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有些寒凉,所有朝臣第二天一早进到了皇宫中。在皇帝的灵堂前,皇后皇子公主,文武百官穿着丧服。众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内心悲伤不已。
这个时候,司丞相站了出来,拿着先帝的遗诏,大声宣读,百官无一人阻拦。
大皇子姜越深夜抄了赵丞相的家,与赵丞相交好的官员纷纷自危,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司丞相作为皇后母家,在这朝堂之上已然不再有反对的声音。
钦天监夜观天象,新帝登基大典被选定在五天后。所有准备事项都在紧张中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长乐宫
宫女们推开门,春梅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寝殿。
看到姜婉仪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将盆子放到板凳上,捡起掉在地上的软软胖胖差不多有大半个人大的棉花枕头,放到了床尾。
“公主怎么把大殿下送的安神的枕头放到了地上啊,今日是大殿下登基,还需要尽快准备才是。”
见姜婉仪没有说话,春梅拿起一块帕子,浸入水中。
微微拧干后,她走到姜婉仪身旁,轻轻擦拭着她的脸庞,见公主眼下有些青黑,春梅关心道:“公主昨夜是没有休息好吗,不如等大殿结束,您再回来休息一会儿?”
“春梅,我想给夫子送些药。”
即便姜婉仪前几日离开地牢时放了狠话,但她心底其实早就原谅了裴静。每天晚上,她的脑海中都会自动浮现出裴静凄惨地挂在那里,身后的伤口不断流血的场景。
若是长时间拖延下去,那夫子该有多疼啊。
“公主,奴婢找侍卫打探过了,裴夫子还活着。您若是实在想见裴夫子,也得等登基大典结束才行。”
听到裴静还活着,姜婉仪拉住春梅的手,隐隐激动道:“春梅你怎么才说啊,我都担心好几天了。”
“你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兄的登基大典。我想等大典结束,就去找皇兄,你说皇兄会不会让我去看夫子啊?”
春梅从宫女手中拿起柔软轻薄的浅黄色丝质外衣,袖摆处用金丝缝上了精致的纹路,这是专门为本次大典准备的衣裳。
她服侍姜婉仪穿上,搭配着一条同颜色的绣花腰带,最后披上了一件暖色的狐毛披风,显得姜婉仪又贵气又优雅。
“大殿下这么疼您,定会同意的,公主。”春梅像是哄小孩儿般,衣服穿好后,她拿起梳子开始为公主挽发。
戴上最后一件头饰后,春梅最后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保姜婉仪身上每一处服饰都十分完美。
春梅站到一旁,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您该出发了。”
登基大典虽然准备得匆忙,但整个皇宫都被重新装饰了一番。文武百官齐聚在正殿之中,看着新帝姜越身着龙袍,头上戴着皇冠,郑重地从殿外一步步走到正殿中,最后登上了龙椅。
每个人都在等着这庄严的一刻,新帝登基,寓意着新的朝代开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拜新帝。
“众卿平身。”姜越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大声道。
后宫不得干政,见到了朝臣禀奏事项的环节,姜婉仪走进偏殿,等着皇兄和大臣们谈事情。
春梅身后跟着几名宫女,一一将饭食端放到姜婉仪面前,“公主,您清晨还未用早膳。这是御膳房熬制的白粥,里面加了红枣,还有山药。另外还准备了几碟清脆爽口的小菜和一碟枣泥糕、金丝红枣糕,您先吃些吧。”
“好。”
心里装的有事情,姜婉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喝了半碗粥便饱了。
她走到架子旁,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窗边背靠着太阳的方向。一边晒着阳光一边看起书来,悠闲极了。
春梅泡了一壶清茶,倒入茶杯中,放到姜婉仪面前的桌上。
太阳渐渐的高高升起,姜婉仪放下书,端起茶杯,稍微抿了一口。她转头看向春梅,问道:“春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公主,快午时了。”春梅道。
“午时?皇兄怎么还没有下朝啊。”姜婉仪等得有些着急,难不成皇兄早就下了朝,从正殿大门直接离开了?
姜婉仪在殿内来回不停地走来走去,春梅的目光从未从公主的身上离开。她生怕公主转得太快晕过去,没想到公主还没晕,她快要被公主给转晕了。
忽然,姜婉仪停下脚步,向殿外望去。裴静一身黑衣站在门外,送她过来的宫女对着姜婉仪福身后便起身离开了。
裴静也看到了姜婉仪,两人视线凝聚在一起。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秋风吹过,裴静的发丝轻轻飞扬起来。姜婉仪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夫子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臣不在的这几日,您似乎有些瘦了。”裴静负手而站,微微一笑,率先开口道。
姜婉仪忽而转过身背对着裴静,小声嘟囔道:“我再也不要理夫子了。”
裴静跨过门坎,慢慢走到姜婉仪身后,轻快道:“臣知错了,公主怎样才能原谅臣呢?”
姜婉仪动了动嘴,说话声音如蚊子般。
裴静没有听清,她“啊”了一声,有些困惑。
“我说,夫子你以后不能再撵我走了。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姜婉仪鼓起勇气闭上眼,大声道。
“公主这么在意臣吗?”裴静笑道。
“我才没有。”姜婉仪转过身急忙解释。
两人面对面的一瞬间,裴静伸出手,拉着姜婉仪的胳膊,稍稍往自己方向用力拽了一下。姜婉仪瞬间失去了平衡,撞进了裴静怀中。
裴静张开手环抱住姜婉仪,垂下头正好搭在姜婉仪脖颈处,微热的气体惹得姜婉仪脖子痒痒的。她有些不习惯裴静突然抱自己,双手刚想要微微推开,下一秒裴静用力将人搂在怀中。
“臣以后都听公主的,公主不要再生臣的气了。”裴静轻声道,说完后便松开了姜婉仪,只是眼睛却未从姜婉仪脸上离开。
那双眼睛格外干净澄澈,眼睛的主人一脸无辜,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姜婉仪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扭头求助在场唯一的第三人春梅,却瞧见春梅低着个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就是不往她的方向看。
春梅!地上到底有什么啊,关键时候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求助无果,姜婉仪只能独自面对裴静。姜婉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夫子从地牢出来后,有些不对劲。
“婉仪,朕可是将裴夫子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了啊。”姜越出现在门外,路过门内时冷淡地瞥了眼裴静,随后看向姜婉仪时恢复了温和。
“多谢皇兄。”
“朕听下人说你在这儿等了许久,是有什么事情吗?”姜越关切道。
“没啦没啦,皇兄从早上忙到现在,不要太累着了。”姜婉仪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姜越面前。
“怎么,看到裴夫子从地牢出来,高兴成这样?以前你可从没给朕倒过一杯茶。”姜越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姜婉仪尴尬地笑着站在原地,她想了想,好像皇兄说的没错,小时候和皇兄们一起玩儿时,都是皇兄倒好水叮嘱她喝的。
姜越放下茶杯,站起身,“好了,朕不逗你了,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有空再去找你。”
“嗯嗯,皇兄再见。”姜婉仪道。
姜越很快离开了偏殿,回到了御书房。看着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他按了按太阳穴,十分头疼。
处理奏折前姜越寻来暗卫,严肃道:“平日里紧盯着裴静,一旦发现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禀报。若是她有向外传递消息的举动,直接就地格杀。”
“是。”暗卫恭敬地跪在地上领命。
偏殿
“夫子,我们回长乐宫吧?”没想到这几天担心的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姜婉仪的肚子忽然“咕咕”叫出声来。
裴静不禁笑道:“确实该回长乐宫了,看把公主饿的。”
姜婉仪惊在原地,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夫子啊,她是真的没有这么饿啊!
裴静主动牵起姜婉仪的手,拉着她走出了偏殿,身后跟着欢喜的春梅。
“公主午膳想吃什么?”春梅问道。
“不知道诶,夫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臣都听公主的。”
“不行,本公主命令你,夫子你必须要说你喜欢吃的东西。长乐宫有小厨房,我让他们做给你吃。”
“春梅,回去准备几道平日子公主爱吃的菜。”裴静道。
“夫子!!!”
“公主,臣知错。”
三个人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阳光下,三人的影子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拐角尽头……
七日前
“所以,你想清楚了吗?”姜越眼含冰霜,质问害怕至极的赵辰。
“殿下,我真的不知道啊,父亲与她交谈时根本不让我们靠近……”赵辰急于解释道。
没想到想听的话,姜越僵着脸道:“拖下去。”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殿下……”守卫们一左一右架着赵辰,将人同样双手锁住,吊了起来。
很快,鞭打与嚎叫声响彻这个地牢。剩下的人紧紧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的人甚至捂住耳朵,不想听到赵辰的惨叫声。
姜越走到剩余的赵家子嗣面前,道:“将他们几个都拖出去,挨个审问。”
“是。”刑部侍郎走上前,将人带离了众人的视线,进到了一处没有光亮的暗室中,由他亲自审讯。
姜越来到裴静牢前,见人又晕了过去,不耐烦道:“给她泼醒。”
守卫端着冷水,用力泼洒在裴静全身。冷水与肌肤接触,冲刷掉了裴静体内的热气。冷风从窗口吹进,身上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裴静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处在怒气边缘的姜越,耳边是鬼哭狼嚎般的求饶声。
裴静默不作声,她有预感,马上就会知道姜越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去了哪里。
“赵丞相跑了,你知道吗?”姜越问道。
果然,他去了赵丞相府。
赵丞相那个老狐狸,看起来就自私自利,确实像会做出抛妻弃子这种事儿的人。
“臣不知,不过既然殿下发现赵丞相跑了,这便足以证明赵丞相心里的确有鬼。”裴静分析道。
“裴静,本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你活不过今晚。”姜越冷冷道,他来找裴静,不是为了听裴静重复他知道的事情。
裴静:“……”
这一次,姜越没有让裴静立刻做出答复,反而给了她充足的时间考虑。
裴静也没有立刻回复姜越。
良久之后,裴静提出了一个条件。
“……殿下,若是我坦白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裴静道,姜越的臭脸在她眼里根本不足为惧,她也是唯一一个敢在地牢里与姜越谈条件的人。
“你说,只要不过分,本殿可以答应你。”
裴静道:“我要出去,我要回到公主身边。”
姜越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可以。”
裴静被守卫们放了下来,好几个时辰没活动的手腕僵硬得生疼。裴静被姜越带到了一个偏僻独立的审讯牢房中,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其中谈话的内容。
半晌后,姜越打开牢门,派人端来了一个药瓶。他将药瓶放到裴静面前,道:“裴夫子太过狡诈,本殿实在是无法相信。夫子若是喝了这药,本殿勉强能相信一二,倒也能放你出去。”
“这药由世间剧毒之物所制,里面添了几味药材暂时压制了毒性。这药没有解药,只有暂缓毒药发作的药丸,药丸每三个月需服用一次。”
“药丸只有本殿有,你出去之后如果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即便是本殿不杀你,你也活不过三个月。”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姜越说完转身就要走。
裴静将药瓶握在掌心,拇指摩擦着瓶身,她稍稍偏着头,盯着药瓶,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拔掉药瓶上红布包着的木塞子,仰头一倒,毒药顺着滚动的喉咙全部吞咽了下去。
她随手一甩,空掉的瓶子摔落到了地上,碎成了渣子。
裴静乍然放声大笑,她眯着眼看着停下脚步的姜越,眼底晦暗不明。
“殿下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