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
栎熙就后悔了。
他陌生的眼眸如同凌迟一般落在她心底。
让她恍然想起过去三年内,他那副抵死不从的态度。
栎熙心里告诫自己,如今那么多的天山宗弟子在这里,自己师兄也在这里。
她现在把陆言越打晕带走,只怕会惹不少麻烦。
强取豪夺这种事情有过一次经历就好了,她得让陆言越心甘情愿跟她回去才行。
方才她实在太冲动了。
陆言越闻言,眼眸一顿,心里狐疑,她认识失忆前的自己?
三年前,自己睁眼便在天山宗内,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失踪了三年。当场天冥一战,死伤无数,只有他一人侥幸逃离。
然,却失去了那三年的记忆。
可自己又怎么会跟一个姑娘有所牵扯?
他一心向道,断然不可能会同人纠缠不清,所以究竟是她另有目的,或是当年天冥一战另有隐情?
无论是哪个结果,陆言越都不得不提防眼前的女子。
风声混杂着他轻然的语气,他说:“于我而言,剑确实是我不能抛下的东西。”
那双狭长冰寒的凤眸注视她。
话音一沉。
“所以你究竟知道什么?又到底是谁?”
却未想,女子忽而抬起头,那张素白漂亮的面容上一滴清泪滴落。
水灵圆滚的黑瞳泛着水色,轻颤羽睫,好似下一秒,她便能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心软。
她抬起那纤细的手,搭在他剑上,眼里又带着决然。
语气轻浅:“你从前不会这般凶我,早知你当场会弃我而去,我那日就该自刎于世,而不是苦苦寻你三载,不然如今你怎会如此口口声声质问我?”
“今日你若是要杀我,那你杀便是。”
才怪,她暗腹道。
面上她眼神却变得复杂又带着失落,伤感。
之前的嚣张跋扈,浑身带刺的景象如同他的错觉。
眼前种种一下把陆言越架在了高台。
栎熙清楚知晓,陆言越此人最为正直,清明。若是知道自己是他抛弃的糟糠妻,内心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况且他失忆了,他又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难道还能怪她吗?
陆言越果然脸上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眼前的女子搭坐在窗边,脖子上就是他的剑。
脸上还特别委屈。
怎么看都不是她的错。
可这些漏洞百出的话语,他虽不信,但对上她含着水雾的眉眼。
他内心涌起几丝沉痛。
好像见不得她的眼泪。
他默不作声的收起剑,退后一步,视线还是凝在她身上。
“既如此,那进来说吧,我想听听我是如何辜负你,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千辛万苦来寻我的。”他语气自然又冷漠,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打动半分。
栎熙并不意外,因为陆言越就是这样的人。
清冷又沉静。
她自若下了窗檐。
而后将窗关上,她瘦小的身躯在冷风里如同一枝折柳,弱不禁风。
陆言越眼眉微蹙,却没说什么。
栎熙自然是不怕冷的,在海底生活的日子,若是怕冷她早就死了。
刚刚的举动只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
毕竟现在她的形象是陆言越抛弃的女子,天真容易受骗,却又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转身站在他对面,迎上他的视线。
一点点的吐露自己内心的“苦水”。
“当年天冥一战,你坠落海底,是我与我阿爹出海打捞,阴差阳错救了你。你呢……”
说到这里她面上一红,极其不好意思般吐出接下的话语。
“你对我一见钟情,恰好我也对你有意。而且你身受重伤不得已住在我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感情很好。直到有一天你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个储物袋。”
栎熙说的脸红心跳,像是不敢看他的女儿姿态。说到他不辞而别时,语气又添上了一抹幽怨。
她说罢又从身上找出那破旧的储物袋,摊在手心示意他看看。
语气没停继续道:“之后,因为你的离开,我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所以我便离开家乡到外寻你,却被一个仙人捡到然后拜入宗门。”
“师父说你会参加问仙会,所以我便来寻你。”
话落,她黑圆水灵的眼里带着希冀望着他,一字一顿问:“那你呢?你现在愿意跟我离开吗?”
空气一瞬间安静,掉针可听。
烛火明明亮亮地打在两人身上,剪影拉长。
栎熙的话真假参半,却又拿出了信物。
再加上她真诚的面容,轻易便能让人信八分。
陆言越一时哑然,他看得出来那确实是他的储物袋。
只是她的话实在漏洞百出。
且不说当初落得海底到底多深,寻常人如何能把他捞的上来。
光是自己对她一见钟情?
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尽管她确实姿色上乘,国色天香,眉眼似画,眼眸含春,红唇如樱。
他抿了抿唇,掩住眼底的深思,内心想辩驳,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半晌,他终于吐出几字,“抱歉,姑娘所说,在下已忘。”
下一瞬,那储物袋被砸在他脚边,少女含泪的眼眸带着决意。
“你既不认,那这东西还你。从此我们便老死不相往来。”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没来由让陆言越猝不及防,他甚至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少女已经撞开他的身形,朝前走去,她捏着袖内东西往地上一撒,四周烟雾四起。
人影消失在烟雾内。
这是烟消散。
合欢宗特有逃跑第一散。
吱呀——砰。门一关一合声音响起。
他眉头一皱,抬手拂去药粉,然,眼前哪里还有栎熙的身影。
陆言越垂眼,里面昏暗不明,掩着月色,他最终低身将那破旧的储物袋拾起,捏在手心。
*
回到屋内,随意将脸上情绪都掩埋好,栎熙才徐徐走到塌前,思考着接下来的局面。
自己方才的说法,陆言越信了几分还不得知。
换作是她,她自己也不能全信,最多只会信个两分,然后心底不断揣测猜忌此女子的目的。
然她却并不害怕,毕竟只要陆言越没想起来,他就死无对证,他更不可能真随她回去找什么阿爹。
只是,将他带回海底一事,得要从长计议。
也幸亏编了一个身份出来。
如今算是有了一个光明正大接近他的说法,可他身边那些天山宗弟子未必是善茬。
距离问仙会的开启还有不到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