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是不是少了个人?”
方知之撩起被水沾湿的头发,勾搭着长长的睫毛,跳起了踢踏舞。
迷蒙地看向空荡荡的椅子,坐了下来,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的余温。
“冬年去VIP候机室了。”许遇鱼放下手机,撑起自己的手臂,环成个弯弯的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我有点饿了。”
方知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暖白色的毛衣,感觉摸上去手感会很好,胸口织着个大大的鲜红色“福”字。
“没吃早饭吗?”
“刚醒就打车去码头了,不然晚点赶不上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家店,我们去看看吧?”方知之披上外套站起了身。
一想到吃的,就甩着尾巴激动地跳来跳去了。
希望不是卖特色海产品的。
许遇鱼看向对面的位置,妈妈低着头看着手机,辛墨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上,嘴巴几乎快贴到了头发上,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目光还一瞥一瞥的看向发亮的屏幕。
不知道是因为说了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还是因为作乱的手弄疼了发丝,许亭悦关上了手机,头也不抬地就拍向脑后辛墨的手背。
止住了招呼两人的念头,许遇鱼一只手快速打字:“妈,我们两个去买点吃的。”
......
宽阔的走道笔直向前,侧边大块的落地玻璃,能清楚地看见远处起起落落的飞机。厕所旁的水房,零星几个人排着队接热水冲泡面。
是海鲜味的,许遇鱼还挺喜欢。
“应该,是前面这家吧?”
午饭时间将近,半开放的店铺,一眼望去,几张多人餐桌上早己坐满了人,长长的棕褐色L形吧台上却空空如也,上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和廉价的小工艺展品。
嗯,怎么说呢,不像个正经吃饭的地方。
餐单贴在吧台后的墙面上方,菜品不多,却样样昂贵,最便宜的牛肉炒饭居然也值半张百元大钞,然后是一色的各式酒水。
也算是提前适应国外高物价了。
“要不还是再看看吧......”方知之果断地拉着许遇鱼转身就走。
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实在是没有找到别家更合适的了。
“呃,来个,那个,牛肉炒饭吧。”方知之颇为心疼地扫码付了款,坐在高脚椅上甩着腿,转头小声跟许遇鱼说,“我倒要看看五十块的饭能给我做成为什么。”
“饭好了,打包还是带走吃?”
“打包......”
“不能这儿吃吗?”
许遇鱼有样学样地凑近方知之的耳朵:“这东西带回去看见,绝对要被笑话了。”
五分钟做完的饭,本就不该抱有过高的期待,或者说,其实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方知之掏出手机,例行公事地拍了张照,鼓足勇气,才拿起勺子准备开动。
许遇鱼就托着下巴,侧脸看着她鼓动着自己的腮帮子。
她今天看上去好开心呐。从睡清醒后,就拿着手机拍个不停,拍拍窗外的飞机,拍拍熙攘的人群,去厕所洗把脸,还拍了张饮水台的照片,笑呵呵地拿给许遇鱼看。
这样笑起来真好看。
“你第一次坐飞机吗?”许遇鱼突然问道。
方知之好像点了点头,许遇鱼不太确定。因为她从塞进第一口米饭后,就仰头瞪眼,望着天花板,好像大脑和喉腔的激烈争辩,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
“嗯。”艰难地将米饭下咽,方知之终于回复,“以前送我爸的时候来过一次。”
“有,这么难吃吗?”许遇鱼现在更加好奇这个了。
“你还是自己尝尝吧。”方知之如蒙大赦,赶紧将餐盘推了过去,“别的不说,效果还是不错的,吃一口就感觉饱了——千万别浪费啊小鱼。”
米粒金黄,粒粒分明,鸡蛋和牛肉粒看起来也很正常,只不过有的部分还未上色完全,不至于难吃到这个地步吧?
入口下去,除了如沙砾般阻塞的口感,吃不出任何味道,囫囵入腹后,就只剩仿佛一瞬间置身于撒哈拉大沙漠正中央的干。
“给我,水......”
......
许遇鱼在努力两勺后,还是让剩下的四十多块钱打了水漂。
走在廊桥上,还在品味那味道古怪的回甘。
慢慢地、慢慢地,心脏就被另一种不安的躁动一寸寸地挤压侵占,榨干了水分,缩成了一团。
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椅子上,系上了安全带,再一回神,飞机已经结束了滑行,上了起飞跑道。
许遇鱼猛地伸出手,一边抓住一个人的手臂,即使坐在方知之和许亭悦的中间,仍然克制不住局促的呼吸。
许亭悦搂住许遇鱼的脖子,另一手按摩着她的肚子。
“小鱼怎么了,你来那个了?”专心看着窗外风景的方知之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带着一脸晕红的痛苦的许遇鱼,“我记得好像还差好多天吧?你不是一向挺准时的来着......”
许遇鱼的脸愈发通红,赶忙解释:“我可能有点晕机,不 ,也可能是恐高......”
飞机加速滑行,许遇鱼的脑袋变得更加晕乎乎的,耳膜发疼,眉头紧蹙,额头拧出皱纹。
方知之无措地靠了过去,拿出水杯:“刚接的热水......”
“给我靠一下。”许遇鱼有些霸道地把方知之的身子拉了过来。
头倚在肩膀上,嗅着淡淡的茶叶的清香,两只手轮流抚慰着肚子,才觉得,稍稍好了那么一些。
症状比上一次更严重了。许遇鱼攥着拳头,有些不争气地埋怨自己。
然后拳头被慢慢地揉开,一根细长的指头小心又粘腻,在手心,绵长地画着好像是圈圈的图案,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冲泡茶水时,顽皮地拨弄堆积的茶叶,却又令人心安:
“没事了,没事了......”
......
从飞机再一次踏上大地,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许遇鱼也丢了近乎半条命。
天上的太阳红彤彤地挂在上方,暖洋洋的热意钻进了许遇鱼的眼眶,烘得她晕晕乎乎,懵懵地,便就地坐到了路边的草地上。
“我记得不是要飞将近四个小时吗,这么快就到了?”许遇鱼呆呆地拨弄着指头。
“你怎么不看看回去的机票只要两个小时?”辛墨好笑地看着许遇鱼,“有时差啊。”
“哦哦。”许遇鱼闷声应道。
快点也挺好,刚刚在天上,遭遇强气流时,颠得比过山车还吓人,许遇鱼都准备好写遗书了。
虽然她也没试过过山车就是了。
方知之收起拍照的手机,走过来扶起许遇鱼:“走吧,人快走光了,咋们也跟上吧。年哥说开车还要两三个小时。”
“就是刚刚我给她发消息怎么发不出去?”
“你有网吗就发消息?把手持wifi打开啊!”辛墨无语地拿起个小手机样的盒子拍向了方知之的手心,“现在的年轻人,加强常识学习还是太重要了。”
......
“司缘,想死你了!”
方知之高兴地冲向门口,背上的挎包一晃一晃,然后被一根指头顶住。
“谢谢你没想我死。”司缘君炫耀地笑了笑,指向自己的胸口,挂着台崭新锃亮的相机,“别给我碰坏了。”
“咦,我还不如这台相机。”方知之弯下身,拿起相机捧到眼前打量,凑着张油腻腻的脸就要往镜头上蹭。
“小鱼,好久不见,还有,辛老师、许阿姨。”司缘君礼貌地挥了挥手。
“嗯,考试怎么样?”许遇鱼问道。
“托您的福,发挥不错,这就是奖品。”
司缘君笑了笑,看向身后的人:“哦对了,忘记介绍了,这是咋们的导游兼司机兼照相师兼造型师,玲姐。”
......
七座的埃尔法,冬年坐在副驾,两个大人坐在最后,剩下三个女孩挤在中间。
“玲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司缘君白了眼方知之。
玲姐哈哈笑着:“没事,这么多年,其实也没干什么正事。旅游旺季送送客,各个机场跑呗。夏天去朋友和服店里帮忙,化化妆什么的。什么赚钱干点什么。”
许遇鱼小心地打量着,她束着一尾桀骜不驯的头发,眼神中却是莫名的温柔和寂寞。
“哎,我挺想试试和服的来着。”
“我也想。”
“那是夏天别人租着穿出去拍照才好看,烟火大会的时候多,冬天穿太冷啦。”玲姐笑笑,刚想接着说些什么,突然想起阵电话铃声,便中止了这个话题。
听着玲姐熟练地一边开车,一边用日语和电话另一头交流,许遇鱼慢慢地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行驶在离开空港的高架上,下方是下午的大海,不像岛上的海那样波澜壮阔,而平静得像一张上好的蓝色天鹅绒地毯,柔和地泛起一个个小小褶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来日本多久了?”
玲姐早就打完了电话,车子内溢满了午后的慵懒,许亭悦却突然出声打破了写意的沉寂。
“很久啦姐,十多年了。”玲姐紧紧攥着方向盘,“从大学毕业后就来了。”
“这么多年,没回去过吗?”辛墨靠在许亭悦的怀里,仰起头,小心地轻声问道。
“没,回去干嘛呢,在我出国前,我爸就走了,这儿待了没半年,我妈就改嫁了。”
......
“摩天轮。”许遇鱼轻轻戳了戳方知之的胳膊。
顺着仿佛能直达天堂的斜坡一路往上,一座巨大的摩天轮悄然浮现在眼前,站在那儿的最顶端,即使许下想要摘下星星的愿望,也一定能实现吧。
“回家前,我们去坐一次。”许遇鱼微微张口。
“好啊,我也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