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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人Crybaby|牧村美树]没有名字的猫

    人类为什么要奔跑?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跑步使我痛苦。

    美树跑步的样子非常轻盈,就像捉迷藏时早已想好躲在哪个制高点的孩子,等着“鬼”始终找不到她,急得团团转,再出其不意跳上那人的脊背,哭泣般尖细的笑声令人喉咙发涩。

    然而,我并不是鬼。我只是一个缩在角落就开始尿急的捉迷藏苦手。不过捉迷藏是不需要组队的游戏,至少,不需要特地寻找另一个或两个搭档。最讨厌的环节。我像第四季才出场、人设还不讨喜的主角团新成员。

    明明没有遭受排挤,和座位附近的同学也相处融洽。但就是会单出来。简直是被无形的聚光灯包围了。

    班上的人数是奇数,提出两两组队练习的体育老师,小时候绝对是能瞬间组好队的那类人。

    “矢村老师,我们可以和小恕同学三人一组吗?”

    认真的绿宝石。拥有这双眼睛的女孩,没等老师回应,拉上身侧的朋友朝我小跑过来。我连忙瞪大眼睛抓她俩绣在体操服左胸前的名字。

    两个美树。

    “这是什么表情呀?”

    我左瞥右瞥,低下头抠指甲:“‘害怕忘记你们’的表情。”

    “哇,好偶像剧的台词喔,不愧是‘女主角(heroine)’同学。”

    一个路人角色,却取了小恕因(hiroin)这么个名字,被人阴阳怪气念出来是家常便饭。不过美树的语气并不讨厌。不是她未沾染恶意的原因,体谅我背负夸张姓名长大的女性不在少数,单纯是我喜欢美树。牧村美树。多么惹人爱怜的名字,多么动听的音节。我闷在枕头里一遍遍重复她的名字。美树,美树,于我而言,美树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可我也做不到和别人一样称呼黑田美树为“美子”。在名字带来许多麻烦的人这里,正确的姓名是极其特殊的代号,抹消与更改,都含有否认存在的意味。所以后来与不动明熟络,也生硬地喊“不动君”,仿佛我生来只会冷酷地以姓氏相称。

    要是真的冷酷就好了。美树眼睛亮晶晶地牵住我的手,说“小恕你真有天赋呢,跟我们一起跑接力赛吧!”,那个时候,我没办法冷心冷面地拒绝。

    结果大上当。运动社团,太可恶了。

    我不喜欢跑步,不喜欢尽力从肺部攫取空气的感觉,不喜欢漫无止境的环形塑胶跑道,不喜欢被人追赶,不喜欢追赶别人。跑步是一件私密的事,吭哧吭哧,布满红血丝的脸颊,汗津津的皮肤和黏在额前的发丝,全部,全部都讨厌,只有美树很可爱。

    人们通常用“引诱”解释自己如何爱上魔女,我不会这样推卸责任。其实美树什么都没做。

    我们的次序不固定,我一般排在美树之后。看着她,就会感到安心。美树,是能够牢牢接住接力棒的人。她呼唤着我的名字,向我伸出了手,宛若这一刻我是她唯一的女主角。然后,作为我的女主角的美树,逐渐与我拉开距离,朝不知道什么地方奋力跑去。不对,美树知道要去往何方,那不是我的终点。

    突然发觉自己原来孤零零地站在赛场上,重重喘气。接下来要干什么?我有出色地完成任务吗?……不想被看见。视线下意识寻找美树的身影,和黑田撞了个满怀,随即默契地同时错开。

    黑田对夺去她名字的美树抱有怎样的感情呢?总是凝望着,追逐着美树,为此不辞辛劳地奔跑在无人喝彩的小道上。如果她喜欢美树,我大概没有任何胜算。说到底,也不该用输赢来判断有关美树的爱。

    “因,我听见小恕阿姨在叫你的名字。”情感触手比寻常人细腻一万倍的不动明,有时感知觉也比别人敏锐。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被人群簇拥的妈妈正费力侧身挤过来。

    “小恕阿姨!”美树率先挥舞起手臂打招呼,犹如海上翩飞的船帆。

    终于穿过人群间隙,妈妈的衬衫呈现和大部队方向一致的褶皱,前胸、腋下隐隐约约有汗湿的痕迹。“恭喜你们获得冠军啊,小因!有没有听见我在观众席大声喊你,喊‘跑起来,快跑啊’?”这个留着约一拃长短发的女人,据说和我长得非常相像。之所以是“据说”,因为我从来不这样想。包括美树在内,许多人评价我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看着妈妈的脸,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容,我感受不到血缘的奇妙连结。硬要说的话,应该看我们颈间与右臂桡侧的小黑痣。不懂基因怎么想的,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分毫不差。

    我绕过不动明,走到妈妈身旁:“离得那么远。”

    “那下次我带个扩音喇叭来。”

    “不要。”

    她依次向美树、黑田、不动明问好,提议一起回我们家,吃顿饭简单庆祝庆祝。“会不会太麻烦您了……”黑田话音未落,美树挽住她,一口答应:“那我们就不客气啦,谢谢阿姨!”

    妈妈尚有工作在身,于是把我们送到家,说她订的餐很快会来,换了身衣裳便驱车离去。

    美树蹲在玄关处逗弄我家最近捡来的狸花猫:“它叫什么名字呢?”

    我也蹲下来,抚摸猫咪柔软光滑的皮毛:“咪咪。”

    “诶,好狡猾,明明因自己的名字是女主角,给人家取名字就是龙套角色。”她挠挠小猫的下巴,“呼噜呼噜,乖宝宝。”

    “牧村觉得给自己家的猫咪用食物取名不狡猾吗?”

    “好嘛,那塔可以后叫牧村田子(tako)吧,田中的田。”

    “土死啦。”黑田加入撸猫队伍。她们蜷成一团,好像躲在衣柜里躲猫猫的小朋友。不过我们都不是真的小朋友了,起码不是可以毫无负担藏进衣柜的年纪。上周我试图把自己装进衣柜,下方的隔板不堪重负,衣柜发出骨折患者的呻吟。妈妈敲敲打打,为衣柜正骨,我在旁边转悠了好几圈,没帮上任何忙。

    “小因长大了呢,不能在沙发上蹦蹦跳跳了。”

    我的身体在长大。

    但是跑步依旧是一件惹人厌的事。看见妈妈和美树高兴的模样,我又觉得好像有点值得。我是为了她们而奔跑吗?她们高兴就足够了吗?黑田规律的呼气声渐渐靠近,很快超过了我。已完成训练任务的美树在终点前方仰头喝水,小猫洗脸般稍举起胳膊拭去汗珠。为什么大家似乎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去哪里?

    “噗嗤——”

    没控制住音量的笑声从跑道边休息的男生们那里传来。不时投过来的视线真恶心,青春期后尤其如此。哪怕话题中心不是自己,也难免有一种被人背后议论的不适感,好像我做了什么不齿之事。

    我走到他们不远处坐下喝水,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多半是围绕着美树展开的对话吧。

    “……和那么优秀的人做朋友一定很辛苦。”

    “美子有一个很明显超过美树的长处啊。”两人相视捂嘴偷笑。

    拧开水瓶盖子,从他们头上浇下去。“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你们说这些无聊的话题了,那么喜欢自己做手术隆多少个都可以,好兄弟互帮互助不好吗。”

    “因,怎么了吗?”美树和黑田循着动静赶来,将我和欲动手的男生分隔开,“有话好好说。”

    水流似乎把其中一人的睫毛卷入眼中,他低下头边揉搓边姿势别扭地反驳:“是她!是她先不好好说话的好吗?”

    这两人竟然不赶快夹着尾巴灰溜溜走开,还敢跟美树告状。“你俩说了什么找打的话自己心里清楚。”

    “我们说什么了?我们说什么了?”

    “哎呀,好啦好啦。”黑田拉着我往后走了几步,背朝那两人站立,“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嘴贱了,被打几次也是情理之中嘛,未来有的是时间挨削,计较什么。看把小因吓得。”我埋在她怀里憋笑憋得肩膀抖动。

    等我们和两个男生离得足够远,美树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瞟了一眼黑田:“没什么,就是很不爽他们说的无聊话。”

    美树稍欠身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反而是黑田先开口:“在讨论我的胸部吧?我都习惯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啊……那下次可要狠狠揍他们一顿,往鼻子这儿打,才算结束!”如此说着的美树,却在不久后神色如常地和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对话。

    不能理解。

    为什么她的好脾气可以用在这里,与人为善,也不是跟这类人。干脆接下来的一天都赌气不和她说话。

    黑田和不动君轮流旁敲侧击,被我以身体不适搪塞过去。

    从更衣室出来,一只手猛地牵住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美树拉上我,仿佛学校即将坍塌般逃离,一直跑到放学路上不会经过的某个亲水平台。

    “今天在生我的气吗,因?”她说这话的表情,像在郑重其事地宣布重要决定。

    我避开她的目光,盯着她身后木板上的破洞。

    “你是希望我完全不跟他们讲话,和你一样讨厌他们吗?我会的哦,比起他们,还是因更重要。”

    “……不是我重不重要,他们那样议论黑田,牧村你不生气吗?”

    “原来是这样啊。”美树点点头,“我会用和因同样的方式表达绝交的。”

    美树的碧绿眼睛在诉说,要相信我哦。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应。是不是太任性了?我有什么资格替她决定如何与别人相处呢?

    “对不——”

    她捂住我的嘴,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现在还生气吗?”

    除了摇头,我别无选择。

    “就在这河岸边,聚集着下层人士,困于此地之人,嘴角皆是怨愤。在这里谋求成功,简直是痴言妄语,我们的未来,像天空一样阴霾笼罩……”三个影视剧典型小混混自说自话——自唱自话地靠近。美树牵着我打算离开,那三人左摇右摆,坚决不让我们过去。“不好意思,我们要讲些悄悄话,请让一下。”她将背包丢在地面上。

    为首的帽子男表演完毕:“感想如何,我的rap?”他的同伴认出美树,询问她是不是上过写真杂志的高中生田径场魔女。

    自从升上高中,在田径场大放异彩的美树日渐出名,随之而来的麻烦人物也愈发多了。“我们的家里人该着急了。”我压低声线,板着脸,希望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惹。

    “那个!”循声望去,是不动君,正站在船上,自下而上微笑着看我们。他什么时候来的?“我说,请不要这样,好吗?”

    “你是海底来的美人鱼啊?”帽子男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不动君身上。

    他立正敬礼,一本正经道:“没错哦,我就是深海产地直销的美人鱼。”

    美树根本不把三个小混混放在眼里,开始质问不动君:“阿明,你是偷偷跟着我们来的吗?”

    急促的刹车声是切割黑板的玻璃碴,我的牙齿打颤,口腔内仿佛分泌出了金属味的唾液。“明!”俨如从舞台上方破顶而入的劫匪,然而被带走的人既不是拥有女主角般人生的美树,亦非姓主角名女的我,而是被一些人嘲讽为陪衬的不动君。身着高领白色长外套的奇怪金发男,能够从衣服里掏出夸张武器的疯子,按理说与我们平静的普通市民生活完全无关,永远地打破了我们的人生轨迹。

    最先改变的是不动君。生性温和,常常带着腼腆笑意的他,像一夜之间疯狂生长的魔豆藤蔓,变得高大而具有侵略性。接着是黑田。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的这种变化,难道他们果真如都市流言,同恶魔签订了契约?可是为什么呢,纵然没有不动君那般总是为他人哭泣的纤细心灵,她也仍旧会为了彼时点头之交的我露出悲伤表情。

    为什么?

    “反正你心里的美树也只有那个人吧。即使你装模作样叫她牧村,叫我黑田,我的名字还是被她剥夺了。”

    连对不起都没办法说出口。我对黑田的揭发哑口无言。

    向美树寻求答案,得到的是:

    “虽然变化有点令人惊讶,但他们一样是阿明和美子啊。”

    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奔跑在相同景色之中,这样的黑田美树,或许真的没有变吧。

    “要说变,我觉得变化最大的是小因呀。”美树半眯着眼睛,倚在栏杆上。我花了很长时间,想要找到一种真正与美树相衬的比喻去描摹她的眼睛。现在我疑心压根不存在这么一个东西。“你长得越来越不像小恕阿姨了。”

    为什么长大了会不像妈妈,其实真正的小孩子是妈妈吗?我问她能不能看出我是妈妈的孩子,她说当然能,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

    我今天,还是很喜欢美树,这份感情,和美树,会不会变呢?会变成什么样?等我成为每天为钞票愁眉苦脸的社畜,多开一分钟空调也要斤斤计较,那个时候,美树是什么样子?我能回忆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喜欢美树的吗?

    时代浪潮的浮沉中,每一个人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如此渺小。

    已经许多天没能上学了。为避免被误杀,我和妈妈极少出门,以往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晨练习惯功亏一篑。只是偶尔的夜晚,在空旷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一个失恋的中年侦探,我忍不住思考美树和黑田有没有继续跑步。城市高矮不一的建筑,倒垃圾似的将白炽光丢入无止息的河流,像在抛|尸,又像在投河自尽。飘荡……飘荡……我们离它太远了,与它不相干地奔跑着。

    敲开妈妈的房间门,她缓缓半坐起来,不知是刚醒还是没睡。

    “小因,怎么了吗?”她转头看我时,是笑着的。我深谙这笑很不一样,她忧心今后再也不能呼唤我的名字,再也无法听见我叫她妈妈。我在妈妈身旁躺下,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说,昨天早上六点过,我看到他们打死了一个小女孩,我觉得那好像是你,想冲出去阻止他们,不过想到真正的你还在家里睡觉,我就变得好胆小。咪咪在外面挠门,妈妈把她放进来,她转悠一圈儿,闹着要出去。

    “一起睡不好嘛,小坏蛋……”

    那个短头发的女人,她是恶魔,她的女儿是魔女的朋友,会包庇恶魔。——擅自闯进别人家中的他们这样指认道。妈妈说不定真的是魔女,她明明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缺点,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却总觉得她无所不能。

    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嘴上难得饶人的妈妈,没有反驳他们,没有呼喊我的名字,她为我与现实世界建立的第一个语言联系,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代称。

    ——跑起来,快跑啊!

    人类为什么要奔跑?

    我不知道。

    我一直奔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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