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玩得比较久，作业还没怎么动过呢。”
方知之停下笔，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许遇鱼站起身清点着书籍和试卷，然后在小小的笔记本上打上勾。
天空像即将被抛弃的调色盘，沾上了蓝色、橙色，最终被涂成了漆黑一片。华灯初上，长夜未央。
虽然从窗外望去，并没有万家灯火，只有连绵不断的青山，侧身躺在大地上沉眠，露出宽容的胸怀，包容着大地田野。
“呼——所以还剩多少？”
许遇鱼轻轻呼出一口积蓄的疲惫的酸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头发，转头问道，不安分的发丝搭在脸上。
“除了刚刚做的，全部没写！”方知之颇有些自豪地举手宣布。
“不会给你抄的。”
“当然不会！”方知之伸出食指抵住许遇鱼的嘴，台灯映照着她的脸，闪闪发光，“我想明白了，即使把作业全抄完，也学不到什么知识，还不如空着交上去，反正现在老师都不怎么管了。”
“所以你打算......”
方知之看到许遇鱼眼里的鼓励和笑容中的欣慰，小心回答：“我打算这些都不写了。”
“唔，别揪我嘴巴，今天出了一天汗，还没洗脸......”
“那就好好学习。”许遇鱼托着椅子划了过来，摩擦着木头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要不——先吃个晚饭？”看着凑过来的美颜暴击，方知之咽了咽口水，“我好像有点饿了，我去煮面，小鱼要吃吗？”
“那好吧。”许遇鱼无奈地看着方知之仓皇跑出房间，“吃完饭要好好学习啊。”
......
“小鱼，你坐床上就好了。”
方知之的房间很大，与书桌隔着床相对的另一边，摆着张精致的方桌，靠墙的一面，用书立撑着一排积满灰的书籍。
方知之端着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两大碗，汤色如上好琥珀般澄澈的阳春面，好像能看见冒出的新鲜热气。
“正好用光家里最后半包龙须面。”方知之抓过角落的行李箱，跨开腿，坐在了许遇鱼的对面，伸手端起面放到许遇鱼面前，再贴心摆上长长的、刻着精致雕纹的木筷和“富贵花开”的瓷勺。
纤细的面条掩在汤汁和覆盖其上的碎葱下，若隐若现，像遮在莲叶下聚成一团嬉戏的小鱼，又如月老的红线，或是财神的金丝。
许遇鱼低头夹起一筷子顺滑的面条，刚刚凑到嘴边，热气就迫不及待地覆上了她的眼镜，接着从鼻腔和喉腔冲进胸肺，溢满全身。简直就是春日复苏的河水，消融了整个严冬的坚冰。
“本来好像煮个水煮蛋在里面的，结果半天没找到......”
“嗯嗯，很好吃。”
许遇鱼抬头看向方知之的脸，终于对厨子说出了迟来的称赞，算是对中午遗憾的弥补。
“那就好，我也开动了。”
......
许遇鱼的嘴很挑，这是个难过的不争事实。
刚刚转到新的学校时，还煞有介事地努力尝遍了所有的食堂菜系，结果是不到一个学期，就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程度。
听说食堂的菜表已经快十年几乎没变化了。
真不知道方知之和司缘君在这儿念了这么久是怎么做到的。
想念虾饼，想念阳春面，想念芹菜猪肉饺。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哦哦好厉害，居然完整地背出来了。”方宁非常捧场地鼓了鼓掌，得到了周运一个赞扬的眼神。
“我有问题！”方知之举了举手，看向手腕上不存在的表，“今天腊八，为什么我们还在上学？”
另外，如果晚上熬一宿就算过年，那么许遇鱼每天都该长一岁了。
“开心点吧，再撑两周就放假了。”周运安抚地拍了拍方知之的肩膀。
“我们高一只用再上一个星期！”
“没人问你......”方知之疲倦地瘫倒在餐桌上。
总感觉哪里不对。许遇鱼歪头看向电风扇旁钟表上的日期，在心里默默换算，许久，才悄悄靠到方知之的耳朵旁，小声道：“两周后才放假，赶不上机票时间了。”
......
大早上的教室，辛墨大步跨上讲台，带着洁白的口罩，同端正坐在课桌旁的每个学生一样。
“......学校不集中放假，愿意的同学可以自己来申请居家学习，学校原则上支持学生自己的决定。”
“许遇鱼，还有方知之，跟我来办公室。”
非常公式地快速念完通知，辛墨叫上两人，快步走出教室，把众人的喧闹甩在身后。
口罩下，沙哑的声音听不太真切。
“小鱼，你之前阳过吗？”方知之的这句话倒是听清了。
许遇鱼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方知之会心地笑了笑，许遇鱼能从她好看的眉眼中看见笑意。
病毒的爪牙，不知不觉间又藏在冷风中伸了出来。
“我们这儿超安全的，之前都没人阳过......”
“行了快进来吧，暖气要跑光了。”
“为什么教室要通风，办公室可以打空调？”
辛墨无视方知之的抱怨，将两人抓进了房间。
......
“......我对你一向很放心。至于你——”辛墨的脑袋转向方知之。
“也很放心？”
“完全不。”辛墨扶了扶额，“你的申请，我打算等上周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再决定。”
“时间赶不上了......”方知之委屈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会给你提前留一天时间准备的。”辛墨坏笑着伸手向下压了压，接着凑近两人，小声说道，“你们几个孩子自己去不安全，我打算跟你们一块儿去，所以不会迟到的哦。”
......
“小鱼，回去后，也要早睡早起，努力学习，千万不要堕落啊！”
趁着中午四下无人，许遇鱼没有去食堂吃饭，便收拾东西，准备休假回家了。
方知之趴在桌子上，夹杂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许遇鱼轻轻一甩，背上了背包。
许遇鱼努力忍住轻笑，大步跑出了教室。
冬日的暖阳裹在身上，稀疏的叶也是来衬托乐情的哀景。
逆着人群前行，迎面走来的三三两两男生女生，好奇地打量着背着书包的许遇鱼，让她的脸悄悄发烫。
“好久不见？”
一张没带口罩的脸庞，喊住了许遇鱼，让她停下了脚步。
“林、哲语？”
“果然，认不出来了吗？”林哲语淡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原本的大块胎记仿佛被溶解成了碎片，只有鲜嫩的嘴唇在冷风里通红。
“你不是，在外面上课吗？”
“顺便，去了省医院，动了手术。”
“呃，我不是说这个。”许遇鱼摆了摆手，“我是说，你怎么突然在这儿？”
“有点事儿，回来一趟，明天就走。”
许遇鱼看出林哲语好像并不想回答，就没有继续追问。
“你呢，准备逃学吗？”
“呃......”许遇鱼想了想，笑着回答，“差不多？”
“那加油。”
“哎哎，等下。”许遇鱼看着林哲语转身要走，赶紧叫住她，“其实是回家自学，顺便，咳，准备出去旅游......”
林哲语瞪大了眼看向许遇鱼，许久，还是笑着祝福道：“那，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