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特莱多从一张全然陌生的办公桌上醒来。
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好像你忘记了什么,又不记得忘了什么。不过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起初,他被办公桌上唯一的一份文件吸引了。
那份文件里描述了一个刚毕业的青涩的男生———特莱多·斯莱尔德,25岁之前的人生,从养了几只小猫,小狗,到生了几场不大不小的病。如数记录在文件里。
很巧,他父母双亡,行为孤僻怪异。
他下意识的把这份文件看了一遍,像是记忆回笼一样,他深深的记住了那份文件。所以我是谁?特莱多又是谁?是我吗?但正常人谁会在桌上放一份自己的档案?
陌生感是从一位疑似是同事的人推门进来,对着他惊讶地嘟囔着:“特莱多,你居然在加班?”,而他下意识地收起了档案之后开始的。
有什么不太对,他想。
对那份文件的熟悉是死记硬背的熟悉,而陌生感是从未经历的陌生。
他下意识就确定了,自己似乎不知因何而借用了这位“特莱多”的身份,在这里打工。
至于“特莱多”本人,最好的情况是他根本不存在,而最坏的情况吗……
自己大概是什么法外狂徒了吧,特莱多对着首次见面的同事尬笑着,习惯性地说着马上就走。
随便拎上放在一旁的公文包,跟随着同事一起走出政务中心的大楼之后,特莱多在同事疑惑的“你家不是在右边吗?”中狼狈地与同事分别,漫无目的走到了在右方广场边上的2号车站[中心街扼沃徳丝广场站]的站牌下。看着广场中心的扼沃徳丝女神像,他开始对着自然女神的雕像虔诚许愿,希望得到女神的指引。最后,他一屁股坐在了车站入口边的等候长椅上,沉思着。
也许自然女神的好友智慧的莱拉眷顾了他,灵光一闪间,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份个人档案,顺利的得知了自己的家在何方。特莱多搭上正徐徐驶来的2号地铁,顺着地址上的街道前进。
终于在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他找到了自己的公寓房。在街道的一排独栋屋之中,中规中矩,并不惹眼。
从公文包里找到钥匙,特莱多打开房门。这是一间干净的单身公寓,看上去似乎没人住过。门后一个行李箱正对着门,小挂牌上写着特莱多的名字。特莱多松了口气,关上门。赞美女神!总算是能缓一下子了。
在他面对了找不到住址,白日与同事尬笑,工作报告被上司考查等等问题之后。特莱多不得不适应着社畜的生活,勉强在失忆中回过神。好在大多数问题都在那份象征着新手攻略的文件里被解决。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大声的告诉上级我可能是个卧底?
终于在特莱多磕磕绊绊的融入了这份实习生的工作之后。
突然有一天,另一个部门的管事突然叫走他,极具偷感的问他:
“这次的集会您还是不回去吗?另一位大人让我来接您。当然,一切全凭您的主意。”
当特莱多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是个间谍的时候,有一种把拼图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的痛快感。
一些记忆从他的脑子里闪过,让他感到头痛。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看来今天莱拉不愿眷顾他。
他看着比他高一级的管事小心翼翼地对着他一介小小实习生恳求着。
“大人,那位大人说,这次集会一定要想办法请您去,我也是听从上面的指派。”
看着管事的目光,特莱多叹了口气。
“好吧。”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看着这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他执意不去,这位打两份工的管事还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磋磨。
管事明显松了口气,讪笑着请他回去。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实习生活中,特莱多了解到了“特莱多”的实习至少要出十次实践任务,才能拿到证明,他的实习目标是在局里的文书工作部门,每日写报告的时间多的让特莱多感到身心具疲。虽然这只是份文职,但特莱多同那些出外勤的同事们一样参与体术锻炼和灵术训练。
似乎是某个卧底的文工前辈把政府大厦炸了之后,大量文书职员受伤,同时外勤部为了救人,也有部分人员损伤。当日损伤惨重,政府吸收了教训,使文书职员的训练也加入日程。
真是有出息的前辈啊,各种意义上。
但若是训练了插在人群之间的卧底要怎么办,疑似卧底的特莱多曾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直到他自己去训练时。
“哇,特莱多你很强吗!”
看着被射穿的十环,惊讶的同事,特莱多僵硬着拎着手上的练习枪。
实习的新手一下子正中靶心,还有自己的难以忽视的强大的体能。在提枪的一瞬间,特兰多突然意识到对实习生的练习结果也是甄别卧底的一环。
不过他那瞬间想象中的被叫去谈话,抓捕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位训练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十分可惜的眼神看了看他,一切照常地结束初次训练。等特莱多坐回了工位,再次翻了翻自己的档案。
“毕业于雷顿的实验室,此后一直在雷顿教授那继续学业,精神力阀值较高,身体素质优异。”
雷顿实验室,专出狠人。这都是日后特莱多从同事口中听来的。
总之没人对他优异的才能表现出意外。这都归功于捏造完美的人设卡。
频繁写报告的日子苦不堪言。但是糟糕的麻烦事还在后头。不久之后,便是那个特莱多至今还不知名字的组织的集会日。
特莱多和管事在一个车站里碰头。走出三号车站,就看见坐在等候长椅上的人。
“这边!”管事微微朝他招手。
管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松了口气,一边拉着他向前走,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件黑色袍子递给他。特莱多套上了那件黑袍,质感很好。袍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似乎是单向透明材质,可以通过帽子看到外面。
他们走出车站,是本市最特殊的三不管地带------风情街。
管事带着他走向无名的小酒馆。
极具偷感,十分明显。
想想吧,灯红酒绿的酒市里的两个黑袍人鬼鬼祟祟的走向一个小酒馆,穿过打扮花哨来寻乐的人群。不过来往的酒鬼并无人在意,毕竟,这里是红灯街,什么人都有。
没人会管这样的闲事的,除非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或是活太久了。
特莱多跟着管事步入酒馆,这是个安静的小酒馆,酒馆里只有几个酒徒,大多在安静的喝着他们的酒。特莱多和管事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
“一杯Graveyard。”管事压低声音对着酒保说到。
穿着黑色马甲的酒保正在调酒,做了个漂亮的抛壶,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现在?”他随意地反问了一句,悠闲地继续调酒。
管事紧张地点了点头,特莱多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酒保长相优异,在特莱多的判断中明显高出人类平均水平,属于人类高质量男性。但仅此而已了,观察了几眼酒保和他花哨的调酒手法,特莱多兴致缺缺,低下头看着漆黑的吧台桌面走神。
直到他的面前被推进了一杯和酒保本人一样花哨的,插着柠檬花,浅浅的小酒杯里的液体泛着妖冶的半透明幽蓝色。
“玛格丽特,请享。”低醇的声音穿过的斗篷传入耳中,特莱多微微回神。
特莱多瞟了一眼带自己来的管事,管事露在外面的手绷紧着,似乎在紧张。尽管他并不是很想喝掉这杯酒,但是在这里得罪这个别有来头的酒保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放心吧~你不会喝醉的,我还没那么不知分寸。”
特莱多微微松了口气,听起来,他和酒保之间至少是平级关系,但这也意味着自己曾经的地位不低,让别人发现自己失忆可不是什么好事。
特莱多伸出手,淡蓝色的高脚杯折射着吧台的灯光,反射在特莱多的手上泛着冰冷的银调。
特莱多无声地端起酒杯,喝掉了玛格丽特。
在特莱多看不到的地方,男人无声的勾起了嘴角。
“行了,我们走吧。蒙格斯,我带他去就好了。”
蒙格斯就是特莱多的管事,特莱多看着蒙格斯深深低下头,走出了酒馆。
他们认识?那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对暗号。特来多心中不住的嘀咕。这个酒保是不是有什么喜欢角色扮演的毛病。而且直接在酒吧里喊出现在在卧底的同事的名字,感觉很不靠谱啊。
很快特莱多就知道了,这家伙确实是个不靠谱的人。
回过头来看到酒保已经换好同款的黑色斗篷,宽大的斗篷可以遮到下巴,依靠在吧台的小门上。
“在等什么?你不是要来参加这次集会的吗?”那个男人饶有兴致的问。
特莱多咬咬牙跟了上去,他们一起穿过吧台的小门。
门后什么都没有。一块黑色的丝绒幕布垂到地上,盖住了整个通道,特莱多犹豫了一下,伸手打算推开幕布。当他的手在碰上幕布的一刹那,他被一股失重感包围了。
特来多猛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喂?睁眼,你睡过去了吗?”
耳边传来男人欠欠的声音。像是忍着笑意的幸灾乐祸。特来多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这是一个广阔的空间,灰蒙蒙的色调,像是黑夜之后,望不到头的远处有一点点星光慢慢在空中沉浮。男人面对着特来多,正在空中盘起腿,悬空坐在雾里,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的书,在慢慢地翻。
“啊,既然已经带到这里,您自己就去集会之地吧,我还没有看完这本书。”男人慢慢吞吞的语调,悠哉悠哉地翻着书,怎么看也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特来多隐晦地打量了四周,一眼望不到头,浓重的黑雾遮盖着天地。集会之地?这里只有看不到头的雾气。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他和这个盘腿坐在空中的像是在装逼的男人。
啧,特莱多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王八蛋明明就是故意的吧。
特莱多不改色的从怀里掏出一本还未来得及取出的工作日志,也开始慢悠慢悠的翻起来。感谢勤奋写报告的自己,让他不至于对着一片空白的本子发呆。
两个人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有翻书声见证了这个尴尬的时刻。
......
男人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他忍住了。他翻书的动作无意识变得快了些。
靠,他真的在看那本破书吗?!他根本就是在玩我吧。特莱多对着日志走神,听到细微的加快的翻书声想到。
就这样,两个人相对无言,还硬生生地撑了许久。
终于,男人忍不住了。男人微微抬头。
这一瞬间被一直观察着他的特莱多捕捉到了,他微微松了口气。终于......
“特莱多?怎么不去集会。既然对集会并无兴趣,您这次又是为何而来呢?”男人低沉的嗓音,优雅地响起,而特莱多听到这个问题,恨不得把他塞进地窖里。
还不如维持着刚刚虚假的平静,特来多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明明是他三番五次叫自己来的吧,不然蒙格斯也不至于三番五次的在自己面前晃悠。
不要表现得如此置身事外啊,特莱多在心里暗骂。
“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哦……”男人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恍然大悟,“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好说话了,每次都臭着个脸不来,好像自己才是老大似的。”
“…………”
特莱多噎住了,不敢置信,熟悉的心梗的感觉袭来,自己之前与这个男人共事时过的什么样的苦日子。
沉默开始蔓延,男人不再说话,他随意地把书翻到尾页,然后重重地合上了书。与此同时,漫不经心的催促响起。
“特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