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东宫——
“哎,听说了吗?太医院来了两人,听说竟是那药谷中人嘞!”宫中到了贵人们休息时间,站岗的太监管不住嘴开始闲聊起来。
“不是说药谷曾自称不入宫吗?好端端来宫里干什么?”
“要我说或许是上面那位……”小太监放轻了声,终是不敢随意议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们胆子也是够大,敢说起圣上的闲话来了!”
大宫女紫檀骂声从后面传来,吓得几个太监跪了下来,连连求饶:“紫檀姑姑恕罪!奴才一时昏了头,嘴上也是个没把的,还请姑姑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们吧!”
所幸紫檀心软,见他们知错只是罚他们跪一炷香便放过了。
临走前警告他们道:“这里是东宫,若是谁多嘴被有心人听去,后果…我想你们也担不起!”
太监们都是人精,连连称是,嘴甜地拍着马屁也免了罚跪,不自觉舒了口气。
紫檀见他们识趣,心情颇好地望天,只见云卷云舒,便情不自禁感叹:“这天可真好!”
夏季天气是好,半夜刚下了场大雨,此时蝉鸣了了,夏风习习,连带着少年的心也飘走。
“殿下! 快下来吧!太傅会生气的!”太子侍读谭锐着急地仰着头,在原地团团转。
“怕什么,这么好的天气在宫里闷着可惜了!”年幼贪玩的太子姜长忆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正尝试着靠假山跳上高耸的墙头。
谭锐被姜长忆的动作吓到,要是太子有个万一,他这条命都是不够陪的,还要连累全家人,说不定连隔壁将军府常来蹭吃蹭喝的大黄狗旺财都要被送去狗肉馆。
想到这里他忙推了推一旁同为侍读但比自己更早陪伴在太子身边的魏子息道:“快想想办法啊,你就不担心吗?”
魏子息整了整被他推乱的衣袖,镇定自如,淡声道:“我有什么办法,殿下脾气谁能犟得过,习惯就好。”
“再者,我们是殿下的人,就应当事事顺着殿下。”
谭锐被这话震得半天说不出来话,心想殿下将来登上龙位,魏子息这家伙绝对是手握重权的奸臣!幸好太傅不在,否则听见这话绝对会狠狠打三人手心一顿。
姜长忆正努力爬墙,听了这话还有闲工夫回头劝他道:“别担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候我自己担责,绝不牵连你们!”
谭锐听了这话抬头颇为感动地望向姜长忆,只见十四、五岁的少年明明生的一副人见人爱的乖巧俊容,天生的贵气,此时却在偷偷爬墙,动作颇为滑稽。
“殿下……”
谭锐这人最爱给自己洗脑,又正处于人嫌狗烦的中二少年期,这会儿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竟下定决心甘愿为太子殿下当盲人,自我感动道:“殿下你快爬,今日我和魏子息全当不知道,没看见!”
说着又转头和一旁的魏子息干瞪着眼,魏子息心里咯噔一下,移开目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关我何事,我劝你不要乱来……谭锐!”
下一秒谭锐便扑了上去死死地捂住了魏子息的眼睛,任由对方怎么挣扎也扒不下来。
偏偏自己还虎头虎脑地闭上眼睛,凭借记忆冲刚跳上墙头的姜长忆大喊:“您放心!我已经贿赂好魏子息了,殿下大胆跳!我们永相随!”
魏子息挣扎得厉害,心里纳闷这小子吃什么长的,力气怎么这么大,眼见着要被拽到在地连忙呼叫:“谭锐你又发哪门子神经!殿下快管管他! 谭锐误伤友军了!”
姜长忆:。
太子殿下近日身体不知为何有些乏力,正蹲在墙头喘着气就看见自己侍读扭打成一团的窒息场景。
他不禁哽住,颇为无语,眼不见心不烦。他扭头往下一瞥就是准备跳,好早点离这两互殴起来的侍读,却当即呆住。
此时的姜长忆突然感觉耳朵有一瞬间的耳鸣,侍读的吵闹声根本听不见,注意力全在墙下不知站了多久的人。
四周除了侍读们的吵闹声只剩下枝叶婆娑声,天空是特有的湛蓝澄澈,朱红的宫墙下那明晃晃的站着一俊俏少年郎,清清冷冷的小郎君似乎是因为恰巧经过撞见当今堂堂太子殿下爬墙而新奇,正默默用一双漂亮狭长的眸子与姜长忆对视。
姜长忆身子绷紧,眼睛一眯,有些警惕地与少年对视,默默打量着对方身体紧绷起来。
太不对劲了,他自幼便学武,但方才竟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脚步与呼吸,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深宫里还是个生面孔,他心里瞬间有了些许猜测。
姜长忆处于高处,这使得让他能看见少年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却刚好挡住对方眼里情绪,他刚刚开口:“你……”
远处便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声打断了他,是小太监给他的暗号,不好,太傅追来了!姜长忆脸色一变正急着要往下跳。
但似乎是因半夜下过雨的原因,墙头的水还未干完。一个措不及防,姜长忆瞪大双眸,竟犯了大错脚底一滑,直接就这么摔了下来。
姜长忆:!
他有些羞辱地闭上眼自暴自弃,在陌生人面前摔了,要是习武师傅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嘲笑他顺便加练呢。
正当姜长忆以为自己的脸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时,却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离自己越来越近。
太子殿下马上意识到自己被拉进了少年的怀抱里,睁开眼只能看见少年胸口因动作从衣袖中露出的红绳玉坠。
随后还未细细打量,便一起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身上瞬间脏兮兮的。
还没等姜长忆感到尴尬,便听见一旁的少年似乎是摔倒什么地方没忍住疼哼了声。
姜长忆连忙一只手撑着地面起来,心里多了几分歉意,默默在心里责备了自己几句,顾不得尴尬,关心对方道:“你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毕竟要不是少年,自己今天可能就要脸朝地脚朝天了。
少年也没拒绝,回了句“谢谢”便不客气地握住他的手爬了起来,还未完全起来,少年脸色却突然一变,严肃地打量起姜长忆来,手迅速反抓住他的手腕久久不放,动作像是在把脉。
姜长忆愣了下,被对方动作扯得差点站不稳。
有些惊讶少年动作竟比他还快,被握住手的手指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一时间也忘了抽出来。
他干脆放弃抵抗,打量着少年漂亮的容貌头微微歪头表示疑惑问:“怎么了?”
少年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其他部位,紧皱的眉头让姜长忆莫名生出几分紧张与不安来。
很快便听见少年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不仅突然耳鸣一下还经常打瞌睡?”
“……你怎么知道?”
姜长忆有些不可置信,眸子瞪大,表情一时没藏住有些惊愕。
少年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快到对方耐心告急时才开口。
“嗯……简单来说你被下毒了,若放任下去不治,后果很有可能便是不仅会不举还会……”
“停!”
太子殿下脑子里出现“不举”两字,忙叫停,嘴里憋了半天话都蹦不出来,脸和脖颈都憋红了,幸亏脑子还记着对方刚刚的恩情和十几年为数不多的涵养,终究还是像结巴一样道:“哈?开什么玩笑!你…我…不是!”
少年却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事不关己,拉着他的手就要走,能感觉到少年手里有茧子,微微粗糙。
姜长忆见他如此,下意识问道:“去…去哪?”
少年头也不回淡声道:“太医院。”
“太…太傅!”但还没等姜长忆反抗,墙那头便突然传来谭锐与魏子息的声音
“太子呢?”墙那头太傅气喘吁吁地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赶过来,严厉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侍读。
魏子息率先做出反应,老练地行了礼后把瑟瑟发抖得谭锐护在身后,面无表情道:“回太傅,不知。”
太傅明显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没理他,反而看向他身后心虚移开视线的谭锐。
太傅笑了下,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实则威胁道:“谭锐啊,你刚来太子身边不久,太傅不怪你,你要是老实交代殿下的行踪,我保证不告诉谭国公!”
谭锐听到后面三个字明显身子僵了下,他作为家中唯一嫡子,从小家里人含着怕化了,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偏偏就怕他老子。
这会儿被吓得冷汗直流,脑子一片浆糊,只会含糊道:“我我…我……”
魏子息暗道不好,也不期待能斗得过太傅这只老狐狸,于是连忙大声喊道:“全是我一人的错,还请太傅莫要为难谭锐!”
又偷偷扯了扯谭锐的衣袖安抚他,心里叹气,寄希望于姜长忆能接收到逃跑信号。
但老狐狸终究还是老狐狸,太傅露出笑容,缓缓道:“喊那么大声干嘛,殿下就在附近吧?给我追!”
说着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们连忙分头行动,连石头缝都不放过。
两人身子一僵,谭锐更是豁出去,不要脸地扯住太傅衣袖大喊:“殿下快跑!这里有我们您放心飞!要做一只自由的鸟啊!”
“放手!”
太傅正与这毛头小子展开漫长的拉锯战,听了这话额头青筋暴起,也干脆大喊道:“太子,你跑不掉的!等我抓到你就等着抄书一百遍起步!都说了放手!简直有辱斯文!我怎么有你这般学生!”
姜长忆原本听到太傅的声音还有些紧张,但当在这边听见谭锐的话瞬间尴尬地脚趾扣出一座谭国公府来。
但面上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和用一双漆黑眸子盯着他的少年解释道:“他…人不错,就是说话有点…不过脑子,嗯。”
说着连忙挣脱开束缚准备不辜负侍读的一番心意跑路,还不忘回来“关心”少年。
也不管对方要不要摘下腰间玉佩便强势塞到对方手里,笑嘻嘻低声道:“拿着这东西去找太医给你看看,到时候脑子真没得治就晚了!”
少年:。
说完姜长忆便麻溜地拐进其中一个路口跑没影了,徒留少年一人在原地上演一场默剧,而此时少年只感觉吵闹无比,一堵墙根本无法阻止那头闹剧的传播。
少年握紧手中成色上好的玉佩叹了口气,漆黑眸子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好似一滩死水毫无生机。
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日头刚好被大片白云遮挡,少了些阳光的直射倒也还能忍受。
太傅也终于收拾了两个“助纣为虐”的侍读追了过来,见到少年时衣裳因谭锐的拉扯还有些不太整洁。
少年:。
太傅:。
太傅瞧见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立马恢复那幅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方才在墙那头大吵大闹扬言要圣上主持公道的场面只是一场梦。
少年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行了礼后道:“白砚见过太傅。”
太傅慈祥地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花白胡须,夸赞道:“前几日刚听闻药谷两位神医进宫,其中有一少年不仅与太子殿下年纪相仿,医术更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有如此栋梁之才,当真是我大商的一大幸事啊!哈哈哈。”
白砚虽深居药谷多年,但见了身居高位的大臣也没有丝毫怯场,身姿卓绝高挑,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傅过奖了,若没有陛下的多年关照又哪有药谷?我等不过是承了皇恩。”
又互相商业吹嘘了一番终于切进了正题,太傅先是叹了声气才道:“白小大夫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年纪尚小,心性不成熟,方才跟贴身太监说学累了出去转转了,这会儿还没见着人便出来寻人了,老夫就是想问问小友可有看见太子殿下的踪影?”
白砚心里笑了下,要不是方才自己目睹了全过程还真被忽悠过去了呢,白砚装作上心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询问道:“方才在来的路上似乎碰见了,是不是穿着一身青色衣裳?”
太傅连忙点头:“是啊!他往哪个方向跑…走了啊?”
白砚忽然笑了下,他虽年少,可容貌便已令人移不开眼,脸上的笑仿若昨夜那骤然盛开的海棠般灿烂漂亮。
只听见他轻声道:“我想想……似乎是往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