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风声似乎大了一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池愿在床上翻了个身,意识逐渐沉入一片灰暗的迷雾中。
……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响。
五岁的池愿猛地缩了缩脖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客厅的柜子后面。
她抱着一只已经有些旧了的兔子玩偶,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
好饿。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可是她不敢出去。
客厅里,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在争吵。
那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池愿个子太矮,透过柜子的缝隙,只能看到他们模糊的身影。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再闹了?要不是为了两家的生意,你以为我会娶你这种刻薄自私的女人?每天对着你这张冷脸,我真是受够了!”
女人穿着华丽的长裙,背对着池愿,声音尖锐:“我刻薄?那你呢?你在外面养那个狐狸精的时候,想过道德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妈的骨灰还没凉呢,已经把私生子弄出来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指责我?”
“我和她才是真的!比跟你这种商业联姻强一万倍!你和那个外国人怎么回事?好意思说我?”
男人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甩出一叠文件,“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既然你也受够了,那就签了吧。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
女人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拿起笔,刷刷几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很好。”男人拿起文件,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转身就往外走,“这栋房子归孩子,孩子归你。以后别再来烦我。”
“砰!”
大门被重重关上,震得整个房子都颤抖了一下。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池愿抱着兔子,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爸爸走了,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动了。
她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拉开一个个抽屉,把珠宝首饰统统塞进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里。
池愿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
她从柜子后面爬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女人身边,怯生生地拉住了她的裙角。
“妈妈……”
女人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深的厌倦。
“妈妈,我想奶奶了……”小池愿仰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奶奶去哪里了?她好多天没回来了,我想吃奶奶做的鸡蛋羹……”
奶奶是最疼她的人,可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了。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了一声,抬腿将她推开。
“奶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小池愿,语气冰凉,“你奶奶死了。死了懂吗?”
死了?
小池愿茫然地眨了眨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不懂死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个会抱着她叫“心肝宝贝”最疼爱她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女人没有理会她的哭泣,继续收拾着东西。
很快,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就被填满了。
她拉起拉杆,踩着高跟鞋往门口走去。
“妈妈!你要去哪里?”小池愿慌了,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追上去,“别丢下愿愿……愿愿会乖乖听话的……”
女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我要出国了。”她说,“愿愿,别怪妈妈,妈妈也是迫不得已。你爸爸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她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妈妈!”
小池愿哭着追到门口,可是那扇沉重的大门已经在她面前缓缓合上。
透过最后的缝隙,她看到那个米色的身影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妈妈……别走……”
小池愿拍打着门板,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回荡的哭声和无边的寂静。
天渐渐黑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张开了嘴巴。
小池愿缩在门后的角落里,抱着那只唯一的兔子玩偶,肚子饿得有些疼。
好冷。
好饿。
好黑。
……
“不要……别走……”
池愿在睡梦中不安地呓语着,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覆上了她的额头,轻轻擦去了那些汗珠。
“池愿。”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醒醒。”
池愿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暖黄色的灯光,还有傅长渊那张放大的俊脸。
他正坐在床边,微微俯身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池愿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眼角的泪水还在往下滑落,沾湿了枕头。
“哥……”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傅长渊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揽进怀里。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很轻,手掌在她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像是在哄小孩。
池愿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感终于慢慢消散。
“嗯……”她把脸埋进他的睡衣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梦见……以前的事了。”
傅长渊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抱得更紧了一些。
“没事了。”
他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声音低沉而坚定,“那是以前。现在你在傅家,没人能丢下你。”
“可是……”池愿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控诉,“你刚才还说我是外人,没血缘关系……”
傅长渊:“……”
这小丫头,记仇倒是挺快。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和无奈:“笨蛋。没血缘关系才好。”
“好什么好?”
“以后你就知道了。”
傅长渊没有解释,只是把她按回被窝里,帮她掖好被角。
“睡吧。我就在这儿。”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床头那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池愿缩在被窝里,情绪刚刚平复,肚子却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
“咕咕——”
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简直太明显了。
池愿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尴尬地捂住肚子,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心虚地不敢看傅长渊。
刚才还在哭得稀里哗啦,下一秒就饿得肚子叫,这也太破坏气氛了。
傅长渊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饿了?”
池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晚上总是会饿。”
“等着。”
傅长渊站起身,顺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睡衣袖口,“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不要!”
池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甚至还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傅长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为什么?”
池愿松开手,有些懊恼地捏了捏自己腰侧的软肉,苦着一张脸:“哥,你没发现我最近变胖了吗?刚才试林阿姨送的裙子,腰那里都有点紧了。要是再喝牛奶,我就真的要变成小猪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圆润白皙的手指,越看越愁。
青春期就像是个充气筒,这半年她个子没怎么长,肉倒是长了不少。虽然大家都说这是婴儿肥,可爱,但对于爱美的少女来说,这就叫“胖了”。
“我要减肥。”池愿握紧小拳头,信誓旦旦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要戒掉宵夜,过午不食!”
傅长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纯棉睡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脸颊因为刚哭过还带着粉晕,肉嘟嘟的,确实比以前圆润了一些,像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但并不胖,反而手感很好。
傅长渊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减肥?”
“对!减肥!”
“池愿,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傅长渊双手抱臂,语气凉凉的,“初三正是骨骼发育的关键期,你现在断食减肥,营养跟不上,以后就只能长这么高了。”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差距惨烈。
“长不高就长不高呗……”池愿小声嘀咕,“我就要瘦瘦的。”
“是吗?”
傅长渊轻笑一声,突然俯下身,凑近她。
属于少年的清冽气息瞬间逼近,池愿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长不高的话,”他伸出手,恶劣地捏住她两边软乎乎的脸颊,稍微用了点力往两边扯,“以后我想捏你就捏你,想摸头就摸头。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够不着我,连跳起来打我膝盖都费劲。”
池愿被捏成了个鸭子嘴,含糊不清地抗议:“唔……放手……”
傅长渊松开手,看着她脸上留下的两个红印子,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想一辈子被我这么欺负?嗯?”
池愿:“……”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脑补了一下未来十年、二十年,自己依然像个小矮人一样被傅长渊按着脑袋肆意揉搓的画面……
太可怕了。
为了尊严,为了反抗暴政,她必须长高!
“那……那我就吃一点点?”池愿动摇了,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就一点点。”
“等着。”
傅长渊没再逗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楼下很快传来轻微的动静。
没过多久,傅长渊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
不是单纯的牛奶,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果牛奶燕麦粥。
白瓷碗里,牛奶醇厚,燕麦软糯,上面还铺着切成小块的新鲜草莓和蓝莓,色彩诱人,香甜的气息瞬间勾起了池愿肚子里的馋虫。
傅长渊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把勺子递给她:“吃吧。加了水果和燕麦,不长肉,长个子。”
池愿接过勺子,还是有点犹豫:“真的不长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长渊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姿态闲适,“快吃,凉了就腥了。”
池愿不再纠结,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温热的牛奶裹着酸甜的草莓和软糯的燕麦,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刚才那个冰冷可怕的梦境,彻底被这碗甜甜的燕麦粥驱散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书的声音和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
池愿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傅长渊。
他在灯光下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睫毛长而密,垂眸看书的样子专注而安静,褪去了白天的冷傲,多了几分居家少年的温柔。
虽然嘴巴毒了点,性格霸道了点,还爱管着她……
但不得不承认,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看什么?”
傅长渊头也没抬,手指翻过一页书,“再看收费。”
池愿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草莓。
“哥。”
“嗯。”
“这碗燕麦粥真好吃。”
傅长渊合上书,抬眸看她。
女孩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牛奶渍,湿漉漉眼神里带着依赖感。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嘴角,替她抹去那点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