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青做了个梦。
她梦见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秀的男子正握笔奋力写着什么,窗外大雨滂沱,风声潇潇。
忽然一阵闪电打来,照的房间亮如白昼,她看清那男子,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外面人声嘈杂,他匆忙将自己写的东西藏于身后的书架,很快,一群人便闯了进来,他们嘴里高喊着:“抓捕内奸”,冲入屋内。
那群人向强盗一样冲进来,摧毁了一切,他被压倒,压在桌子上,他们对他肆意凌辱,他像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像罪犯一样被戴上枷锁,众人哄笑着,将他推入大雨中,看着他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喘息挣扎...
看到大雨中的那双眼,沈俞青突然从梦中惊醒,那双眼里有太多的东西,又恨,有不屈,还有慷慨赴死的决绝...
沈俞青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帘子发呆,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地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似的,原来原身沈俞青竟有过这般痛苦的遭遇。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揪出幕后害你之人”,沈俞青在心中默默道。
她踉跄着下了床,胸口的伤虽然被人处理过了,但还是很疼,不过就古代这医疗水平,她此刻还能站起来,就已经很庆幸了。
幸亏路远州踹了一脚,否则她可能真被陈闵那狗东西一刀送到地下去了。
她要去见陈闵,案子还没审完,那幕后之人陈闵还未说,
沈俞青抓起一旁的外衫,套在身上,,打开门,看见院子里有个扫地的小丫鬟,沈俞青招手叫了过来,
“知县老爷,您醒了。”
沈俞青点头,“你去把刁县丞找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小丫鬟行了礼,转身跑了。
沈俞青在院子里寻了一处石凳坐下,坐了半天,口渴难耐,也不见人端个茶来,这潘阳县令当的着实有些清廉,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沈俞青坐了一会,就见刁德一胖胖的身影从长廊中跑过来,人未到,先闻其声,“沈知县,您醒了,真是苍天有眼,普天同庆的喜事啊。”
沈俞青眼皮跳了跳,刁德一已经到她跟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嘻嘻道:“昨日听闻县令被刺杀,属下可担心坏了,如今看到您好端端坐在这里,总算是安心了,大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打住打住”,沈俞青赶忙出言打断,阻止刁德一的长篇大论,忍不住笑道:“老刁啊,你这拍马屁的功力当真是练得炉火纯青啊,赶明什么时候教教我啊。”
“不敢,不敢”,刁德一赶忙道,“属下没有拍马屁,属下是被大人的魅力所折服,有感而发。”
“我服,老刁,你赢了”,沈俞青朝刁德一竖起大拇指,“天生拍马屁圣体,无人能及。”
“大人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刁德一疑惑。
“听不懂就对了”,沈俞青拍拍腿站起身,可能是流血过多,一时间有些眩晕,她缓了一会,对刁德一道:“老刁,陈闵被关哪了,你知道吗,带我去见他。”
“大人你眼下身伤未好,不宜多动。”
“我无事,带我去见他。”
眼看沈俞青坚持,自己劝不动,刁德一认命,带着沈俞青往那死牢去了,快要到地牢门口,刁德一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大人,上次说的参我的公文,不知大人现下作何打算。”
“哦,你说公文啊”,沈俞青顿了顿,道:“已经上交给刑部侍郎靳大人了。”
刁德一闻言,脚底一滑,差点滚出去,圆脸顿时变得惨白,哭丧着一张脸,就要给沈俞青下跪,被沈俞青一把搂了起来,“骗你的。”
“啊?”
“看在你昨日的表现,本县决定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以后改过自新做一个好官,我就将那份公文给撕了。”
“感谢大人,属下一定改过自新,做一个为人民着想的好官。”
“好,我暂且信你”,沈俞青摆摆手,笑道:“地牢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去忙吧。”
“是,大人”,刁德一连连称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他总算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看着沈俞青的背影,刁德一心中纳闷,他总觉得这位沈县令和之前有些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难道人遭遇大难之后,性情也会发生变化?
沈俞青下到地牢,在狱卒的的带领下,顺利找到陈闵被关的地方,门口有两个狱卒时刻守着,沈俞青示意他们把门打开。
狱卒:“大人,小心有危险。”
“没事,你们就守在这次,看到他有危险举动,就把他按死,知道吗?”沈俞青嘱托道,见两个狱卒点点头,才放心走进去。
陈闵靠坐在墙边,看到沈俞青进来,眼神闪了闪。
“陈闵”,沈俞青在他面前几步停了下来,淡淡道:“你想出去吗?”
陈闵头也不抬,听到此话,只冷笑了一声,“沈县令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末脱是我杀的,嫁祸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不想活着吗?”
“我能活吗?”陈闵反问,“你们这些狗官,身居高位,嘴里喊着为民立命,背地里却干着一些欺压百姓的勾当,与那豺狼虎豹有何区别!”
“大胆,竟敢这么跟沈县令说话!”身后的狱卒见状就要冲上去教训陈闵,被沈俞青伸手拦住,她看着陈闵充满愤恨的目光,缓缓道:“陈闵,这世道多黑暗,总有人选择逆光前行,你相信我,我知你也是被胁迫,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我一定会救你。”
有那么一瞬,沈俞青在陈闵眼中的希冀,但又很快消散了,他喃喃道:“不,你们都一样,碾死我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我也曾想好好活着。”
“陈闵,你再好好想想。”
“沈县令”,陈闵扶着墙站了起来,沈俞青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的狱卒正欲冲上前,却见陈闵突然朝沈俞青跪下,磕了个头,道:“我徒弟孙北是受我威胁蛊惑才出来指证沈县令,整件事他并没有参与,恳请沈县令能大发慈悲,饶我徒弟一命,您的恩情,我陈闵下辈子做牛做马再还。”
沈俞青一愣,她突然反应过来,昨日堂前,陈闵不是真的想掐死小孙,他是想要借此撇清小孙和他的关系,起初他确实利用了小孙,此刻他又是实实在在的想救小孙。
人性,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好”,沈俞青道,“我答应你。”
陈闵朝沈俞青三叩首,之后,突然把一个东西塞入口中,“快拦住他”,沈俞青大叫,两个狱卒立马冲过去,抓住陈闵的手,另一个撬开他的嘴,但都晚了一步,只见陈闵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七窍流血,逐渐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大人,陈闵死了。”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死掉,沈俞青心中大恸,她抓住身边的狱卒,颤声问:“今日,可有谁来过?”
“禀大人,除了那为钦差大人来过一次,再无旁人?”
钦差大人?
靳蝉?
沈俞青推开狱卒,踉跄着冲出大牢,正午阳光刺眼,可她却感觉通体生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突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沈县令。”
沈俞青转过身,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想了想,是那为刑部侍郎的护卫。
只见江晚风拱手道:“沈县令这是要去往何处,不如上车,我们送你一程。”
来的正好,沈俞青也可不客气,扶着江晚风的手就爬上了马车,一掀开帘子,弓着腰钻了进去,靳蝉刚好抬头,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下官拜加靳大人,大人万安”,沈俞青行礼道。
“私下见面,沈县令不用多礼。”
靳蝉今日换了一身灰色圆领袍,胸前绣着银丝边绿竹纹,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祥云纹宽边腰带,头戴嵌玉小银冠,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沈俞青在靳蝉对面坐下,见靳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问:“沈县令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谢大人关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二人不再言语,靳蝉合上扇子,用扇子的一角,挑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感觉对面一直有道目光落在在观察自己,于是放了帘子,道:“沈县令可是有事?”
“大人今日去过县衙大牢了?”
“去过”
“陈闵死了”
“哦?”
“吃药死的”,沈俞青一边说一边观看靳蝉的表情,见他表情一直淡淡地,好像早就知道一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为何一点都不惊讶?难不成是大人安排的?”
靳蝉听见沈俞青以下犯上的话,不怒反笑,道:“我若要杀陈闵,我还会出现在地牢?”
“对啊”,沈俞青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坐实了自己的嫌疑。”
“大人,对不起,是下官愚昧了”,沈俞青诚恳道歉,靳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看了她一眼,半晌,淡淡道:“昨日,陈闵一暴露,还没被抓时,应该就有人将毒药塞入他手里了。”
“我知道了,是周...”,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把什么敲了一下,她吃痛,就听靳蝉道:“在没有证据前,不要乱说,以免祸从口出,惹来杀身之祸。”
“是”,沈俞青心里还是很感激靳蝉的,昨日在堂前他也帮助了她好几次,没有靳蝉,她也无法给自己成功翻案,于是拱手道:“感谢大人的提醒以及昨日大人的帮助,等哪天大人有空,我请大人吃席。”
靳蝉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在笑意中愈发显得流光溢彩,“好,我等你请我吃席。”
江晚风的声音从外面恰好从外面传来,“沈县令,潘阳县衙到了。”
“知道了”,沈俞青大声道,她朝靳蝉行了一礼,“大人,后会有期”,正准备掀开车帘躬身出去,却听身后的靳蝉突然道,“沈县令,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沈俞青又坐了回去,“大人请说。”
“昨日,沈县令被刺伤,晚风请来大夫替沈县令医治”,靳蝉说到此处一顿,见沈俞青没有反应,又继续往下:“岂料,那大夫掀开沈县令的衣服,突然大叫一声,我恰好在外面,就推开门进了去,看到...”
靳蝉再次顿住,看了眼沈俞青,见她整张脸顿时变得通红,整个人也看起来慌张不已。
“大人...都看到什么了?”沈俞青颤声问。
只见往日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靳大人白玉似地脸上竟闪过一丝慌乱,咳了一声,半晌,缓缓道:“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听闻此言,沈俞青心中最后一丝火苗彻底熄灭,她一言不吭,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片刻后,江晚风的声音响起:“沈县令,快来人,沈县令摔下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