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预料，程雨上下搜了个遍，一无所获，只能蹙眉与陈荀交换了个眼色，缓缓站起身。

    陈荀松开手，明雪薇活动了一下手腕，颇有些埋怨地剜了陈荀一眼。

    脑子里已经想好检讨的腹稿，陈荀垂眸，却在明雪薇转身的瞬间，发现了她的大衣里，有一个及其不起眼的内侧口袋。

    或许是不想闹得太过难堪，程雨方才所进行的搜身方式，是所有选项里面最基础的那种。

    基础的搜身流程不会触及衣服里面的夹层，除非是特殊情况。

    比如陈荀在关禁闭前，就有过一次极为严格的搜身——

    那个执行的人，好像还正是杨念楚。

    当时从她口袋里没收了一袋全新的柠檬糖……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陈荀拉回乱跑的思绪，迅速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动作方向。

    她的空间构建能力很好，观察力和记忆力也格外出色。

    不过瞬息，她就意识到，那个口袋的位置，正好处在程雨的盲区。

    “唉，我都说了，什么都没有，你还不信……”

    明雪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念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杨姐，你这个指导员也不管管——”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眉毛忽然拧了一下，紧接着立刻低下头。

    只见原本被她精心伪装好，藏在内侧口袋深处的空弹匣，此刻正握在陈荀手里。

    陈荀冷笑一声，扬起手里的东西：

    “空的？”

    明雪薇怔住了，她藏弹匣的位置很巧妙，而且，搜内侧口袋的动静也不算小……

    她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明雪薇转头看向杨念楚，目光中隐隐有责怪之意，大概就是“你怎么看见了也不提醒我一声”的意思。

    杨念楚只当没看见，说道：

    “探员身上一般都会携带备用弹匣，不知道这是哪个？”

    明雪薇懂她的暗示，笑着拿出迷你手枪，递给陈荀：

    “手枪里的弹匣是满的，一共三发子弹。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

    “说起来，如果不是你找到了备用弹匣，我都不一定知道里面是空的。”

    明雪薇笑着摇了摇头：

    “武器库的小姑娘们也太粗心了，回去可得好好反映一下，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

    一整套丝滑的小连招下来，乍一看根本挑不出毛病。

    明雪薇看着杨念楚，笑了笑：

    “你说对吧，杨姐？”

    陈荀咬了咬牙，没有接那支迷你手枪，捏着空弹匣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怎么可能？

    关于武器的出库，一年前就已经加了机器把关，人工和机器双保险，出错的概率简直是微乎其微。

    程雨也觉得奇怪，她在陈荀身后，用仅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听到的那一声枪响，她至少还在这个安全区开了两枪。”

    杨念楚伸出手，想要去拉陈荀的手腕。

    她的手心有点凉，贴上陈荀温热的肌肤，明显感觉到对方微微缩了一下。

    陈荀抬眸看过来，冷冰冰的眼神如果有实质形态的话，杨念楚的凡人之躯估计早已千疮百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她也许是在这里待了很久，毕竟探员的任务周期，比你预想中的要长很多。”

    陈荀冷哼一声，问道：

    “所以，这位探员到底在此地潜伏了多久？”

    她还是不信。

    明雪薇笑了笑：

    “大概有两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

    “两年？”

    陈荀低声重复着，在心里冷笑道：

    一开始检索安全区背景信息的时候，什么情报都没有，具体的消息，还是许苏溢整理好传过来的。

    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待了两年的探员？

    如果她的工作能力正常，两年的时间，足以把这么一个面积并不大的安全区分析得彻彻底底。

    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背后有鬼，陈荀敏锐地倾向后者。

    明雪薇似乎是看穿了陈荀内心的质疑，微微一笑：

    “我的日志上都有情报记载，如果不信的话，你也可以检查。”

    “不过，执行员应该没有这个权利吧。”

    “既然，你这么熟悉特殊条例的内容，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呢？”

    刚刚陈荀搜身的法理依据，就是三号特殊条例。

    条例里面还规定了一些保密事项，明雪薇说得没错。

    但这个表达……

    难免让人有种刻意在阴阳怪气的感觉。

    杨念楚补充道：

    “证据不足，是不能以叛徒论处的……”

    陈荀冷笑一声：

    “毕竟，我就是这么逃脱了定罪的。”

    她看向杨念楚，冷冷地说道：

    “老师，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杨念楚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解释道：

    “没有，我……”

    明雪薇漏洞百出的措辞，还有杨念楚为其善后，更是用错杀案的结果来捂陈荀的嘴。

    错杀案难道不就是因为杨念楚的证言，才会如此闹得满城风雨的吗？

    陈荀的怒意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可是上次，她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被杨念楚反手扣了一口黑锅，停职不说，安全区还被异能体惹出了乱子。

    时空裂隙禁不起这么三番五次的摧残，她不能再这么任性，否则，对不起躺在病床上的姐姐。

    更何况，杨念楚现在是她身边名正言顺的“指导员”，等着抓她错漏的心思，估计都写在脸上了。

    杨念楚每次言辞听起来，似乎都正义得不得了，可实则呢？

    还不是和她原先所处的集团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杨念楚可以心安理得地和有叛徒嫌疑的探员合作，那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

    一面之缘的同事百般袒护，轮到有救命之恩的陈荀，就可以颠倒黑白地把她架为众矢之的。

    这就是杨念楚所谓的……感情吗？

    陈荀冷笑一声，没头没尾地低声道：

    “老师，还真是舍得。”

    明雪薇还在，杨念楚眼下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荀将弹匣交还回去，弯腰致歉。

    明雪薇趾高气昂，看似大度地摆了摆手：

    “执行员也不容易，我们应该互相体谅嘛。”

    “这样，我正好订了今日特色自助餐的位置，咱们吃顿饭，就当一笑泯恩仇了。”

    程雨知道陈荀心里有气，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握手言和，于是开口道：

    “既然是订好的位置，恐怕也接待不了额外的旅客。”

    明雪薇装作亲昵地拉起杨念楚的手，说道：

    “诶呀，多交几份餐位费而已，钱我来出，你还能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杨姐，我们也是久别重逢，你总不会拒绝我吧。”

    不等杨念楚回答，陈荀抬起头，笑了一下：

    “可以。”

    “麻烦带路。”

    明雪薇勾着杨念楚的胳膊走在前面，领先身后的陈荀好长一段距离。

    明雪薇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

    “杨姐，刚刚多亏了你。”

    杨念楚敷衍似的笑了一下，轻声道：

    “举手之劳，你客气了。”

    “空弹匣的事情，如果信得过，不如交给我处理。”

    “武器库那边，是时候该好好清洗一下了。”

    明雪薇一顿，看向杨念楚，嘴唇不由自主地抿了抿，似乎是在想她的话究竟有没有言外之意。

    杨念楚转过头，不偏不倚地撞上视线，粲然一笑：

    “这样，也算是为了日后各位探员出任务的安全，你说对吗？”

    她说话向来真假参半，着实很难分辨。

    明雪薇潦草地应了一句，岔开话题。

    ……

    自助餐虽然谈不上丰盛，但看着精致，是用过心思的，特别适合几位旅客一起，结伴打卡拍照。

    许苏溢还是乘务员的身份，就不能陪着一起吃饭了。

    但是，她接了个推销拍立得的活儿，四处给正在吃饭的旅客拍照。

    许苏溢很有艺术天分，几次下来，不少旅客即便是本来不想多花钱，也被她的拍摄技术和甜言蜜语哄着付了钱。

    另外两位特别行动组的成员由于跟着各自的目标，也不约而同的抵达了餐厅。

    人也是出乎意料地聚齐了。

    程雨微微弯下腰，瞧着陈荀的脸色，把她面前的餐盘拿了过来，将自己刚刚挑好的食物递过去：

    “面包都戳烂了，既然都忍气吞声地来了，多少也吃点，算是赚个本钱。”

    餐厅的人实在太多，哪怕有异能体在，也不能动手。

    此外，明雪薇的突然出现，又一次破坏了陈荀原本的计划布局，所有的预设又得推翻重来。

    所以，陈荀只是蔫蔫地“嗯”了一声，继续用手里的餐叉戳了戳盘子里的蓝莓。

    程雨知道，她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于是拿着餐盘，去了别的地方，给陈荀留下独处的空间。

    蓝莓骨碌碌滚了一圈，差点从盘子里掉出去，被左前方伸出的勺子挡了回来。

    陈荀抬起头，对上杨念楚试探的视线，心里更加烦闷。

    可怜的小蓝莓就这样被迁怒，被叉子戳了起来，孤零零地被丢到了一边的盘子里。

    杨念楚轻轻地叹了口气：

    “生气了吗？”

    “其中原因我暂时不能解释……”

    陈荀冷笑了一下，再次抬起头：

    “巧了，我也不想听。”

    陈荀端起盘子，环顾四周都没有空位，退而求其次，她决定还是去找程雨。

    杨念楚装作自己没听到，接着说道：

    “如果她是叛徒，那她在安全区必然会有同伙接应。”

    陈荀听了，气得笑了一下，把盘子往桌上一搁，撑着桌子，微微俯身：

    “你是说，我的做法打草惊蛇了？”

    “细水长流就有用吗？”

    她的眸子冰冷而又锐利，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利刃，直直捅在杨念楚的心上。

    “留着她们，只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

    “之前那一次，你是被谁害得差点丧命，就这么忘记了？”

    杨念楚深吸一口气，但还是忍住，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地听着陈荀发泄。

    “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管理局早就把升职的坦途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你偏偏要自请降职，来我身边当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指导员？”

    陈荀的左手攥成了拳，却还是没能敲下去。

    她深呼吸了几次，缓缓地坐下，认真地看向杨念楚：

    “老师，我求求你，以后放过我。”

    杨念楚眸色闪了闪，最终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轻声说道：

    “小荀，你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