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去重帘巷。”
商风淅抖掉帽子上的雪,忍不住朝冻得通红的手哈气,对司机小声说道。
“在外边呆好久了吧,小伙子。”
师傅一听这被风吹久了的鼻音,笑呵呵地打趣。
商风淅把行李拖到后备箱,一边搭司机话:“可不有一个小时了吗,约车就是约不到。”
“快过年了正常啊,人人都赶着回家,到时候脚都没地方放!”
商风淅配合的笑笑,配上他长的白净漂亮的脸,显得很是尔雅。
司机师傅透着后视镜瞟了一眼,一下子牵线的热情就上来了,掏出一支烟就递给他。
“小伙子,谈了恋爱不?我家那有个女娃……”
商风淅不好驳了师傅的面子,伸手接过烟,紧接着回答:“谢谢师傅,谈恋爱就算了吧,我暂时不行。”
“哎哟,没谈怎么知道不行呢?”
商风淅觉得这个“不行”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还是抿唇笑笑,把出门在外的礼貌做了个足。
“真不试试?她漂亮的很啊! ! !他们都说谈恋爱酸爽的不行啊!!!”
“不了不了,您还是看路吧,前面有辆自行车快停了……”
等一路颠簸,商风淅终于结束了中心论点为“那个女孩你真的不想处处看?”的探讨。
他抹了把脸,往重帘巷走去。
陵城作为有名的经济发达的文化古都,历史古迹众多,动不动就能看到古代建筑。其中以明代居多。
而重帘巷青砖黑瓦,古香古韵,巷子深处有一座古宅,明朝初期建筑风格,宅子沿着巷边种遍海棠。
只是可惜这个老宅是建国后被拆重建的,除了风格外,没了保护价值。
不过也因得如此,商风淅才在这里度过了童年。
大学毕业后,他需要将这个老宅的旧物彻底搬走,带去自己的新家,按理说这没什么。
但是他却犹豫好久也不敢踏入陵城。
毕竟这里有让他作呕的唐家,以及一些私心作祟:
—— 他在这有一场时至今日的暗恋。
暗恋对象的家世显赫,是他所不能高攀。他以一个暗恋者的身份,想见又不敢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商风淅从羽绒服口袋中摸索着钥匙,发现自己的羽绒服竟然被雪浸湿了,暗暗喃喃着倒霉。
推进门,满眼便是雪色压酌青砖,院角一棵老松盘虬耸立,松针满枝,沿着屋檐而生,使整个灰瓦都翳映着苍绿,和点点雪色。
赏心悦目,令人心寂。
直棂窗旁就是一株株十七年白海棠,是他六岁时与母亲一同栽下,在满窗素净中透着回忆中的芳香。
商风淅揉了揉脑袋,抬头看了一眼正值晌午,将行李往院角一放,随手扯出一件外套,将湿了的羽绒服换掉,便准备出门觅食。
结果师出不利,还没到门口,就滑了一跤,直接后脑勺着陆,疼得人都麻了半晌。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他的助听器还摔得不知所踪。
近乎一刹,原本巷外热闹的喧吵就消失了。
商风淅茫然的坐在雪地上,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时至今日,他还是害怕耳中不闻一物。
害怕的同时,他还想到了一个他不该想的人。
该死,还没死心呢。
恍然许久,他才从雪地里起身。
雪又落了些许到身上。
感觉今天有点倒霉,商风淅捡起助听器,往耳朵上一戴,拍拍衣服走出了门。
“靠,看那有一个大帅哥!”
“哪呢哪呢!”
“瞎啊,陵中米线馆的店门口!”
高马尾女孩激动地扯着同伴的领子,恨不得直接把她拉到帅哥的面前。
“啊啊啊!真的好好看!比我粉的哥哥还漂亮!”
一路上,这样的感慨并不少,毕竟那人唇红齿白,棕色的发丝稍显凌乱,琥珀色的眼眸清澈明亮,身型颀长清瘦,配上两个米白色的蓝牙耳机有种莫名的疏离。
“帅哥,你耳机什么牌子的啊?”
乔丫雅无比得意于自己的机智,找帅哥聊天话茬就该这样找好吧!
等聊了一两句,要联系方式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她美滋滋地等着帅哥回答,眼睛笑眯眯的。
“不是耳机……”
只是耳机款式的助听器而已……
商风淅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他不想把自己的残缺暴露在这些地方,所以接过肉丝面就进了里间。
乔丫雅懵了好一会,眼睁睁看着帅哥就这么走了,心里泛起了无数可惜,这么高冷的吗!扼腕了许久才接过米线,犹豫后也跟着进了里间。
陵城一中是有名的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成绩斐然,所以连带放寒假都比寻常学校晚。
这会学生们还在饱受学校折磨,好不容易到中午了,为了干饭,一个冲的比一个快,所以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正忙的火热朝天,行人都快摩肩擦踵了。
“翊哥,故地重游有何感想啊?”
庄浮游嬉皮笑脸的打趣道。
“你就不是故地重游了?你先写个800字观后感再说吧。”
“不公平啊,我八百字才能管你金口一句?”
“诶,识趣!你怎么知道?”
沈翊推了庄浮游一把,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再把眼镜戴上,非常满意的看向庄浮游:
“怎么样?我这风度不输当年吧!”
“肯定的啊!你是谁!沈翊啊,今天这条街没有比你好看的!”
庄浮游非常给面子地拍了拍胸口,打着包票。顺便观摩了沈翊的风姿。
沈翊穿着定制大衣,暖和且不失大气,加上长得惹人眼红,刀削鼻骨,下颚明显,冷白皮肤引人遐想。无不让人可惜他不当明星。
“回国归来,庄大少准备临幸那一家小吃?”
“沈大少客气了,肯定是陵中米线馆啊。”
沈翊听到这个店名愣了一瞬,心里不由自主想起一个显瘦的身影,随即回神,附和着进去。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谁都没想起。
是姓商的先走的,凭什么苦楚都留给了他?
凭什么不告而别?凭什么让他喜欢上了又不留一点可能?
凭什么到现在了他还这样想着他?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病,该死的超忆症,害得那些带着青葱的回忆一帧不漏的在脑海里回放。
以至于时间不足以平复伤痛。
不能忘的最为痛楚,更何况连细节都记一清二楚的他。
至于姓商的,虽然他先走了,但错不能怪在他身上,谁让他没有动情呢?
最后结果都让他沈翊受了,偏偏他还要把感情藏着掖着。
不对!就是都怪姓商的不喜欢他!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怎么可能是如今这个情况!
沈翊带着一种奇异的委屈心想,也不管自己的逻辑颠三倒四了。
转眼间,面就好了。
“翊哥,到里间去吧,外面风吹着冷。”
“行啊。”
商风淅小口嚼着面,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人也热得不行。
果然,冬天就适合吃辣。
他满足的排腹道。
心满意足间,他无意往西边一瞥,整个人都僵住了。
即使时间飞梭,他也认出了那个熟悉,他日日夜夜梦中遐想的人——沈翊。
商风淅猛的收回视线,心里涌过密密麻麻的酸楚。
他不敢让沈翊认出他,以一个暗恋者的卑微身份。
沈翊解开围巾,喃喃道:“这天真的冷,这店真的热啊”
他放围巾时微微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庄浮游。
“庄子,那是商风淅吗?”
他不敢看,也不敢去确认是否。
暗恋到这个地步真是可怜。
庄浮游闻言仔细地瞅了瞅,看清楚后就是沉默了。
沈翊懂了他的意思,整个人都慌了。
“我要不要去搭讪?万一他不记得我了怎么办?我去不去啊?万一今天之后都遇不到了……”
“那就去呗,翊哥,别怂啊。当初不就是没表白错过之后你一直遗憾吗?那你现在还想再遗憾吗?”
沈翊没有说话,盯着商风淅几乎要盯出洞来了。
米线店里喧闹烟火,商风淅坐立难安,他紧攥着筷子,心中煎熬不堪。
喧嚣之间,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那一刻,仿佛世界全部消音。
他听到沈翊说:
“好久不见,商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