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从不曾忘却她的眼神。
和她在一起时，龙初莹的眼睛里有喜悦，有真诚。
那天晚上，她只见到她眼里深深的厌恶。
龙初莹抬眸，缓缓扫过眼前这三个人。
她没有将玉凝认出来。
有了这么一颗顶好的内丹，她心生喜悦。
“请恕我无法将面纱摘下。如此，可把内丹卖我了么？”
玉凝还沉浸在对龙初莹的憎恨中，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也曾幻想过再次见到龙初莹会是怎么样的一副情景，或许是在她攻入沧归仙宗对峙时，也或许是在大街上，她威风凛凛地领着众弟子。
玉凝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她。
沈临作为暗卫，对龙初莹也很熟悉，他接过话头：“是的，多谢。”
原本玉凝想着，见到这个交接人，就和沈临联合一起将他拿下。
但这人若是龙初莹……
直到交易成功，沈临带着玉凝从屋子里离开，玉凝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老道没了报酬，沈临怕他多生事端，给了他一笔钱。
老道自是无不满意，拿着钱就离开了。
直到坐在悦喜酒楼的大堂里，玉凝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很没用吧。”她将头抵在桌子上，问道。
沈临迟疑了半晌，才手抚玉凝的肩膀。
“不会，你已经很好了。”
在他看来，玉凝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种情况下，只有按兵不动方是上策。
玉凝自嘲地笑笑：“仇人在眼前，我却不能一击将她毙命。”
沈临见不得她如此，正色道：“我们不知她来此做交易的缘由，也不知她是否在周遭布下防卫，若贸贸然进攻，许多事情将会变成烂摊子，难以解决。”
玉凝虽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但她还是很懊恼。
沈临又道：“先前我查过，沧归仙宗似乎一直在收集灵兽相关的东西，不限于内丹和皮毛。但之前一直都是龙初莹的亲信去对接的。”
玉凝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只火鹿及其稀少，所以这一次她亲自来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忽然，一道锣鼓声响起。
是从悦喜酒楼中心处的戏台传来的。
上面站着一位身穿沧归仙宗门服的人。
他接着又敲响了几下锣鼓，直至把外面的人都吸引进来。
“各位！”他的声音用了内力，嘹亮又清晰。
“龙初莹在宗门内横行霸道，任人唯亲，打压先前跟随玉宗主的弟子，我们要集合起来反抗她！”
说完，在场有不少人拍手叫好。
玉凝定睛一看，拍手叫好的人里面有几人十分眼熟。
其他人则不做声，当看热闹了。
台上的人显然想让龙初莹的名声臭下去，又罗列了好几条她的罪名。
包括但不限于擅用私刑，诬陷长老，私练魔道。
前面两个只有沧归仙宗的弟子在义愤填膺，到私练魔道时，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
“魔道不是已经绝迹多年了吗？为何龙初莹在练？”
“我听说修行魔道需要以修士的骨肉为引，灵兽的内丹为主材，这龙初莹……该不会已经在弄了吧？”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看来，我们这些人都很危险啊。”
“看来以后我们要结伴而行了……”
玉凝朝沈临看去，沈临轻轻点了点头。
玉凝抿紧双唇，全身仿佛泄了力一般毫无力气。
什么时候，名门大宗的沧归仙宗会在世人间惹得如此唾骂？
她不免回想起老宗主在病榻前的敦敦教诲。
“玉凝，你要好生管着这宗门。”
“玉凝，我们沧归仙宗，绝不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隔壁桌的两名修士忽然提到玉凝。
“这玉宗主，是已经被龙初莹杀害了吗？”
“希望她只是逃走了……”
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
“希望玉宗主走掉之后，不要再回来了。宗门……已经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了。”
玉凝的心微微触动，她想对他们说些什么，最终，无言。
夕阳西下，夜渐渐深了。
一时半会，玉凝想查清龙初莹来这里的目的，便没有选择回衍月宗。
沈临外出查探，玉凝则回房间修养。
此次出门她也带了药来敷。
虽然这些药的作用不怎么大，但是用着起码不会恶化。
再加上噬魂钉已经有两枚在她这了，伤口较之以前恢复了许多。
敷好药，她躺在床上，准备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玉凝没有关窗，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天空，所布下的月光在屋内散落。即使不点灯，也能看清屋内的情景。
一阵风吹来，如纱幕般的云层遮掩了一部分月亮，屋内变暗了。
龙初莹点过窗台，轻轻落在玉凝的床边。
她看着玉凝睡着，呼吸平缓，抽出一把匕首伸向她的脖颈，距离不过几寸。
“其实，白天你还是认出我了吧。”
玉凝睁眼，直直盯着龙初莹。
龙初莹微有些惊讶，但表情转而变得狠厉。
“不错，我早认出你了。”
“我们多年挚友，你站立时的腰身，你走路时胳膊摆动的幅度，我皆知晓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龙初莹不像白天那样戴着面纱，反而还将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显得干脆又利落。
她有些不一样了，不管是眉眼，还是气质。
果然，拥有了权力，人的外表也会有所变化。
正好，玉凝也想见见她。
“先前几次，老宗主也在你面前吐露过希望后辈将沧归仙宗壮大的愿望，你如今为何这样？”
玉凝缓缓坐起来，龙初莹却没有继续将匕首往前探，而是跟着玉凝的动作变化位置，保证匕首始终不离她的脖颈太远。
龙初莹冷笑一声：“难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还不算将宗门发扬光大吗？”
是，沧归仙宗的地盘大了，因为她侵吞其他小宗门，防止他们卷土重来，直接将小宗门满门屠戮。
弟子们也变多了，可来的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善良正义之辈皆纷纷出走。
玉凝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龙初莹挑眉：“那你还有什么好说？”
玉凝忍下哀恸：“如今你已是沧归仙宗的宗主，为何还不满足？修炼那什么魔道？你之前明明最厌恶这个。”
此话像是戳中了龙初莹的痛点，她吼叫出声：“之前都是我的伪装罢了！若不是想完成我的宏伟大业，我才不想在沧归仙宗待着，那么无聊，那么无趣。就和你一样。”
说完还嫌恶地看了玉凝一眼。
玉凝轻叹了一声，手指运用内力，猛地朝龙初莹一指。
龙初莹未料到玉凝的突然发难，冷不丁被戳中肩头，剧痛从肩膀处传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趁她痛苦的功夫，玉凝往旁边退，和她拉开了距离。
龙初莹赶忙调息缓解伤口。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越调息，伤口越痛，直至后来，她隐隐感觉到伤口有溃烂之势。
她想不到有什么术法可以让她这样。
“好你个玉凝，说我练魔道，你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术法，只有魔道才有！”
魔道性邪，她每回进攻其他宗门，都能获得奇效。
玉凝淡淡笑了：“我和你不同。”
龙初莹愤恨地盯着她。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脸色大变。
“你！老宗主的秘法最终还是你学去了……”
她一直觊觎的术法，在老宗主死后，她去扒棺都未能寻见。
果然是被玉凝拿走了！
龙初莹开始不平衡。
玉凝往常每学习一种术法，都会回来告诉她，让她也训练。
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竟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
龙初莹咬牙切齿：“玉凝！其实你早已不把我当挚友了吧！不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一起传授给我！”
玉凝悲悯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龙初莹前后会相差得如此之大。
龙初莹已经违背天道迫害灵兽，吸收了不少灵兽的内丹，如今她的功力已经高出玉凝许多，但玉凝胜在转头修炼了御兽宝典。御兽宝典中的术法，刚好可以克制这样以灵兽内丹为食的魔道之人。
“我也是在老宗主去世的时候才拿到的。那时，我本想和你一起修炼。”
玉凝说出实话。
她没骗她，她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能就在那晚的天明之时。
龙初莹怔怔地看着她。
她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玉凝对她一无所知，但她对玉凝，可算是了如指掌。
她来早了。
龙初莹开始笑，笑出了眼泪。
“早知道……我便再多等几日，等你告诉我了，我再杀你！”
玉凝没说话。
如果按照她的性格，是真的会告诉她的……
届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切不能重来。
既然玉凝已经修完了，她便更要置她于死地。
龙初莹擦去眼角的泪花。
“既如此，你便死吧。”
龙初莹吹响口哨，房间内，便登时多出了好几人。
和他们同时出现的，是玉凝伤口的疼痛。
她当即痛得跪下。
噬魂钉应当全都在此处了，不然不会这么痛。
龙初莹的目光像一条毒蛇般腻在玉凝的身上。
“你前段时间的好日子，就当是我为了从前的情分，额外施舍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