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

    苏启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相反,母亲的离世对他伤害很大,他想不通,对他呵护有加疼爱无尽的母亲怎么舍得一句话都未留下就悄悄地去了,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才能遮过她对唯一儿子的牵挂,就这么直接撒手,了断了一生。

    父亲没有解释,他也找不到答案,后来全靠自己疗伤,一点点地试图去体谅父母,去宽宥命运,去和这些坎坷化干戈为玉帛。

    同时,努力奋进,一夕长大。

    他不把自己的人生与任何人绑定,包括父母。

    但是,张惜玉和林潇月的事突然而至时,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失态。

    那晚他想了很多,想母亲的悲苦无奈,想父亲的难言之隐,想玉姨娘的奋不顾身,想林潇月的无辜牵连......

    若不是内心坚定,苦守一丝清明,他差点一夜成魔。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否则,为何会有这一念毁灭?开悟之人为何还要日日修行。

    他的母亲去的这般凄凉,也许怪不着张惜玉,更怪不着林潇月,但是他的父亲却绝对推卸不了责任。当年张惜玉去得惨烈,和她刚出世的孩子遭遇无妄横祸,难道父亲就要让自己的母亲和他活着陪葬吗?

    他替母亲不值,若他早知道这些事,他一定会让母亲宽心,好好地活下去。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母亲讨回公道,也替自己要个说法。父亲曾如此待母亲,伤了她的人寒了她的心断了她的生机,可曾想过他这个做儿子的心?

    那晚,他有极大的冲动,很想放一把火烧了这看似清雅实则藏下阴暗的苏宅,把过往烧尽,不留余地,以后父亲去书院住,他自己赁个房子,从此各不相干就好。

    可是,当他一手拎着油坛子,一手持灯,准备先从库房烧起时,却发现母亲的卧房闪着一点幽幽的亮光,走近了看到人影,居然是他父亲,枯坐在床边,似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凑到窗边往里细看,父亲的手上拿着一幅卷轴,上面画着一个女子,赫然竟是他的母亲,笑容恬静,眉眼生动。

    似有什么瞬间把他点醒,他紧闭双眼,眼角还是沁出了泪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父亲哀伤怀念的表情,也不像对母亲绝情的样子。又想起母亲离世前跟他说,玉姨娘是救了你的父亲一命,就是你的恩人,以后有机会要去给她上坟。

    一定还有什么曲折是他不知道的,他腿脚发软了走了回去,差点就酿成大祸了,还好母亲在天有灵一直护佑着他。

    回到屋里,他头皮发麻,手脚发软,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会冷水洗了把脸,狠狠地自责了一番。

    莫大的仇怨,不该如此草率。

    每临大事有静气。以前说得容易,现在才知道,大事临头,冷静不易。

    这个家是母亲一手操持出来的,后来是他们父子悉心维护,母亲生活过的痕迹历历在目,他居然想一把火葬送,真是......

    想到这,又是一身冷汗。

    林潇月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父亲和林潇月都没有说破,他们全都以没有证据为由,停在这条线的外面,没有想认的意思。

    这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母亲说惜玉是他的恩人,那么恩人惨死,仇人是谁呢?父亲禁锢自己也是因为面前横着一条命吗?如果他能查明仇人,为玉姨娘报仇,是不是父亲也就解脱了?

    还有,不久前,父亲浑身是土一夜未归,又是谁干的?

    原来,他有这么多事可以做,需要做,怎能把矛头先对准家里人呢?

    更重要的是,一把火烧了容易,可是会打草惊蛇,让背后之人有所顾忌,还好他克制住了。

    苏启墨又一番自我疗伤,想通了便有了动力,父亲对他有愧,在这个愧疚里,有些陈年旧事可能就不那么容易再用欺骗来瞒住,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找点线索,去探查全部的真相。

    待一切水落石出,再前仇旧恨一起清算才痛快。到那时,该讨的债,该担的果,谁也别想逃。

    现在,先煎熬着吧,反正不止他一人难眠。

    天亮后,苏启墨走出房间,依旧是温润谦和的男子,衣白胜雪,芝兰玉树,不沾尘埃,美好得让人赞叹,更让人羡慕。

    他以为,第一个来找他的人会是林潇月,没想到今天来的却是林绾容。

    看来他那个妹妹还是有几分能沉得住气的,当时单枪匹马杀过来,随后不声不响离开,那份冷静,足以胜过深闺姑娘无数。

    林绾容的仪表,还是那么完美得无懈可击,就连在酒楼时的不自在和略微的慌乱,都要想尽办法隐藏起来。

    苏启墨带林绾容走到距离书院不远的一个凉亭里,凉亭四面开阔,一面临水,很适合说话,别人看得见听不见,还不用避嫌。

    “林小姐,找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其实苏启墨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若真是十万火急的事,路上林绾容就该言明了。可她一直默不作声,多半还是为了他们两家这档子事,严格说来是林潇月的身世。

    “也不知道算不算急事,就是——我刚刚才听说,月儿竟然是你的妹妹。”林绾容笑容很是苦涩无奈,她大概也是笑这命运千回百转,弄人不浅吧。

    苏启墨没有说话,他该怎么答呢,父亲认了月儿是他的女儿,他才能认这个妹妹,月儿认了他这个哥哥,才能算是他的妹妹。现在,他无权自己认定。

    “他们都瞒着我,可能是觉得我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吧。”林绾容收住笑,如瓷的脸上如覆着一层冰冷的釉色,一股悲凉漫上心头。

    “林小姐多虑了,他们自己尚且还没理清的事,就算想说明白,也得徐徐告知。而且,如果我跟你说,若不是二小姐闯进我家逼我父亲把当年的事讲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曾经还有一个姨娘和一个女儿。与我息息相关的事,我也被瞒着,这样你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些。”苏启墨声音平和,极富耐心。

    林绾容惊讶地看着苏启墨,看她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苏启墨也无奈地笑了笑。笑得温文尔雅,河水温柔,笑容里明波静川,烟霞散漫。

    林绾容忽然脸一红,移开了视线。

    “我来主要是想问一问,陆公子可知,他们有何决定?”

    “我看到的是一切如常,她还是林家二小姐。”

    “我母亲也这样说,但,真的如此吗?”看表情,林绾容难以理解。

    “林小姐是有什么想法?”

    “我是觉得,既然已经清楚,你们为何不接她回去?是你们不想认她吗?”

    “林小姐是来为二小姐讨说法的吗?觉得我们没有认回她是不近人情?”

    “她还是个孩子,她可以拒绝你们,但你们不认她不接她,都不考虑她心里的想法吗?你们为何不接她?”林绾容鼓足勇气,克制着心跳如雷,把这番质问说了出来。

    “林小姐确定林夫人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现在有一些重要的细节对不上,因为有这个漏洞存在,大家便可以借机维持原本平静的生活。这对二小姐来说,不用改变生活环境,不用遭遇是非流言,难道不好吗?虽然我不知道上一辈人为何愿意这样选择,但是二小姐能接受,我能理解,大小姐怎么想不通了?难不成,你不愿意要这个妹妹了?嫌她,分了父母的宠爱?”

    这几句话说得委实言重,三分戏谑三分严厉,简直直戳林绾容的痛处,尤其是从苏启墨口中说出来,一句重如一句,山一般朝林绾容压过来。

    林绾容顿时就受不住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手扶着石桌,声音颤抖。

    “陆公子,月儿在我家生活得如何,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她当了我十五年的妹妹,就是我一生的妹妹。父母对她宽容,母亲对我严苛,我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就是想让月儿这辈子轻松自在。我羡慕她,所以我愿意在这个家里扛,让她去过我想要的日子,自由自在,少些拘束。”

    “随便你怎么想吧,没想到陆公子如此狭隘,月儿你们就别想了,与这般计较之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都怕她过去了受委屈。看陆公子这样子,你才是怕她回了苏家影响到你的利益!”林绾容满脸泪痕,可是说得痛快。

    苏启墨又笑了,依然春风和煦,眼里还添了几分欣赏。他摸出一个帕子塞进林绾容手里,林绾容的手,触及冰凉。

    “从见你的第一面我们琴箫合奏,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善良,宽容,识大体晓大义,只是你对自己束缚得太紧,恨不得连哭笑都要先判断一下。”

    “我刚才那样说你是我不对,其实我是故意反着说的。实不相瞒,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差点钻了牛角尖做下傻事,想来甚是后怕。所以我想让你说出来坚定一下自己的内心,以免让你的一片纯良柔软之心留下疤痕。”

    “别哭了,是我不对,我弄巧成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顾及你的感受,请林小姐原谅。”苏启墨拱手施了一礼。

    “罢了,我知道你受的冲击比我要大,看在月儿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林绾容好像有些明白苏启墨的话。

    “林小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你不需要担心二小姐,相反,你要多顾惜自己,只要你想,你也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那一刻,苏启墨的眼神太过深情,好似藏了千言万语,像一句祝福,又像一句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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