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了他很久。
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就连墙上时钟前进的滴答声都吵闹得难以忍耐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说。
他刚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表示疑惑的“嗯?”,尾音还未来得及消失就变了调。我的手伸进了他敞开的衣襟,按住那片结实的胸膛,施力下压,试图将他重新推倒在床上。
“?”
见我推得费劲,他干脆撑着头,顺着我的动作仰躺了下去。头发铺散在枕巾上,毛绒绒的发梢透着莹润的白,原本羁傲不逊的狼尾真的温驯乖巧得像家犬的尾巴了,只是红眼睛还在疑惑地望着我,想看看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理他,伸手就去解他腰带。
“你——?!”
他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按住了我的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闷着头不说话,右手被抓住抽不出来,就换左手去扯。他的居家服本来就宽松,刚刚拉扯一番已经松垮了不少,被我猝不及防一拽,腰带直接掉了一半。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控制住我。
“疯了?”两只手被他忍无可忍扣住,握住手腕逼我直视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吗?爱。”我抬起眼看着他。
“??!”
这话说得太糙,他可能确实没料到我就是这个意思,像走在大马路上被天降巨款劈头盖脸砸懵了,眼睛瞪圆看着我,瞳孔都放大了。手在下意识卸力,嘴里还在难以置信地询问。
“……你的脑子还清醒吗?你确定?”
“很清醒啊。”
我对他慢慢笑了起来。
“——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
“闹得这么凶,不就是觉得我把你的真爱名额占了,想要我补偿你吗?好,可以,行——您的投诉客服这边已经收到了,正在为您对接售后服务。虽然按理来说没有跨区域追责的规定,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当然可以为您酌情赔偿。”
重新握住腰间系带,这次没有急着动作,反而将食指探入松垮的衣襟,沿着肌肉线条暗示性地画了一个爱心,才抬眼看向他。
“没有爱……那么这样的爱,也可以吧?”
那双红色的眼睛瞪大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刚刚恢复的神采迅速衰败,像被焚烧殆尽的花海,而他在漫天灰烬中绝望地喘息。胸膛在剧烈起伏,皮肤随着指尖游走的路线迅速发烫,喉结却上下滚动几番,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不,我没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安静地看着他抓住我的手,皱眉、咬牙、半沉沦半挣扎、想推开我又想抓紧我的神色,失去耐心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摆设布置。
这个房间虽然一比一复刻了我在暗点的卧室,但实际留下了不少属于他的痕迹。
桌上放着枪械部件,床头挂着他的衣物,展示架上放了一台留声机,旁边摆了几支干邑,沙发上则是散落着几本书,有小说、诗歌集甚至还有童话,窗边的花瓶内插着一束水仙,盛开得正好,弥漫着淡淡花香。
但最显眼的还是贴在墙上的画。
一张又一张,大多是随笔,有几张甚至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时间最早的几张已经微微泛黄,笔触由笨拙逐渐熟练,风格也从简笔画转向写实,画中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或颦或笑,姿态万千。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金红色的眼睛。
像是一尾又一尾金鱼,金红色的火焰无声地游动,隔着轻薄又坚不可摧的玻璃缸,在昏暗的室内有如实质般静静燃烧。
“你都这么喜欢我了,我要是再拒绝下去,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虽然对你产生不了爱意,只有愧疚和同情,但生理上的安慰还是能给你的……不是有句话叫‘一炮泯恩仇’?我身无长物,权当是无意中扰乱你的人生,给出的小小补偿吧。”
我淡淡地说。
“仔细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抗拒你呢?”
“不管是你还是秦彻,条件都是顶尖的,长得漂亮身材好有钱贴心还对我这么用情至深,放哪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我喜欢他,又不讨厌你,何必要这么有道德感?跟你做,赚到的好像是我才对。”
我歪着头看着他,流露出一点好奇。
“睡完我,你的遗憾就能被弥补了吗?可以心满意足让我走了吗?”
他仿佛被恶鬼掐住了脖子,刚刚还泛着红晕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呼吸也停滞了,黯淡的红眼睛不确定地在我脸上寻觅了好几轮,才慢慢眨动了那点几近熄灭的星火,“……什么?”
“一次不够?”,见他僵在原地不动,像是没听清,我又好心重复了一遍,贴心询问,“还是说……你想要多来几次?”
这句话像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猛地坐起来,急切地掰住我的肩膀,“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觉得我是个毫无底线的败类,把你带回来就是为了逼迫你做这种事???我从来没有过这个意思——小刀,你不能这样想我!”
“不能这么想……那我该怎么想?”
“都是成年人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天真地以为,抓住我,就只是为了单纯看着我,什么都不做吗?”
被他扣着肩膀晃动,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纹路,视线顺着那些花纹缓慢往下,移到他不可置信的脸上,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杀死一只小鸟的最好办法就是它无论在争吵还是呼喊你都写成小鸟在歌唱。”
“无论它在诅咒还是哭泣你都写成小鸟在歌唱。”
“无论它在哀求还是呻吟你都写成小鸟在歌唱。”*
“人是不能既要又要的。”
我温柔地对他说。
“既然已经决意枉顾我的意愿,就不能再奢求我把你想得太好。”
“知道我想离开,还是要留下我;”
“知道我不愿意,还是不肯放手;”
“知道我不会喜欢你,还是要强求;”
“知道我给不了你爱,却还要向我索要不存在的东西;”
“知道我的心空无一物,还想要填满它,据为己有。”
“不如你从我的角度看看,我该怎么想?有人费尽心思把我绑回来,要逼我离开喜欢的人、逼我留在他身边、逼我去弥补他错过的十多年,我这也不肯给,那也不肯给,他最后能索求的还剩什么呢?”
“不就是想睡我?”
“我实在吵累了,也不想再跟你争了,那就各退一步吧,”抬起手,我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眼下那道红痕,“至少你还能拥有点属于你的东西,不好么?”
“……你。”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我,凶恶得像下一秒要把我生吞活剥。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反倒越发从容,垂眸看着他不死心地贴近,几乎能听到他的磨牙声,硬生生挤出不知是威胁还是哀求的话。
“你在挑衅我?觉得这种自毁式的方式就能逼迫我心软放过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吗!”
“——你到了我的世界,就该是我的!”
“嗯,该。”
“我活该倒霉,活该被你缠上,我这不是已经认命了吗,你在生什么气呢?”我嗤笑一声,好声好气回答,搭上他攥着我的手背,沿着手臂向上摸索,抛去一个媚眼,“……难道是嫌我不够识趣,扫了你的兴?”
我一把将他肩上的衣襟拽下来。
“还是你更喜欢强迫?”
“——?!!”
他表情空白了一瞬,像被主人一巴掌打懵的小狗,见我拽着那片所剩无几的布料还在往下扯,咬牙切齿一掀被子将我整个裹了起来,无措地咆哮,“你非要这么做?!非要逼我伤害你,就这么恨我???”
我被裹在被子里不能动弹,却还在咯咯笑,“伤害?你认为这是伤害吗?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觉得这是调情呢!不是放狠话,说要不择手段地夺取我吗?我这不就是在顺你的意吗,凶我做什么?”
“难道还要我教你什么是不择手段吗?”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示意他去看我的尾巴。
“这条尾巴除了根部,没有感觉,你可以在上面挖个洞,用锁链系住。一头链在尾巴上,一头吊在墙上,或者扣在床头,或者牵在你的手里。这样我除了这间卧室哪里都去不了,吃饭上厕所都得靠你大发慈悲。”
“锁在脚上也可以,挂一个小铃铛,动起来就会叮当作响,你随时都能抓着锁链把我拽回来。”
“害怕我逃跑的话,就直接打断我的腿,”我往被子外探出小腿,对着他晃了晃脚尖,“反正也出不去了,还用走什么路?腿断了就是个哪都去不了的废物,别说是飞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就算是想去窗边看看阳光,都只能靠你抱着移动。”
“要是觉得有损你的美学,可以用不那么血腥的方法,从脚踝这里挑断脚筋。”
“喏,只要在这开一个小口子,就能限制我的行动能力,动还是能动,但随便跑两步都能被轻轻松松抓回来。切断的跟腱还保留了几分治愈的可能性,你可以用这一点来吊着我,说——”
“‘小刀,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治好你’。”
“既不会影响美观,兴致上来时,还能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是不是非常有情趣?”
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铁青一分,而我视若无睹地火上浇油,对他卖萌地歪了歪头。
“怎么这个表情呀?都不喜欢?噢,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是那种耽于低级趣味的绑架犯,有着高尚的情操和品位——最想要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全心全意只爱着你?”
“那就更简单了呀。”
被子卷到了脖子上,全身被他裹得结结实实,手抽不出来。我就干脆歪着头枕着被卷,对着他甜蜜地眨眼睛。
“你手里势力也不小吧?不仅有军火,还包揽了特效药从制造到售卖的一整条流水线,那你应该比我更懂怎么让一个人乖乖听话呀?利益无法收买的就暴力威胁,威胁无效的就药物控制,控制不了的就把她变成能随意摆布的傻子。”
“——咔嚓!!!”
我欢笑着从唇齿间发出拟声词。
“额前叶切除术总该知道吧?这还用我教你?”
“虽然从外表看上去还是个完整的人,但实际上已经是具空壳啦!你想往这具空壳里装什么东西都可以哦,不是想把我从小养大吗?虽然身体无法变小,但心智完全可以变回孩童时期呀!”
“然后你就可以教她说……”
我侧着头,靠在被卷上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思索了片刻,抬头对他绽开灿烂的笑容。
“‘秦彻秦彻!我爱你,我好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是我的全部,比世间一切事物都重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你,我会永远爱你……’”
“——够了!!!”
被子往上一拉套住了头,他将我连人带被单一团压进怀里。
轻薄柔软的布料阻挡了视线,却无法阻挡声音。我听见有如擂鼓的心跳,粗重的喘息震耳欲聋,像受伤的野兽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真是愚蠢,明知刺伤他的是什么,还敢把尖刀埋进柔软的腹部。
无法阻隔他的声音,当然也无法阻隔我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
我毫不掩盖地咯咯笑着,没有挣扎,反倒顺着他的动作依靠过去,紧贴在他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被单在他胸前暧昧地打着圈。
“好凶哦,故意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是怕我听到你的心跳声吗?”
“你的心跳得好快呢,噗通噗通的……喉结也在动,刚刚是不是偷偷吞咽了一下?是紧张、激动,还是在兴奋?难道是想象到那样的场面了?哦,你心动了……对不对?”
“这么费尽心思才抓到的小鸟,光是叫几句‘秦彻’还不够吧?”
我轻声细语地引诱他。
“你还可以教她叫你亲爱的、老公、Daddy、父亲大人,什么都可以……又或者是,你更喜欢一些符合笼中鸟身份的称呼?”
“比如——”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