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刚想问手机对面的人是谁,那个苍老的声音就抢先一步开口。
“雨烁她……”对面的人忽然停下了,听筒里好像还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江雪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很长一段时间后听筒里才再次传来了声音。
“雨烁她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抢救。”对面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雪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手机对面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但江雪一句都没听进去,耳边都是嗡嗡声。
江雪没有去管肚子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往抢救室跑去。
——
“你说好的啊,这次从战场回来就娶我。”江雪对叶雨烁说。
“嗯,”叶雨烁点点头。“这次回来就娶你。”
江雪给叶雨烁整理了一下衣裳后说道:“快去吧。”
虽然江雪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不舍。
叶雨烁转身准备上车,却又想到什么,再次面向江雪。
“怎么了?”江雪见叶雨烁又转过身,有些不解地问道。
叶雨烁没说话,径直走到江雪面前后,低头抚上了江雪的唇。
这一吻深长而暧昧,片刻后才缓缓离开。
“好了,”江雪语气里有无奈,但还是笑着说。“快去吧。”
“嗯。”叶雨烁点点头,转身坐上马车。
片刻后马车缓缓前行。
江雪看着渐渐远离的马车,心中为叶雨烁祈祷平安归来。
叶雨烁告诉过江雪这次只是战役,几周或几个月就能结束。
在等叶雨烁回来的这几天江雪一直都满怀期待,憧憬着和叶雨烁大婚的情景。
但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江父和江母突然很抗拒江雪出宅院,江雪有些疑惑,但也听江父江母的话呆在家里。
但江雪的满心期待等来的没有叶雨烁归来的消息,反之是叶雨烁死在了战场。
“事情就是这样,”江父在旁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和你娘知道瞒不了你,还是决定和你说。”
正在看书的江雪知道叶雨烁战死沙场后震惊地抬起头,眼眶一瞬间蓄满泪水。
江雪把书放下,发疯般冲出宅院。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江父江母为什么不让她出宅院了!
江雪走在街上,发现街上的人群都一直看着她。
有怜悯、有鄙夷、有嫌弃、也有恶心。
江雪没有去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只是一路跑到公告栏。
江雪快速扫过纸张上的文字,心脏有些麻木。
告示:嘉庆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我军英勇将领——叶将军,于今日之战中不幸阵亡,其勇敢的性格深得将士喜爱。但在经查证后,发现叶将军实为女子,但却以男子之名投身军旅……
江雪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神又看向了贴在这张公告旁边的画像。
画的正是叶雨烁。
江雪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捂住了嘴巴。
随后江雪又跑到叶雨烁家。
江雪在叶雨烁家门口的时候愣住了。
叶雨烁家的大门上挂着,
江雪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内。
白色的纸在院内飘扬,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
江雪踏进屋内,一群人都跪在
江雪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走上前。
就在江雪犹豫不定时,一位中年妇女发现了江雪,起身走到江雪面前。
“你就是江雪吧。”妇女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雪点点头,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仔细想江雪也大概猜到这或许是叶雨烁的母亲。
“你会来这儿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叶母的声音有些哽咽。“叶雨烁去世的消息。”
江雪在来的时候分明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亲耳听到叶雨烁去世的消息还是有些恍惚。
“能带我去见见她吗?”江雪在脑子还在恍惚的时候嘴就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好,”叶母点点头。“随我来。”
片刻后,江雪跟随妇女来到一处竹林里。
“就是这儿了。”叶母带着江雪来到一处坟墓前。
江雪看着眼前的的坟墓,内心的情绪翻涌。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叶母接着问道。
江雪点点头,“认识。”
“好,”叶母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忙。”
叶母转身想离开,但又突然折返回来。
“这个是我们在雨烁身上找到的。”叶母拿出一支金黄色的簪子。
江雪伸手接过簪子。
把东西交给江雪后叶母就离开了这儿,只留江雪一个人站在坟墓前。
江雪在墓碑前跪坐下,眼神扫过墓碑上的字。
叶氏叶雨烁之墓。
“叶雨烁,你不是说好要娶我吗?”江雪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先走了?”
“你说话不算话,”江雪的视线渐渐模糊,声音也愈发哽咽。“你说好要娶我的。”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江雪从悲伤到有些生气。“你不要我了吗?”
江雪手里静静捏着簪子。
“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泥土里,湿润的泥土,是在诉说思念与爱意。
“你把我自己留在人间,让我独自承受世人的那些流言蜚语,你好狠的心啊叶雨烁。”江雪的声音颤抖。
“你怎么就丢下我了呢雨烁……”
——
手术台上的叶雨烁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撕扯,脑子异常地清醒,走马灯般地回忆在脑中一幕幕闪过。
叶雨烁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死,她答应过江雪要陪她一辈子的。
但是叶雨烁感觉到灵魂在渐渐脱离,不受自己控制地与□□分离。
叶雨烁在死前的最后想到的是两个中年夫妻不知从哪冒出来,嘴里好像还叫着她的名字。
那对夫妻送叶雨烁来医院的时候好像对她说过“我们爱你,我们没有抛弃你,我们一直都在默默守护你……”
听到这些话的叶雨烁有些迷茫和无措,她不知道那对夫妻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会知道了。
叶雨烁突然想到什么,面色有些失落。
她还没有对江雪说一声“我爱你”,她还没有告诉江雪她的那些药什么时间该吃……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都来不及了。
抢救室外,不知道多久后叶雨烁的养父母也从外地赶过来。
蹲在地上的江雪也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她们,心中的情绪五味杂陈。
在这之前江雪一些知道那对夫妻其实就是叶雨烁的亲生父母,他们把叶雨烁“丢“到孤儿院是因为当时他们没有能力去抚养叶雨烁,但其实从叶雨烁被领养那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离叶雨烁不远的地方默默保护她。
在不知道第几个小时后,医生菜从抢救室里出来。
五个人把医生围住,迫切地想要知道手术后的结果。
医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抱歉,逝者已逝,节哀吧。”
当江雪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叶雨烁,那个始终陪伴着她的爱人,就这样离开了她。
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
江雪并没有去参加叶雨烁的葬礼,而是一直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春与夏的交界,空气中弥漫着春末最后一丝气息。
树木伸展着嫩绿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而远方,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
阳光洒落花园,江雪就坐在长椅上,等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近的一个月江雪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回家,一直呆在医院。
以一种空虚、茫然的心态呆在医院。
照顾江雪的人也从叶雨烁变成了江母。
江雪始终没有接受叶雨烁离开的事实,叶雨烁不在的日子江雪总是会在一些小事上想起她。
病床房里,浓郁的消毒水味伴随着时不时的滴滴声。
江雪看着天花板,忽然开口。
“妈。”
“怎么了雪雪?”江母出声询问。
“妈,我累了。”江雪转头看向江母。
江母愣了愣,心脏忽然一紧。
“我不想治了,”江雪的声音有些颤抖。“每次手术化疗我都好疼,那些用针线缝合的伤口好丑,我每次都不敢脱衣服不敢看,因为我看到那些疤我就想到手术时的疼痛。”
“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饭吃不下去,吃了也会吐出来。”江雪眼眶泛红,声音沙哑颤抖。
“我真的好累好累,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江母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转过身背对着江雪。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江母才回江雪的话。
“那就不治了吧,”江母声音颤抖。“我们回家。”
江母说完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江母背对着江雪身体微微颤抖,病床上的江雪也在无声流泪。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连失声痛哭都不行。
江母当天就给江雪办了出院手续,之后又去学校办理退学,过程虽然复杂了些,但两天就把这些事弄完了。
江雪到家那天正好是叶雨烁的生日,于是江雪下了火车后就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
江雪问了叶雨烁的父母叶雨烁的墓碑在哪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那。
江雪站在叶雨烁的墓碑前。不知不觉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江雪把蛋糕放到地上,盘腿坐在墓碑前。
“雨烁,你……”江雪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你怎么走路都不看路啊,你不看路,我们走散了怎么办?”江雪声音颤抖。
江雪吸了吸鼻子,“不过没事,就算我们走散了,我相信我们会再次重逢。”
“你不要怪我做这样的决定,是你先不看路丢下我的。”
江雪又在墓碑前说了好多,余光扫到旁边的蛋糕才想起来要给叶雨烁过生日。
江雪点燃蛋糕上的蜡烛,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十年,太久了,下辈子我们早点相遇,你早点娶我。”江雪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再见,雨烁。”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江雪说完就离开了墓园。
黎明与黄昏的无数个交替,夏蝉的消逝,春花的凋零,都是岁月轻盈的步伐。
江雪躺在床上,疼痛蔓延在身体各个地方。
窗边的一盆小雏菊已经凋零,枯萎的花瓣飘落在泥土里。
阳光照射在江雪身上,江雪感到温暖和轻松。
江雪在温暖的阳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她并不畏惧,有的是对快见到叶雨烁的期待和对江父江母的担忧。
江雪的房门被推开,江母手里拿着饭菜走了进来。
江母把饭菜放到床头柜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江雪的手。
江母察觉到了什么,眼眶里陡然蓄满泪水。
“雪雪,”江母还是强撑着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过几天就是你十九岁生日了,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没有一朵花会一直盛开,也没有一朵花会一直枯萎。
花朵到了花期自会盛开;花朵过了花期也终将枯萎。
生命起落,聚散离合,都是常态。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黄泉聚首,像梦境般的坎坷。
梦么,可它偏偏发生在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
却也只看得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