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段时间还互相不搭理,现在又突然送东西。他如果是江景之,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然,他完全不想知道江景之会怎么想。
陆炜怿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闭眼趴到桌子上。
大概是他为了风度确实没照顾好厚度,一觉醒来,陆炜怿只觉得头沉鼻塞。
他吹了口气,觉得呼吸有点烫,但也没太在意。
下午需要听的课不是很多,最后两节自习上完,陆炜怿都要睡着了。
放学铃声跟救命一样响起来。陆炜怿迅速站起身,往外走去。
程方看陆炜怿没有等他的意思,赶紧追上去。
“我亲哥,等等诶。”程方小跑两步搭上陆炜怿的肩。
陆炜怿头晕,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别碰我。”
程方听他语气不对劲,仔细看了陆炜怿两眼:“陆哥,你好像真发烧了,脸红得像猴屁股,怪不得下午兴致不高呢。”
没等陆炜怿骂他,他就把还没走远的李绍天和王旗拦了下来:“兄弟们,有个不幸的消息。”
看他一脸严肃,李绍天和王旗也正经起来。
“陆哥发烧了。”
不远处的陆炜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会莫名地笑一下。
“程方同学,你怎么不拿个喇叭去广播呢?”
程方也不闹了,提议道:“我跟你一块去医务室吧,你这状态不像没事的样子。”
李绍天和王旗纷纷表示自己也可以。
但被陆炜怿拒绝了。
他打算去和老金请个晚自习的假直接回家睡觉。
程方被他赶去和李绍天他们吃饭。
陆炜怿不知道这个点老金在不在办公室,他实在是懒得再跑一趟,于是给老金用学校电话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陆炜怿:“老师,我是陆炜怿。有点发烧,想请今天晚自习的假。”
金中方没犹豫就答应了:“行,我往群里说一下,你直接走就行。”
然后就是来自中年教师的关心:“最近天冷,我看你穿的也不厚,你们这个年纪别仗着身体好就……”
老金后面说了什么陆炜怿没完全听进去,他实在是头晕,集中不了注意力。但老金最后的话硬是把他控在了原地。
”对了,江景之爸爸也给他请了假,说是有急事。你跟他说一声,你俩刚好一起出校门,我就不在群里报备两次了。”
陆炜怿脑袋一顿一顿地疼:“谢谢老师,知道了。”
他等老金挂断电话后,为这该死的巧合叹了口气。
如果江景之不在班里,他可没有力气去找。
他一边想着找谁带话一边往班里走着。
也不知道江景之是不是有预知能力,班里就剩他一个人没走。
他看到陆炜怿有些惊讶:“你……”
“你爸给你请了假,你现在跟我一块去校门口。”陆炜怿说完话就往外走,所以没注意到江景之听完后,突然冷下来的神情。
既然是一起走,不可避免地走着走着就并排了。
通往离校的南门有一段很长的路,路上能不断看到边走边闹的学生。
这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工的成分。
学校里的积雪还没消,陆炜怿不想讲话,就看着雪地上被踩出来的脚印发呆。
“你是不是讨厌我?”江景之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陆炜怿没吭声。
就在江景之以为陆炜怿还是没有明确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了带着重重鼻音的一句:“不喜欢。”
再见之后虽然接触没有很多,但对于陆炜怿的坦诚,江景之已经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
明明已经很久不见了,明明小时候关系还不错,这个不喜欢又是怎么来的?
江景之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今天那桶泡面让他觉得,他至少应该好好问问。
陆炜怿叹了口气,空中凝出一小片白雾。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闷气生得也太没意思了,对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江景之,交朋友得用真心的。”
他小时候以为,江景之就是他最好的兄弟,以后也是。
每一个“自以为”后面大多跟着个但是。
突然的别离,杳无音信,石沉大海的一封封信都在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在最单纯的年纪,陆炜怿觉得这是“背叛”。
在最放肆的现在,陆炜怿觉得是他太幼稚。
但是那又怎样,再看到江景之的时候,陆炜怿觉得气愤。不是因为什么小学生情义,只是单纯有种真心错付后的伤心。
对陆炜怿来说无论是六岁还是十六岁,或是二十六岁。都很难去不在意。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陆炜怿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江景之听完后皱起眉:“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为什么不联系我?”陆炜怿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景之似乎是在回忆。
最后他说:“我那段时间大概是太忙了。”
越靠近南门口,汽车的喇叭声越明显。
热闹变成了嘈杂,陆炜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江景之,其实我挺生气的。初中的时候我去参加集训,每天训到晚上十点,我还能跟程方呛两句。”陆炜怿看着眼前“杭外中学”四个大字,大字上最后一片积雪滑下来,砸在了他脚边。
“可能是当时太小了,有些感觉我都忘了。今天那个泡面你别误会,如果新同学不是你,我也会送的。你怎么回去?”
陆炜怿突然转移了话题,江景之来不及好好琢磨他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抗拒,他不知道怎么去缓解这个气氛,只能说:“对不起,陆炜怿。”
“江叔叔来接你吗?还是我给你打个车?”陆炜怿仿佛没听到这句道歉。
江景之也不再提了,他笑了笑:“你先走吧,我等他过来。”
陆炜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先打车走了。
他发着烧,又在路上吹了会儿风,现在真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头疼欲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走到家的。
开门的是陆家老大。陆时境看到他后,惊道:“欢喜?你怎么这个点回来?”
陆炜怿换完鞋就瘫在沙发上:“发烧了。”
陆时境给他倒水,让他喝下退烧药:“多少度?”
陆炜怿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量过体温:“没量。”
“牛批。”陆时境朝他弟竖了个大拇指:“看你这状态,应该得三十八起步了。”
他听出来他哥话里的调侃,但是没力气去跟他拌嘴:“晕,我去躺会。”
陆炜怿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揉了揉睡得发酸的眼,超屋外走去。
刚出门,陆时境就叫住了他:“量个体温。”
陆炜怿点点头,接过电子体温计。
陈琳看到他出来,一边换鞋一边叮嘱:“多喝点水,估计是重感冒,让你多穿点衣服你不听。”
“保不齐是我哥传染的呢。”陆炜怿熟练地甩锅,看陈琳开门要往外走,疑惑道:“这么晚你们要去哪?”
陈琳催着陆尧,朝陆炜怿摆摆手:“去你郑姨那边,不知道今天晚上还能不能回来,你俩早点休息,明天还难受的话让你哥给你请假。”
陆炜怿看他俩那么着急走,于是扭头问他哥。
只见他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是很想说话的意思。
陆炜怿果断认错:“哥,我错了。”
电子体温计“吱吱”作响。
“噢,”陆时境伸出手,“体温计给我。”
陆炜怿直接自己看了一眼,不太在乎地说:“三十七度八,没什么事了。”
陆时境:“没什么事就回去睡吧,别跟我说话了,传染。”
陆炜怿撇着嘴:“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还想不想听了。”
“想。”
陆炜怿瞬间乖巧。
陆时境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说:“郑姨离婚了。”
陆炜怿有点没反应过来。
“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操心。”陆时境眼里有同情,又说:“有时间你安慰安慰小之,你俩关系不是很好么?”
他没反驳。
陆炜怿回到卧室之后盘着腿坐在床上发呆。他暂时不是很困,脑子里就开始瞎想。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郑怀柔和江清还是很恩爱的。
江景之过生日的时候,江家夫妇会一起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陪儿子。学校的所有亲子活动,两人也从来没有缺席。
他总觉得江景之应该挺幸福的。
卧室的窗帘难得是开着的,陆炜怿盯着窗外看了会儿。
冬天的晚上真的很黑。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区里亮着的一盏盏灯,化不开整个黑夜,却能刚好照亮一个家。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陆炜怿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
想到江景之那句“你是不是讨厌我”,陆炜怿竟然觉得有点心酸。
江景之该怎么办?
陆炜怿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
可能是他优秀品质在作祟,也可能是儿时的情义在这一刻占了主导。
陆炜怿心里犹豫着。
要不,就算了?
反正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反正江景之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都道歉了。
陆炜怿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嚣着“不能心软”,一个惨兮兮的“他都这样了”。
陆炜怿觉得脑袋又疼起来。他下定决心。
明天的事让明天的陆炜怿应对吧,今天的陆炜怿也只是个生病的小可怜,早点睡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