注地看了起来。

    林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陈安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她,这才空出手帮她顺气,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并肩走进学校。她们决定一起把成绩提上去,便约了早点来学校小花园一起背书。

    这里平时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占地面积不大不小,有一座长亭,长亭外修了很多圆形石椅与花草树木作伴,头顶还有茂密的枝叶可供蔽荫,虽不认识是什么品种,但每到鲜花盛放时空气里都会飘满花香,沁人心脾。这会儿的小花园还没什么人,她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晨曦万丈,朝阳慢慢露出天际,不吝地将金色光芒展开铺满整个大地,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陈安微低着头闭眼,红润的嘴唇微翕轻声背着课文,睫毛一颤一颤地像有一只金色蝴蝶在眼下挥动翅膀,鼻子高挺鼻头圆润透亮,下颌线条清晰柔和,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吹起……

    “好漂亮……”林圆不禁看呆了眼,脱口而出一句感叹。

    陈安闻声睁开眼睛,偏头疑惑地看着林圆:“什么?”

    “安安你好漂亮!”林圆盯着她认真说道。

    陈安被逗笑,放下手里的书转过身捏住林圆肉嘟嘟的小脸轻轻扯了扯:“你也很漂亮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看,我妈妈最喜欢你这种脸型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是一张又漂亮又有福气的小脸蛋。”

    背书的计划莫名其妙变成了互相捏脸的游戏,两个人笑个不停,被这么一打断也没有心思再背下去了,干脆拿起放凉的早餐肩靠肩地吃起来。经过小花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跟陈安她们一样在这里吃早餐。

    忽然陈安觉得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她扬着的嘴角缓缓放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某一处。她看到梁一牵着余音的手在小道边慢悠悠地走着,余音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又递到梁一嘴边,她好像说了句什么,梁一顿了顿才低头咬下去。

    她好像还看到梁一笑了,余音开心地问他好不好吃,梁一点头说很好吃;她好像还看到梁一看向余音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她好像还看到余音依偎在梁一肩头,梁一轻轻地摸了一下余音的发顶……

    “安安?安安?”林圆伸手在陈安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起呆。”

    陈安回过神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摇摇头说没什么,情绪明显低了下来,如果她是小狗,那么必然能看见它的尾巴已不再翘起,两只耳朵也无精打采地搭在两边。

    林圆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料看到了二班的梁一和他女朋友,虽然牵着手身距却有一只手掌宽,而后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梁一突然放开了余音的手。

    侧头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的陈安,林圆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们已经走远了。”她并没有说是谁。

    陈安一怔,偏头看着林圆想问一些什么,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喜欢梁一,嗯…大概是上个学期吧,注意到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安安你对他的喜欢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林圆笑着指了指眼睛:“只是我没想到梁一这学期谈了恋爱,对象还是五班的余音。”

    “是的……我是喜欢他。”陈安坦然道,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这件事情:“但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打扰他们。”她又说。

    林圆揉了揉陈安的头说她知道,接着站起来面对陈安伸出手:“不想了,爱情什么的都是浮云,我们先回教室消灭试卷吧,把成绩搞上去才是头等大事!”

    阳光洒在林圆身上,她笑容明媚地看着陈安,唇红齿白的小嘴一张一合。陈安会心一笑,搭上她的手借力站起来,收好书包并肩走出花园往教室走去。

    周二下午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排名下游的同学今天不用留下来补习,放他们一马,早点回去收拾收拾睡个好觉,明天用饱满的精神状态去春游。话一出台下便是一阵欢呼,不知是谁先贫嘴起的头,一时间教室里回响着班主任人美心善这句话。

    陈安正开心地收拾书包,就看到林圆回头趴在她桌子上,眨眨眼睛看着陈安:“安安,我想邀请你去我家住一晚上,你愿意去我家玩吗?”

    陈安顿了一下,把林圆不自觉搅紧手指的动作和脸上的忐忑与期待收进眼底,点点头说等一下,便拿出手机给父母发消息询问,得到同意后陈安笑了出来,望向林圆说:“当然愿意,我爸妈同意啦,那今晚就叨扰你啦。”

    林圆也跟着笑起来,说怎么会叨扰,问陈安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今晚做给她吃。陈安惊讶林圆竟然会做菜,直夸她厉害。对林圆来说做饭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陈安停不下来的赞美让她害羞,赶忙伸手捂住她还在蹦出夸奖的小嘴。

    但陈安一时还说不出来想吃什么,两人便决定去菜市场再看。等到下课陈安便拿起书包跟林园一起走了。林圆家在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车程的老小区里,现在是放学高峰期,公交车上人很多,她们好不容易才挤上车。

    陈安缓了口气,伸手把林圆拉到身边站着:“哇林圆,我突然觉得我们留下来补习也挺好的,你看这人多的都能挤成肉饼了。”

    “可是我不想留堂补习,我想早点回家。”林圆说。

    “为什么啊。”

    “我不放心我奶奶一个人在家。”林圆侧头,看到陈安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轻轻笑起来,主动解释道:“我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几天,家里只有我和我奶奶两个人。”

    陈安闻言点点头,握紧了头上的拉杆。

    虽然车上人很多但是一点也不耽误公交车的速度,很快她们就到站了,陈安抓着林圆的手一边说借过一边挤开人群下了车。菜市场就在小区旁边,她们先去菜市场买完菜再回去。

    陈安没有来过这里,菜市场人来人往,吆喝声砍价声电动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这个城市不缺繁华和纸醉金迷,可只有在市井街巷中才能见到最真实的老百姓的生活。她对于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总是充满好奇,不由得四处张望了起来。

    “有没有想吃的菜呀,想好了吗?”

    林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安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走到菜摊前,她侧过身给一辆电动车让路,摇了摇头:“没有,吃什么都好,我不挑食的。”

    “那我做一道青椒炒肉哦,我奶奶前几天就念叨着想吃了,可是放学太晚都没机会给她做。”林圆说着就挑起了辣椒。

    “老人家能吃辣吗。”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林圆等着称重付了钱之后又往卖肉的摊子走去,她对哪里卖什么都了如指掌,带着陈安熟练地穿梭在拥挤的市场中。

    “我们到家的时候我奶奶估计已经做了一两个菜,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她的味觉不太好,希望你多担待哦,别担心,还有我呢,我做菜很好吃的。”林圆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我真的不挑食的啦,我妈妈和梁一他们都说我好养活来着。”陈安笑着说,她又侧头望了望,留意哪里有水果可以买,不可以空手上门做客的:“这个市场好大啊,七拐八绕的,幸好有你,如果是我一个人肯定得迷路。”

    她们要做的菜是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蛋,菜很简单,林圆挑好了最后需要的西红柿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付款,陈安想去刚才看见的水果店买一点水果,她特意记了一下路线,便跟林圆说了一声跑走了。

    林圆下意识地说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安已经不见了,她不知道陈安要去干什么,想去找又怕她走了陈安回来找不到她。只能站在原地干等,幸好陈安没让她等太久,看见她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后林圆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陈安提着苹果和牛奶走回来,举到林园面前:“我听说这牛奶能补钙就买了,不知道你奶奶会不会喜欢啊。”她笑眯眯地询问她,一箱牛奶还是有重量的,陈安举起不到三秒又放下来。

    林圆怔在原地,市场里光线晦暗,只有小摊上偶尔晃动的灯泡的昏黄光线照明,陈安站在这晦暗里,脸庞若隐若现地看不真切,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如流星一般划过,热烈又闪耀,照亮了一方黑暗天际。

    “是我邀请你来做客的啊,哪有让客人破费的道理啊。”林圆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要接过她手里的牛奶。

    陈安摇了摇头拒绝,只把不重的苹果递给她,然后挽着她的手一起出市场:“那也没有客人空手登门的道理啊。”

    走出市场时天边已被调色盘描成了一幅瑰丽多姿的油画,橘红、金黄、淡紫……线条不规则却又完美融合在一起,似是谁给它撒了一层荧光粉又或是给它打了一束光,美的让人目眩。

    这样美丽的它也毫不吝啬的分出一层薄薄的柔和的光泼向人间,陈安和林圆避让着来往车辆走在小道上,一起踏着不甚清晰的影子披着光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林圆的奶奶正端着鸡汤从厨房走出来,林圆换了鞋又给陈安拿了一双,走过去接过鸡汤放在桌上,对她介绍道:“奶奶,这是我朋友陈安,我邀请她来我们家做客,她今晚在我们家睡哦。”

    陈安跟在后面跟着打招呼:“奶奶好,我是陈安,今晚叨扰啦。”

    这是林圆第一次带朋友上门,林奶奶高兴地不得了:“哎,好、好,还没吃饭吧,奶奶刚做好饭,快来洗手一起吃饭。”

    “奶奶,等会儿再吃,你先带安安去坐一会儿,我们今天加餐,我再做两个菜,你看,是你前几天念叨的青椒炒肉哦,开不开心!”林圆打开袋子拿过去给她看。

    “我来帮忙。”陈安走上前去。

    林奶奶一听有青椒炒肉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拉过陈安的手把她带到客厅沙发上:“让圆圆做就好,你乖乖坐着休息会儿,我去洗个苹果给你吃,先垫垫肚子。”

    “谢谢奶奶。”陈安笑着说,目送林奶奶进了厨房才看了看四周打量起来。

    这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客厅里家具不多,只有一套沙发和电视柜,电视看着有些年头了,木质茶几上划痕很多甚至有一点裂纹。茶几周围摆着几张小凳子,估计是来客人时坐的。角落里有一张矮桌子,上面都是林圆的书,书很多,已经摞了一定高度。

    陈安又把目光一移,餐桌和椅子是配套的卡其色,离侧面沙发只有一人距离,桌上的鸡汤正冒着热气,房子不大,却收拾的整洁明亮,陈安低头看着地板上倒映模糊的自己。

    “安安呐,来,吃苹果。”

    突然耳边响起林奶奶的声音,陈安抬起头站起来。

    老人看着陈安那么大反应又笑了出来:“我听圆圆叫你安安我也就跟着叫了,不介意吧?”

    陈安摇摇头:“不介意的。”

    “这是圆圆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林奶奶又拉着陈安坐下:“我听圆圆说你带了很多东西,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你能来奶奶很高兴。”

    “也不多的,就一箱牛奶和一点苹果。”

    “带什么牛奶啊孩子,牛奶很贵的。”

    陈安一怔,一箱牛奶的价格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里闪动的心疼让她不知如何作答,陈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问过林圆就擅自做主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冒犯了。

    “不贵的奶奶,就正常价格,我听说这牛奶补钙就买了,对老人身体好,您可要记得喝呀。”

    林圆端着最后一个菜出来就看到陈安依偎在奶奶身旁,两人的视线都放在陈安举着的手机上,应该是什么综艺节目。

    看到好笑处她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遇到看不懂的地方或者一些比较新的梗陈安就耐心的给老人解释,老人脸上的皱纹就好像一群玩耍的孩童似的抱在一起舍不得松开。

    眼前的一幕温情又暖心,林圆很开心也很感谢陈安。她满脸笑意地把围裙解下来喊她们吃饭,随后转身走进厨房拿碗筷。

    而在家的安林刚吃完饭,打算找陈安说下明天春游的事儿便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出了门,走下楼靠在陈安家门前按了半天门铃都不见开门,以为是她没听到便自己输了密码进去了,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他将门拉开了一些,借着走廊渗进来的光开了客厅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安安,安安。”他喊道。

    没有回应,他睁开眼睛又喊了一声,陈安的房门开着,显然不在家。

    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陈安发了条消息,十分钟过去了,陈安没有回复。他又给梁一发消息问在不在他家,梁一回说不在,安林急了,跟他说陈安没回来。

    他又给陈安打电话,但他知道陈安手机一直静音不一定能打通。很快梁一也下来了,安林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咬牙切齿道:“打好几个了都不接,下次一定要改掉她手机静音的毛病!”

    “先别急,兴许还在学校呢?问问跟她一起补习的同学在不在学校。”梁一坐下来安抚他,拿出手机要发消息。

    “问过了,他们班同学说今天不用补习。”

    梁一顿住,给他认识的七班同学挨个发了消息询问,无一例外都是不知道陈安在哪儿。他们又给陈安父母打了电话,但是没打通。

    安林在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陈安平时很少出门,放了学就会回家不会乱跑,出门也会跟他们说或者让他们陪着一起去,他想不到陈安去哪儿了这么晚还不回家,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吧,安林不敢想,立马去玄关处穿鞋,他待不住了。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梁一看着他的动作站起来跟过去。

    “去她平常去的地方找找。”

    没有,都没有,现在时间已经九点,能找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个遍。梁一气喘吁吁的又给陈安爸妈打电话,传来的还是系统自动挂断的机械声,安林也在不停地给陈安打电话。

    “她最近有没有走得近的人?”梁一想到了什么突然问。

    “好像有一个,是她前桌,但我没有她联系方式。”安林脑子嗡嗡响,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他给陈安发了两条消息。

    「陈安,滚去哪儿鬼混了,回电话!」

    「你死定了。」

    那总会有人知道她前桌的联系方式啊,梁一叹了口气,显然安林已经急昏头脑子不在线了,认命的又给她们班同学发消息。

    陈安太开心了,林圆做的饭很好吃,林奶奶的鸡汤也很下饭,她们三个人围在餐桌前天南地北的聊,以至于这顿饭吃了很久。

    等把一切都收拾完她才拿起手机,看到安林和梁一打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安林消息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陈安这才想起来她忘了跟他们说今天不回家。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安林短短三条消息除了第一条语气正常,后面两条她已经感受到安林的怒气传到这儿了,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全名,还有那感叹号,他什么时候给她发过感叹号啊,还有最后一条……

    完了啊,想到自己明天会死在安林手里陈安就欲哭无泪。

    她哆哆嗦嗦地给安林回消息道歉认错并报备她在林圆家,她害怕,现在她哪儿敢打电话给安林啊……

    与此同时林圆拿着梁一的好友申请走过来给她看,陈安接过手机通过申请给梁一发了三个字:

    「我错了……」

    梁一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是陈安发的,猜到她现在肯定一副又慌又委屈的表情就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眼旁边还在炸毛嘴里不停念叨“陈安你好样的,不给我回电话是吧”的安林,梁一拍了他一下:“行了,知道安安现在安全就行了,回家吧。”说完就站起来把他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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