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十七春末,长安的天气变化莫测。
刚刚还是阳光普照,只一会儿就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道银光划破黑幕,“轰隆”一声在天边炸出地动山摇,好似猛兽要吞噬世界万物。大雨倾盆,突然一枚火球引燃了一宫殿角,火势越来越大,像龙吐火舌一般,把四周的黑暗照得通红。火光中,惊慌失措的宫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十王宅里,刚满八岁李清扬正和二姐清玉在屋子里捉迷藏。李清扬眼睛上蒙着块红绸,孩子们似乎被自己的快乐所包围,屏蔽了外面的风雨如晦。
"你快躲好。”清扬口里数着:"五、四、三、二、一!"清玉机灵地躲进紫檀木书柜中,敛声屏住呼吸。
清扬数完数,猛地扯下红绸,睁开双眼,在屋子里四处寻找起来。
“二姐,我可看到你了!"清扬故意大声说,试图引诱清玉暴露自己。
清玉并没有上当,她的身体紧贴着书橱,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清扬悄悄地接近书柜,看到书柜露出的一节粉色衣角,她兴奋地大叫一声:"抓到你了,二姐!”
“你可真厉害。”清玉惊讶道。
两个女孩在屋子里欢乐地追逐着,突然在她们眼前蜂拥而入禁军,身穿铠甲腰挎宝剑,把忠王府封得水泄不通。清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脚下一绊,栽倒在地上。她又疼又害怕惶惑,不禁哇哇大哭起来,她想阿耶,想大哥,想韦母妃。清玉赶忙过来一把扶起了妹妹清扬,撩开她的裙子,只见膝盖上破了皮,正沁出血来。
王兄李豫听见哭声突然钻进了人群。他头束白莲玉冠,穿着清贵的紫缎长衫,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禁卫军,一把抱住清扬:“清扬。”
“王兄,我害怕。”清扬侧脸朝着军士瞅了瞅,委屈地说。
李豫紧紧搂住和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半天后,安抚道: “别怕,哥哥晚上抓萤火虫给你玩。”
忠王李亨看看围住他府邸的禁军,又看清扬的绿绸布裤子勾破了一大块。
只听为首的禁军首领陈玄礼恭敬作揖道: “忠王殿下,皇上今日有令,宫门封闭,不许诸王走动。”
忠王府的门缓缓关上。
忠王李亨神经一下紧绷,暗道宫里一定发生了大事。他背着手走几步,转身扬手吩咐身边的侍从:“吩咐下去,忠王府上任何人不准随意走动,告诉王妃,清扬的膝盖破皮了,让人好好给清扬看看。”说完他松弛下来,恢复脸色正常。
第二天,禁军解除封锁。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传来,太子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企图一同谋反,被废为庶人。不久皇帝下旨赐死三位皇子于城东驿。桅杆上高悬着三具尸体,三道白绫昭示着帝王之家的残酷与血腥。
一日杀三子对于皇子皇孙们的心理重创,看似随着时间水过无痕,实际绝非一朝一夕就可平复。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到陈尸城东的草民,这样的转变只在一夜之间。
薄暮时分,李亨下朝回府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一只惊弓之鸟,内心的排山倒海,默默的承受,几乎不怎么进食。
失去太子,对皇帝李隆基来说无足轻重,他有非常多的儿子备选。谁可以当太子?武惠妃、李林甫在前朝后宫似乎志在必得。对李亨来说,当前最实际的是如何当个好儿子,确保忠王府上下的性命是他最大的责任。
太子对孩子的冷漠,温顺娴静的韦妃感知到了不安,但她对东宫的孩子一向和蔼,她俯身对清扬柔声安抚道:“清扬乖。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自从母妃过世后,清扬就跟着韦妃生活。那时年纪小,对母妃过世所知懵懵懂懂。韦妃她待清扬和亲生女儿一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韦妃用母爱使她冲淡母亲离世的悲哀。她就和韦妃的孩子们相处得极好,孩子们之间总是打打闹闹,天真无邪。大哥李俶一直待在李亨身边,他也很爱护自己的同胞妹妹,不时带她捉萤火虫、养金鱼、放风筝。
春夏之交,气候交替,李俶生病了,耷拉着脑袋,脸色憋得通红,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你怎么了?” 清扬娇柔地问道,满眼着急。
“大哥,怎么了,生病了?”清扬主动摸摸他的额头,神色黯淡。
“我不舒服。”他有气无力地说。
“哪里不舒服,看来有些发热,快唤王太医到府中走一趟。”韦妃赶紧吩咐宫婢道。
“我陪着你。给你唱歌好么?一会就不难受了”清扬柔声说。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清扬婉转地唱道新学的小调。
“你唱得真好听”李俶喃喃自语。
“大哥,你要好好吃药,快点好,好不好?”清扬真切地哽咽道。
“好。你还有我。我一定好好的。”李俶已经倚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