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东宫,一股香烟从熏香炉中漫出来,宫女用小扇轻轻扇着。

    林舟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淡声道:“臣愿献一计,叫圣上与瑀王之间产生难以消除的隔阂。”

    她呈上了文书。

    齐承沅手指摩挲着林舟呈上来的文书,垂眸将上面的内容扫入眼底。

    良久,他哈哈一笑,击掌三声。

    “不愧是林卿,短短几日便想出此等妙计,本宫果然没看错你。”

    太子与瑀王的势力早已在朝堂上僵持许久。

    如今圣上长年患病,太子监国但根基不稳,瑀王凭借着军功和其母贵妃深得圣心。

    朝堂上暗流涌动,各派都在观望太子瑀王的两派之争。

    不久前太子虽利用雍州决堤一案重挫了瑀王,但从对瑀王的惩戒上看,圣上还是心软了。

    “这里的问题不在瑀王身上,而是贵妃娘娘。”

    林舟许久前就听闻圣上十分宠爱贵妃,几乎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因此就算瑀王犯了天大的错事,只要贵妃娘娘还在,圣上便会顾及贵妃的感受,始终对瑀王轻拿轻放。

    “先前瑀王言,两年前的军款是从他私账所出。亲王为军款出钱并无过错,那如果这份军款,是出自贵妃娘娘的账下呢?”

    “而恰巧,瑀王军营中又出现暗指瑀王比圣上更似真命天子的流言呢?”

    林舟拢袖,一一道出。

    后宫干政,里外勾结。

    圣上或许会怜惜贵妃,但一旦涉及到那把龙椅,触及到圣上自己的利益,身为一个帝王,纵使有再深厚的感情,恐怕都抵不过猜忌和多疑。

    圣上会允许两个儿子相互斗争,但定不能容忍对方将手伸到了自己身上。

    齐承沅笑问:“你如何能肯定那军款是贵妃所出,而恰巧军营之中又有流言出现的呢?”

    林舟回道:“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她抬眸对齐承沅对视了一眼,“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陷害李冕那般,太子定会有办法的。

    “妙,妙啊。”

    齐承沅拍手,哈哈大笑,他将文书收下,“林卿,本宫没有看错你。说起来,前些日子本宫帮你查宋家一案,虽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但寻到了一些陈年旧物,兴许你会感兴趣。”

    林舟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今日来不过是为了向齐承沅表明她的衷心,却没想到齐承沅真的去查宋家的案子了。

    只见一个宫女从帘幕后从来,呈给林舟一个小木盒。

    林舟接过那木盒,缓缓地将其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直簪子,或是长期被日光照晒,失了些光泽,但还能依稀看出往日的华丽。

    林舟认得这簪子,这是她娘的簪子。

    她将簪子握得紧紧的。

    齐承沅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宋家的事,本宫还会再查,林卿可不要再让本宫失望了。”

    林舟拭泪,朝着齐承沅拱手弯下腰去,“臣,定当全力以赴。”

    离了东宫,林舟回到自己的住宅时,将里头的侍女都赶走了,将自己一人锁在了院内。

    她看着这里精致的布景,想到这里的所有布局都出自太子之手。

    林舟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她抬起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和秽物,另一手紧紧握着那支簪子,用力到簪子刺破了她的掌心,染上了血迹。

    林舟透过湖面,看见了十分狼狈的自己,不禁自嘲一笑。

    她没有别的路可选。

    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背负着家人的性命。

    所以理想抱负什么的,比起复仇来说,比起为宋家翻案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又或者当年的宋家,也是被这样的手段所陷害的。

    皇城中毫无正义可言。

    若无法比那幕后之人更心狠手辣,她又如何去翻案呢?

    *

    林舟记得,宋家被判流放后,他们一家人就踏上了去卢州的路。

    一路上都有拿刀的侍卫监视着他们。

    然而路途遥远,条件艰难,才到了半路,表妹就发起了高热,不省人事了。

    表妹年幼时爹娘便离世了,从小寄养在宋家,同林舟一同长大。

    出事时,宋家人都劝表妹自寻生路,在京城中谋生,总比跟着他们被发配到边疆来的好。

    表妹却坚持跟着他们一起。

    “我吃宋家的米长大,我住在宋家,我便是宋家人,我哪里也不去。”

    表妹平时虽柔弱,但这一刻却十分的坚定。

    其实不止表妹,林舟身体也到极限了。

    官兵不解人情,不肯放慢脚程,只想着早日将人送到卢州了事。

    后来宋青山给看押的官兵塞了身上所剩无几的银子,官兵又看林舟和表妹不过两个女子,左右翻不了天,才同意让大家伙先走,让林舟和表妹停下来休养几日。

    便是拖延了这几日的时间,叫林舟和表妹紧赶慢赶,最终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寻到宋家人的消息。

    只是得到的消息,便是宋青山在路上发病而亡,除了她兄长外出拾柴幸免外,其余宋家人都死于一场大火之中。

    逃出来的兄长宋竟思道:“父亲身体硬朗,未曾听闻有什么不适之处。父亲刚去,其他人便遭此劫难,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说:“我要回京,为宋家翻案。”

    表妹也道:“我也要去!”

    在来的路上,宋青山曾将他们三人叫到跟前去。

    “如今圣旨已下,大局已定,别人或许不明白,但你们一定要清楚,宋家是清白的!”

    每说至此,宋青山都有泪落下,“是我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叫我宋家背上此等污名。”

    他用被拷着的双手紧紧握住三个孩子的手,声音颤抖,“我这辈子应是见不到宋家沉冤得雪那日了,若真有那一天,务必在我坟前洒下一坛杏花酒。”

    只是关于宋家何如被陷害的隐情,他未对三个孩子说。

    以是遭此劫难后,他们三人执意要回京城,查清真相,为宋家申冤。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

    后来三人返京途中又遭遇意外,兄长为护林舟和表妹而死,兜兜转转,回到京城的,只有林舟和表妹。

    林舟穿上了男装,进了谦和院。

    从此以后,她就是宋竟思,也是林舟。

    *

    栽赃陷害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林舟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呕吐失眠,到了后来的习以为常。

    曾经的人命在她眼中是生动与鲜活,后来,人命便成了她纸上简单的一笔。

    他们的计划很顺利,猜忌让圣上与贵妃离心,瑀王也比想象中容易对付很多。

    比起太子的城府深厚,瑀王其实更为赤诚一些。

    他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论心计,自然比不过从小就见惯了弯弯绕绕的齐承沅。

    先前大大小小犯的错,都有贵妃兜底,然而圣上和贵妃关系不如以前,如今再对付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于是在太子一党的步步紧逼下,瑀王终于忍不住举兵造反,想要拼一把最后的生路。

    可怜的是,瑀王的放手一搏,也全在太子的算计之中。

    瑀王入狱后,林舟曾去看过他。

    其实她和瑀王几乎没有交际,在朝堂之上,瑀王也不屑于和她这等东宫之人有过多的交流。

    她到地牢时,看到的便是双脚被锁链捆住的瑀王。

    他头发凌乱,衣服破损,身上的伤还在不停地渗出血来。

    在他的身上,还有曾经征战沙场换来的伤痕。

    不知怎的,林舟早已麻木的心,在看到那些伤疤之时竟然有些动容。

    她吩咐狱卒,“去唤太医来,为瑀王上药。”

    结果自然是被瑀王拒绝了。

    瑀王抬头看到是她,便是冷哼一声。

    “齐承沅的走狗。”

    林舟没有反驳。

    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确实称得上是太子的走狗。

    瑀王头靠在石壁上,神色有些癫狂,“我不过只是想护母后周全,从未想过要同他争那个位置,他又为何至我于此地!”

    林舟沉默,心中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瑀王心计不深,却在带兵打战一事上颇有天赋。

    或是他手底下的军队,早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了吧。

    瑀王目光一垂,落在了林舟身上,“本王若是记得没错,你便是那个寒门探花林舟吧?”

    林舟有些惊讶,“殿下竟记得臣。”

    她原以为这位瑀王根本没有在乎过朝堂之上站着的人是谁。

    瑀王哈哈一笑,“本王怎会不记得……”

    “曾经在父皇授予官爵时夸赞的寒门探花,如今也学会了一盆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了。”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殿下慎言,此事已由陛下定罪,殿下莫不是在质疑陛下?”

    “定罪?”

    瑀王猛地上前,抓住牢狱的栏杆,“若不是你们这些佞臣小人在背后作祟,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栽赃陷害,将本王逼至绝境,本王又怎会如此?”

    他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林舟,哑声道:“齐承沅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抛去良知地替他做事?你们以为齐承沅是什么好人?你们都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哈哈哈不过是他会摇尾巴的狗!”

    牢狱里头传来铁链被拖拽的声音,只见瑀王拼命地朝前伸手。

    林舟想,若不是隔着那栏杆,瑀王的手恐怕已经掐到她脖子上了。

    她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情绪十分激动的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在铁链撞击栏杆的声音中,林舟走出了地牢。

    不会有人在意,那夜地牢的撞击声里,含了多少怨恨与绝望。

    从此以后,大钺再也没有瑀王了。

    瑀王倒台后,太子党便在朝堂之上一家独大。

    就算太子偶尔会有一些过分之举,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也是默许太子的行为了吧。

    太子重视的属官只有几个,林舟便是其一。

    因着太子的器重,林舟也逐渐成为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存在。

    她想着,只要等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她便能彻查当年宋家之事,让太子为宋家平复。

    只是往往天不如人意。

    有一日她在东宫听到了那个许久没有听见的名字。

    江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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