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地门大开，数十人用铁索将巨象拉出，雄壮的巨象遍体鳞伤，显然经历过好几场鏖战，这是场上的不败将军，它一出现，整个斗兽场的人心都沸腾起来。

    一只威猛的白虎跃出铁笼，隔着十数米的距离，楼安儿都能感受到地底下传来的震动。

    两头巨兽足上都有金色素环，和楼安儿弄坏银狐的那只一模一样。

    白虎伏低身子眼睛紧锁巨象，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压迫感极强的低吼令人人心一惊。

    巨象缓缓扬起长鼻，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吼声，似乎在向白虎展示着自己的威严与不可侵犯。

    两者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力量与决心。

    楼安儿目光定在白虎背上的未痊愈的创口，那是她镂空铃铛留下的痕迹。

    它并非寻常妖兽，她奋力一搏才险胜。

    扶怀说那森林有魔气弥漫，白虎已开灵智，是个有修为的妖修，被魔气影响这才变得暴躁易怒，做出伤人之事。

    认出白虎后，楼安儿有一瞬的失态，瑶贵妃见她蓦地站起身，关切问道：“怎了？”

    台下看客目光比野兽还绿，正盼着双方激战。

    楼安儿恍惚摇摇头，她忽然想帮白虎，它本该在森林中无拘无束才对，而不是在这儿被迫与其他妖兽厮杀。

    巨象习惯了斗争，知道在场上最后站着的才能活下去，于是它先发起攻势，迈着重重的步伐扬起长鼻，要将白虎扫倒在地。

    白虎不甘示弱，迅速翻身爬起，却一直未做出攻击，只一味防守。

    台下看客逐渐没了耐心，就连王上脸上也没了兴致。

    白虎昂首发出痛苦的叫声，巨大的虎啸再次点燃场上气氛，楼安儿看见虎眸一瞬间变得猩红。

    是他足间的金环在作祟，金环在一点点嵌入它的血肉中，楼安儿猛然看向台下，虎笼边的驯兽师竖着剑指闭眼念咒，他在催促白虎做出反攻。

    看似不起眼的金环十分折磨妖兽意志，白虎被迫做出反攻，猛地扑向巨象，有力的虎掌在台面划出爪痕。

    两者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巨象身上积累了旧伤，做出攻击的同时还要防御白虎的进攻，这场搏斗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巨象旧伤加新伤，轰然倒在地上，砸起万丈灰尘。

    白虎鼻哧发出沉沉的呼吸，一双未收起杀气的虎眸环视人群。

    台下看客激烈拍手发出兴奋的狂笑，楼安儿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小莲看着血腥的画面忍不住反胃，楼安儿瞧她不适，就让她先回家，小莲点头离去，没先回府，独自到斗兽场外等候。

    和小莲一样，楼安儿也是第一次看斗兽。

    在森林中动物会为了圈地与别的动物厮杀，但被迫与主动不同，不论是人与兽斗，还是兽与兽斗，在她看来都很残忍，这无异于虐杀。

    师傅让她来看斗兽，说她会喜欢，师傅这次错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并且觉得很不适，很反感。

    如若是她或是爹爹，被这样圈起来同他人搏杀，只为满足上位者的乐趣，她定会愤然反杀所谓的上位者。

    楼安儿如是想着，下一秒就听见台下发出慌乱的求救声。

    “不好，来人呐，护驾，护驾！”

    白虎尖锐的爪子抓过看台最粗壮的柱子，随即无数道裂缝从柱子中央分裂开，眨眼间，柱子变得四分五裂。

    最高处看台失了平衡，所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有人尖叫着从高处掉落。

    “小梅！”瑶贵妃伸着手，布料从她的指缝擦过，却没能抓住。

    是瑶贵妃的贴身侍女。

    没等所人有反应，肉身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血液从她身体蔓延开，浸入土地，将泥土染的暗红。

    瑶贵妃一时间忘了呼吸，意识迷离，直到侍者唤醒她，她才倒吸了一口气，胸腔不住地起伏。

    王上和瑶贵妃第一时间被人护送离开。

    瑶贵妃惦记楼安儿，作势拉着她要一块走，不等楼安儿说话，就被侍者强硬着护离看台。

    楼安儿扩散的意识回笼，定睛一看，白虎冲破围栏，有力的虎掌就要拍在一名男子的胸膛上。

    驯兽师大惊失色，惶恐过后连忙念咒，试图制止白虎伤人的行为。

    其他驯兽师纷纷维护台下人离开，这些人非富即贵，无论伤着谁，驯兽营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场面一度失控，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一抹轻巧的白影趁乱扑向意图控制白虎的驯兽师，驯兽师未来得及反应，眼睛便被剜了一只去。

    他下意识捂住眼睛，摸到的只有温热的血液和空洞的眼眶，下一秒，他的痛呼声和其他人的尖叫声混在一块儿。

    其他驯兽师见白虎癫狂，难以控制，趁着未出人命，几个眼神交流后就要将白虎扼杀。

    楼安儿下意识不想白虎死，不经思考，立即打开镂空铃铛，放出自己的狐狸：“去帮忙。”

    狐狸落地轻巧，身形灵敏穿过众人慌乱的步伐，直奔人群最慌乱的地方。

    几名驯兽师甩动银钩铁爪，白虎后肢有力，几个跳跃迅速躲过铁爪。

    驯兽师穷追不舍，看得楼安儿焦虑不已。

    慌乱中她瞧见白虎额上有浮光印隐隐浮出，那是白虎修成半仙的事实。

    就在楼安儿以为他能全身而退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替它高兴，又见他额上的浮光印隐隐显出裂痕，散出警告的红芒。

    白虎血液沸腾，浑身戾气倾泻而出，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它只会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孩子，我的孩子！”一名妇人被嘈杂的人群挤得松开牵着孩子的手。

    “阿娘，你在哪儿？我害怕！”

    妇人脚不沾地，被迫着随人海向出口离去，眼睛已经瞧不见自己的孩子，凭着耳朵竭力去听，分辨孩子的所在方向。

    铁索将白虎套住，尖锐的铁爪穿过它的身子，露出森白虎骨，白虎仰天长啸，啸声尖锐痛苦，撕心裂肺般苦不堪言，震得不少驯兽师双耳流出鲜血。

    白虎弓起脊背，俯下前半身，一双虎眸杀气四溢，全然不顾额间浮光印警告，拼命挣开铁索禁锢。

    一道寒光从白虎身上散开，被崩开的铁爪从空中落下，寒光直击地面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儿。

    楼安儿心一紧，被她手搭着的木质护栏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她足尖轻点，身影急速向小女孩儿靠去。

    小女儿怔楞得木住手脚，眼尾挂着泪，只见眼前掠过一道影子，自己便落在一个有淡淡莲香的怀抱中。

    再一眨眼，熟悉的，温暖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哭腔：“孩子，我的孩子，你急死阿娘了。”

    “快走。”楼安儿将人安然送回后，掠影奔向白虎。

    细腻的声现此刻坚定有力，放声道：“迅速疏散人群，它由我来对付。”

    驯兽师瞧见是她，皆是一喜，道谢后立马投进人群中做疏散工作。

    白虎戾气不减，瞧见楼安儿那刻就认出是她。

    楼安儿祭出铃铛，铃铛被扶怀修复后功力大增，而今白虎重伤，她正处自身的巅峰之际，只站在这儿，就已胜负分明。

    她不想至白虎于死地，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他离去。

    看它满目防备的模样，也不知道它是否会听人话，她只好将其击晕，锁在铃铛中。

    众人见楼安儿收服白虎，雀跃不已，终于停下慌乱的步伐，不再急于逃生。

    楼安儿不知是喜是悲，心中情绪复杂。

    爹爹时常教导她，不可心存恶念，不与他人争长短，知善恶，明是非。

    她的能力比寻常人强大，被他人欺负，打回去便是，但不能滥杀无辜，仗着自己的能力强，随意打杀他人。

    她不会知道这套理论用在妖兽身上是否合适，爹爹未曾教过她。

    白虎是无辜的吗？

    她不知道。

    是人将它带到这儿来，现在它又伤了人，这算扯平吗？

    方才被楼安儿救下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从母亲脖颈离开，愣愣地看着她。

    小女孩儿脸上恐惧褪去些许，抱着她的母亲向楼安儿弯身，通过嘴型，楼安儿看出来她在向自己道谢。

    楼安儿回以安抚一笑，那笑意很浅。

    她今日所为在人族看来如英雄一般，在妖兽眼里，又和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腰间铃铛晃动，楼安儿抬手掩住，不让他人注意。

    待场上离开得差不多，楼安儿顺着人流向外走，见一道逆行的倩影。

    楼安儿叫住她，小莲喘着粗气：“小姐，方才听闻是您杀了那头白虎，您有没有受伤？”

    小莲一直守在斗兽场外，听到白虎咬人的消息后，想进去找楼安儿，却怎么都挤都挤不进去，直到传出消息，是楼安儿制服白虎，她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原位。

    楼安儿摇摇头，“你先回家，我还有事。”

    “小姐要去做什么，带上小莲好不好。”

    无论做什么事，小莲都觉得自己陪在楼安儿身边才好，她自知没本事，做不了楼安儿手中的剑，但她能做盾牌，哪怕只能抵挡一击。

    楼安儿想着白虎如今只喘喘一息，已威胁不到任何人，点头同意小莲跟着。

    拿出镂空铃铛，想要召唤出白狐才想起白狐被她叫出帮忙还没回来。

    还有，瑶贵妃那只银狐，那只狐狸下手狠辣，一爪就剜去一只眼。

    白虎发出一声孱弱的呜呜声，小莲一惊，发现镂空铃铛中待着的不是白狐，是一只带着血腥味的白虎。

    小莲诧异地指着铃铛，没敢大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小姐，这，它没死。”

    “等下再说。”楼安儿拦下一名驯兽师，让他送匹马过来，那名驯兽师动作很快，楼安儿不敢耽搁，怕白虎性命真的断送在这儿。

    马蹄踏踏，城中禁止策马，楼安儿勒紧缰绳走小路出城，路上三两句话解释白虎还活着的原因。

    从前小姐说话条理还算清晰，但紧张时就会逻辑不清，话语重复道不清重点，自从结识扶怀修士后，整个人变化不小。

    小莲坐在楼安儿身后，看着她绷着的侧脸严肃，顿时觉得有些欣慰和感慨：“小姐长大了。”

    “什么？”

    小莲近乎呢喃地话语让风模糊不少，楼安儿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了句。

    小莲摇摇头，大声说：“小姐想做的尽管去做，小莲支持你。”

    “嗯！”楼安儿开怀一笑，适才不知自己所为是对是错，得到小莲的支持后，她更是坚定自己的选择。

    回到初遇那片森林，楼安儿将白虎放出，顺便给它喂了一粒药丸，那是她为自己的小白狐以备不时之需，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瞧见白虎胡须摇动的幅度变大，知道药丸起作用后，楼安儿这才松口气。

    这一路过来不见人烟，不同初次给人压抑的感觉，空气清新反倒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小莲对这片森林的印象不好，心中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凶猛野兽从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跑出来。

    楼安儿清晰地感受到纯净灵力宛如江浪潮涌而至，她迅速结印捏决，为白虎布阵疗伤，让灵力化它所用。

    做完一切，楼安儿肚子一阵咕咕叫，她捂着肚子挠挠头：“小莲姐姐，我们回去吧。”

    小莲巴不得快点走，当即应下：“好。”

    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刚要扬鞭，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楼安儿放松夹紧马腹的腿，此处无人家，除她和小莲再无他人，她回头看向白虎的方向。

    那哪还有什么白虎，有的是个头戴虎头帽，脚穿虎头鞋的大胖小子。

    小莲错愕地眨眨眼：“怎么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