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棘被陈凌意恶心得没拿稳杯子。
她拿起湿纸巾，用指腹去撕包装，但长美甲乒乓啷当撞，硬是打不开，这一下反而激起薛棘的干劲，不撕开不罢休。
一只手横亘在她眼前，把湿巾放在她的手边，随即耳边响起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语气慢悠悠的，相当欠扁：
“你看陈凌意不会觉得在照镜子吗？”
讽刺她装是吧。
薛棘拒绝用他的湿巾，一边继续折腾一边呵呵冷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气泡音很性感？”
他没说话。
想来是她这句把季恒堵得没话说。
薛棘终于撕开包装，得意地看向季恒，却见他撑着额头发抖，发丝垂下，看不清神色。
不至于哭吧。她有点愕然，季恒有这么脆弱吗？这可是庆功宴，万一被发现她把同事弄哭，童跃非得骂死她不可——这要是传出去她人设还要不要了啊！
“喂。”
她犹疑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衣袖，季恒没反应，她只好低头去看他。
——结果人笑弯了眼。
她不敢置信：“你有病吧？你笑什么？”
季恒笑得耳朵发红，他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气泡音，好笑的。”
薛棘：“……”
她不想说话了，她觉得季恒在拉低她的智商。
与陈凌意推杯换盏的王总余光瞄见他俩头挨在一起，突然发问：
“哎，小薛和小季还是关系蛮好喔，在笑什么，说来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嘛。”
他这一开口让注意力都转移过来。
薛棘冷不丁被点名，既烦季恒又烦王总，但总不能让场子冷下来，面上还得捧着：“王总，我们在说——”
一瞥，季恒又在那沉默装睡美人。
她脑子飞快转动：“我们两个小新人，能在您的组里，取得这么好的反响，实在太幸运了。”
她人还是太好了，还不忘带季恒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把。
王总的笑意节节攀升：“呵呵，都是大家的功劳，大家的功劳啊。”
陈凌意喝得有点儿上脸，不甘示弱地啧了一声：“大家都有功劳，但是没有王总，和何导，哪有我们大家是不是？”
“来！大家一起走一个！感谢王总，感谢何导，把我们组起来，我先干为尽！”
他一拍桌子一饮而尽，倾倒杯子展示里面已经全空。
王总鼓掌：“好！凌意真是合我胃口！”
气氛堆到这了，薛棘不得不随一杯，感到胃里开始有灼热发疼的感觉，随着呼吸，痛意海浪般呼啸——她心中恨不得戳死陈凌意。
她的背依旧挺直，只在隐蔽的地方用手掌按压腹部，想缓解一下疼痛，但毫无作用。
正在她难受的时候，感到被拍了拍肩膀。
童跃洪亮的声音在上方振动：“王总，何导，我们来迟的自罚三杯，也感谢你们对薛棘的照顾，她经验少，有什么不懂事你们担待了。”
彤彤哥终于来了！
王总同童跃曾经的艺人合作过，也算有几分面子情，豪爽道：“童老师这是言重了，你手下的艺人哪有不好的，哈哈。”
薛棘松了口气，蜷在椅背上，看着姗姗来迟的童跃和大卫像两只花蝴蝶似的到处社交。
放下负担的同时，她心中想着另一件事——童跃来了，说明舆论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她实在太好奇了。
席间不方便看手机，她想去外面看，但是哪怕轻微的呼吸，都会连带到胃疼反应，她小口喝水，用力捂着胃等待疼痛褪去。
动是动不了，她就在想象中爆打陈凌意出气，黄豆大小的陈凌意被她打得跪地求饶，像只毛毛虫一样蠕动。
她的意识渐渐抽离，直到耳边一阵响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药片铝箔的声音。
季恒的手心里放着剪成单片的一孔药板。
薛棘没动，他顿了顿，直接用手掰开。
薛棘努力保持清醒，她迷迷糊糊地乱想，如果可以把胃拿出来疼完再放回去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嘴唇上忽然有了温软的触感，胶囊质感的药丸滚进嘴里，微苦的气息和木质冷香如同一团云雾笼罩她的感官。
她眼前一片黑暗，光线被季恒的手指挡住，又随着他手掌的离开而明亮。她睁大眼睛，水杯在灯光下折射出透亮的光环。
像肥皂水吹出的泡泡。
季恒将杯口抵在她唇边：“止痛药，喝下去。”
薛棘最讨厌别人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她说话。但她没力气动，也没力气表达想法，喉咙一滚，直接咽下去，以示反抗。
有点干，但还顺畅。
季恒：“……”
再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醒来时，她盖着毯子趴在桌上，手被压得发麻。
酒桌空了一大半，她转头，王总、何导和童跃大卫像蜘蛛精一样勾肩搭背，脸上红光满面。
“哼。”
陈凌意竟然还留在桌上，他嗤笑一声，半是嫉妒半是阴阳：“你和季恒倒是命好，有个好经纪人。”
既然边上没什么人，薛棘也不惯着他，直戳他痛点：“你怎么不过去，是不想吗？”
陈凌意果然生气，咬牙半晌，磨出几个字来：
“哼，我当然会去。”
只是他们在谈的内容已经不是他能参与进去的，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陈凌意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谈的是另一个项目，S+的级别。
明明他才是男主，难道就因为他没有薛棘季恒年轻吗？还有乔芷珊，他这边屡次提出橄榄枝炒一下cp，但她死活不愿意。
这下好了，让俩配角上桌了！
陈凌意十分焦虑，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可能一直演一些网剧的男主，他倒是想再演几部大制作古偶提升下人气和咖位，再转转硬汉赛道之类的，但一朝爆红，找他的也就是些A级制作，搭的也都是不怎么红了的二线女演员。
他形象这么好，怎么就没人看好他呢。他自顾自怜地闷下一口酒，越发觉得薛棘不顺眼。
他烦薛棘，薛棘更烦他，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光喝闷酒有什么用。
她感觉胃已经没那么疼了，将毯子挂在椅背上，拿上手机去楼梯口透气。
她从后门溜出去，找了个僻静的转角，靠着冰凉的墙壁，噼里啪啦地戳着防窥屏，忽然停住了指尖。
文娱热搜第一，薛棘季恒。
她点进词条，广场位第一条——
@巡游玫瑰挞：看我偶遇谁了！！！！少年游大结局但ggbond永不结局。英雄姐们，我要疯了。看图。
ggbond是她和季恒的cp名，英雄姐是他俩的cp粉名，梗故来自歌词“ggbond就想要做英雄”。
薛棘麻溜地点开图片放大，原相机画质加软件压缩，画面充满了噪点，反而添了一些氛围感。画面中心是她和季恒，她露出三分之二的脸，笑容灵动，季恒则看着他，眼神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好吧，画质都渣成这样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温柔灵动，这都是评论里的脑补。
她一边划，一边猜想号主大概就是刚才偶遇的小姑娘。
最赞：他好爱她【哭】【哭】【哭】【哭】。
第二：谁懂，眼神不会骗人，赌上本人未来所有桃花运宣布，俺们英雄姐磕到真的了。
第三：滴滴，我把婚车开来了。滴滴，我把婚车开来了。滴滴，我把婚车开来了……
鉴于她和季恒之前都是糊糊新人，唯粉不多，战斗力强的还属cp粉。
但在转发区，还是有零星几个评论，质疑薛棘完全没受片场霸凌影响，又这么巧马上被“偶遇”，根本是在炒作。
其实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真相。
但是这条评论已经被蜂拥而至的cp粉们骂出千转了。
广场第二，@大师圈：今晚薛棘季恒被拍，两人身穿情侣装，关系亲密……
与其说情侣装，事实是为了上镜他俩都穿的白色上衣。
但大师圈才是她们合作的营销号。
薛棘估计是偶遇的粉丝先发了出来，童跃看热度不错就提前开炒。
通稿热乎着。薛棘的心也热热的，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文娱第一诶，好多人夸她灵诶，她粉丝已经一千万了诶（虽然有三百多万都是公司买的）……
当然，如果这些夸赞没有季恒，只有她一个人就更好了。
酒意未散，她却格外清醒，瞬间的喜悦过后，无尽的欲望涌来——她总是想要更多。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手指兴奋战栗。
“……是薛棘吗？”
在这边吃饭的散客路过，犹疑地看了又看，确认后惊喜地喊出声。
薛棘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迅速表情管理，行云流水地将食指摆在唇前，声线微夹：“不要打扰到其他人哦～”
女孩下意识尖叫，又生生忍住，连连点头。
还好反应快。薛棘暗自松了一口气。
女孩轻声道：“能不能合照呀？”
薛棘表情有些为难，接着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你想的话，没问题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情绪转换，在女孩角度来看，就是薛棘可能本不可以和粉丝合照，但为了不让她伤心，还是同意了。
薛棘揽上女孩的肩膀，感到女孩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于是安抚地拍了拍。
女孩更哆嗦了。
薛棘试探：“要不我来拿？”
女孩看着她无瑕的脸颊和大大的眼睛，感觉自己快被萌晕过去了，忙把手机塞她手上。
薛棘喊着三二一拍了三套，挥手道：“拜拜～”
女孩傻笑：“嘿嘿拜拜～”
目送女孩的背影，薛棘正要靠回去，然而这时她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薛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有些紧张，疑问地望着她。
她没有走近，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薛薛，我相信你。”
她看起来还是很紧张，捏着包带。
“我们很多粉丝都相信你的。”
“你不要在意网上的言论喔，有些人戾气很重的，故意黑人，但是正常人都不信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在《少年游》的表演，加油！期待你以后的作品！”
她如释重负地笑道：“这次真的拜拜啦！”
薛棘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后知后觉地出声：
“……谢谢。”
女孩儿当然已经听不到了。
薛棘皱起眉，奇怪地抚摸自己的心脏，不明白为何有种被泼了凉水的感觉，酸酸涨涨的。
她明明应该为这次炒作的胜利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