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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影子成为习惯

    时光在孩子身上是以跳跃的方式前进的。某天你还是需要站在凳子上擦黑板的小孩,过些日子你就发现自己已经能平视妈妈的眼睛,墙壁上的刻痕记录着黎璃飞快的成长,在她的成长轨迹里,时间被划成两个部分:有沈丞穆的日子,和没有他的日子——后者其实很少。

    小学毕业后,黎璃和沈丞穆巧合地进入了同一所初中。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那天,黎璃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寻找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同班的名单末尾看见了“沈丞穆”三个字,而她的名字在中间位置。彼时黎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松了口气,或许有些欣喜,又或许没有,但似乎他们的人生轨迹本就该重合。

    初一开学的第一天,黎璃在教室里看见了依旧坐在最后一排靠门位置的沈丞穆。他长高了些,但依然瘦,穿着合身了一些的新校服,背挺得笔直。有小学同班的同学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却也没有多余的话。

    班主任是个年长严肃的女老师,姓张,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成了自习,中途时候走进来让大家做自我介绍。轮到沈丞穆时,他站起来,声音清晰地说了名字和毕业小学,然后坐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张老师按下悄然起了一些嗡鸣声的课堂,可有认得他的人依旧小声说“还是这么怪”。

    黎璃的自我介绍要长得多。她说自己喜欢数学和历史,更喜欢画画,课余时间看小说也看动漫,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说这些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最后一排,看见沈丞穆正低头看课本,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初中和小学最大的不同是学科的增多和竞争的显性化。第一次月考后,班级排名表贴在了墙上。黎璃排在第四名,一个很优秀的名次。她顺着名单往下找,在第三十八名找到了沈丞穆的名字——全班六十三人,其实这个名名次还说得过去,但是数学和生物成绩格外刺眼,都是勉强及格。

    那天放学,黎璃整理书包时,听见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讨论排名。

    “沈丞穆数学才八十二分,也太差了吧?”

    “他整天不说话,也不知道在干嘛。”

    “听说他爸特别严,考不好要挨骂。”

    黎璃拉上书包拉链的声音有点重。那几个男生看过来,她没理他们,径直走向沈丞穆的座位。他还在整理东西,动作很慢,一本一本把书放进书包。

    “沈丞穆,”黎璃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清晰,“你要不要……我的数学笔记。这次考试我有几道题和老师讲的不一样解法,可以借你看。”

    沈丞穆抬起头看她。四年过去,他的五官长开了一些,眼神却还是那样,黑而深,像平静的湖面。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拉好了书包拉链,然后才抬头说:“不用。”

    “可是……”

    “我自己会看课本。”他站起身,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谢谢。”

    他说谢谢,但语气里没有感谢的温度,更像是一种社交礼仪的完成。黎璃站在原地,看着他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背光的背影在走廊光线里拉得很长。

    回家路上,黎璃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颇有些魂不守舍。到了家放下书包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妈妈开门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但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憋闷——她明明是想帮忙,为什么感觉像是多管闲事?

    然而习惯是强大的。第二次月考前的某个午后,黎璃在图书馆写作业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沈丞穆。他面前摊着数学练习册,笔尖停在某道题上很久没有动。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黎璃合上自己的作业本,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沈丞穆抬头看她,没有说话。

    “这道题,”黎璃指了指他卡住的地方,“老师上课讲过类似的。要先在这里画辅助线,才能用定理做证明。”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一步步推导。讲完后,她抬头看他:“懂了吗?”

    沈丞穆看着草稿纸,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那你自己做一遍。”黎璃把笔推给他。

    他重新开始论证。这次顺畅多了。做完后,他把本子推过来给黎璃看。步骤清晰,条理明白。

    “对了。”黎璃笑起来,“你看,不难的。”

    沈丞穆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怔了一瞬,然后移开视线:“谢谢。”

    “不客气。”黎璃收起自己的东西,“那个……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数学学的还不错。”

    她说完就离开了,心跳有点快。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怪的兴奋——好像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方式,一个既能帮助他,又不会让他拒绝的方式。

    从那天起,图书馆那个角落成了他们每周二周四放学后的固定位置。黎璃会给沈丞穆讲题,主要讲他薄弱的数学——她的生物虽不差但也不算强项,这一科他们有时候会互相导论。她发现自己很擅长这件事——把复杂的知识点拆解成简单的步骤,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表达。

    沈丞穆很少说话,但会认真听,会在她讲完后说“懂了”或“不懂”。他的“不懂”永远很直接,详细到某一个步骤,不会假装明白。黎璃喜欢这种直接,这让她很清晰自己还要做什么而不是需要猜测。

    期中考试,沈丞穆的生物提高了十分,数学进步很大,考到了一百分以上。排名表贴出来那天,黎璃特意去看,看见沈丞穆的名字从三十八名跳到了三十名。虽然还是在中间悠悠荡荡,但进步是实实在在的。

    放学时,沈丞穆在教室门口等她,这是第一次。

    “给你。”他递过来一个纸袋。

    黎璃接过,里面是一盒崭新的彩色铅笔,四十八色的,对中学的孩子来说是很丰富的颜色,牌子也很好。“这是……”

    “谢谢。”沈丞穆说,然后补充,“听周晨说你喜欢画画。”

    周晨和黎璃还在一个班,她们仍然是好朋友。

    “这太贵了……”黎璃想还给他。

    “收下吧。”沈丞穆说完,转身走了。还是那样,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黎璃抱着那盒彩色铅笔回家,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高兴吗?当然。但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确认。确认她的付出被看见了,被承认了,哪怕只是用一盒铅笔作为回报。

    妈妈看见铅笔,问是谁送的。黎璃说了,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璃璃真棒,帮助同学提高成绩了。”

    黎璃点点头,很高兴的样子。她告诉妈妈,在帮助沈丞穆的过程中,她自己数学也变得更扎实了,许多问题她有了多种多样的解法,生物成绩也提高很多。因为要给他讲清楚一道题,她自己必须先吃透所有可能的变型。这其实是一种双赢。

    但她也告诉妈妈,有时候她会觉得累。周二周四的图书馆时间,原本是她用来画画的。现在她的素描本已经好久没更新了。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那黎璃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让时间安排的更合理一些,帮助同学也要保证自己开开心心啊。”

    于是后来黎璃告诉沈丞穆,以后周二她照常画画,沈丞穆这一天做题,周四的时候他们再一起学习,只讲周二沈丞穆没做出来的题,沈丞穆对这些改动没什么异议,只对她点了点头。

    初二的春天,学校组织春游。去郊区的植物园。黎璃很期待,她喜欢植物,喜欢观察叶片的形状和花朵的结构。她早早准备好了写生本和铅笔。

    春游那天,周晨和另外几个女生自然和她一组。她们在植物园里穿梭,拍照片,分享零食,嘻嘻哈哈。黎璃偶尔落在后面,速写某棵奇特的树或某朵花。

    中午野餐时,黎璃看见沈丞穆一个人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吃着学校统一发的面包。他旁边没有其他人。几个男生在不远处打闹,没有人叫他加入。

    黎璃看了看自己小组热闹的野餐垫,又看了看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她拿起一瓶水,又把自己的水果分出来一些,对周晨说:“我去一下。”

    “又去找沈丞穆?”周晨的语气有点无奈,“璃璃,你又不是他的保姆。”

    “就一会儿。”黎璃说。

    她走过去时,沈丞穆正在看远处的一棵樱花树。粉色的花瓣被风吹落,飘在空中。

    “给你。”黎璃把水果和水放在长椅上,“光吃面包会渴。”

    沈丞穆看了看那些东西,又看了看她:“你不用……”

    “我吃不完。”黎璃抢在他拒绝前说,“而且,你看那棵樱花树,多好看。你应该去看看,站在树下看更美。”

    沈丞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风吹过,又是一阵花瓣雨。

    “走吧。”黎璃说,“我带你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率先朝樱花树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沈丞穆从长椅上站起来,跟了上来。

    他们站在樱花树下。抬头,满眼都是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落在肩上,头发上。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樱花。”沈丞穆忽然说。

    黎璃转头看他。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在他脸上,他眼睛微微眯着,看着树冠。那一瞬间,他脸上没有任何防御,只是一个十四岁少年在看一棵开花的树。

    “很美,对吧?”黎璃轻声说。

    “嗯。”

    他们在树下站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看花。直到集合的哨声响起。

    回程的车上,周晨凑到黎璃耳边:“你下午和沈丞穆一起看樱花?”

    “嗯。”

    “璃璃,”周晨的声音更低了,“你喜欢他吗?”

    黎璃一愣,随即很是疑惑:“胡说什么!我只是……”

    “只是什么?”周晨看着她,“你总是帮他,总是找他。全班都看在眼里。”

    黎璃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喜欢吗?其实她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情绪可能来自同情,只是后来她把沈丞穆当做了朋友,看见沈丞穆一个人站在那里时,她心里会不舒服。看见他成绩进步时,她会高兴。收到他送的彩色铅笔时,她会珍视。

    这是喜欢吗?还是只是……习惯?

    “我只是觉得,他不该总是一个人。”黎璃最终说。

    周晨叹了口气:“璃璃,有时候我觉得你太善良了。善良到……会忽视自己的感受。”

    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黎璃心里,漾开微小的涟漪。但她很快忽略了它,因为车已经到学校了,该下车了。

    初三那年,沈丞穆的排名稳定在班级中上游。黎璃则保持在前三。他们仍然每周在图书馆见面,黎璃帮他梳理数理化的重点。沈丞穆的话稍微多了一些,虽然也只是从“嗯”“哦”变成简短的句子。

    中考前三个月,黎璃感冒发烧了,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回学校时,她发现自己的桌肚里放着一盒感冒药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两个字:“保重。”字迹工整,是沈丞穆的笔迹。

    她握着那盒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第一次,沈丞穆主动关心她。虽然方式如此含蓄,几乎难以察觉。

    她转头看向最后一排。沈丞穆正在做习题,没有抬头。

    放学时,黎璃走到他桌前:“谢谢你的药。”

    沈丞穆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客气。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黎璃微笑,“明天图书馆见?”

    “嗯。”

    中考那天,黎璃和沈丞穆的考场在不同教学楼。进考场前,黎璃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蓝色校服的身影,找到了,他正在看准考证上的信息。

    “沈丞穆!”她喊了一声。

    沈丞穆抬起头,看见她,穿过人群走过来。

    “加油。”黎璃说。

    沈丞穆点点头:“你也是。”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金属书签,做成羽毛的形状。“给你。幸运物。”

    黎璃接过书签,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谢谢。”

    “考完见。”沈丞穆说完,转身走向他的考场。

    黎璃握紧书签,走向自己的方向。那一刻,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么多年,沈丞穆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边缘的,但确实存在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种习惯性的关注和付出,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她需要用力挣脱的枷锁。

    她只知道,此刻,她希望他能考出好成绩。

    仅此而已。

    中考成绩出来,黎璃顺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沈丞穆也考上了,虽然分数刚好卡在录取线上。

    暑假里,黎璃翻出久违的素描本,画了很多画:初中的教室,图书馆的角落,樱花树,还有那片羽毛书签。画这些时,她想起周晨的话:“你喜欢他吗?”

    她还是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就像她习惯了每周二周四去图书馆,习惯了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蓝色身影,习惯了在他需要时伸出援手。

    而习惯,有时候会让人误以为是别的东西。

    比如责任。

    比如义务。

    比如……喜欢。

    黎璃合上素描本,看向窗外。夏天正盛,树叶茂密如盖。

    九月,他们就要上高中了。

    新的学校,新的开始。

    她不知道,有些习惯会跟着她一起进入新阶段,并在那里生长出更复杂的形态。

    她只知道,她准备好了。

    准备好继续向前走。

    无论身边是否还有那个沉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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