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赵周南专注地开车,余无忧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驾驶一辆租来的JEEP进了盘口村。
盘口村今时不同往日,在周子强的姑姑周鹿鸣的律师团敦促下,警方快速启动调查,短短几天内外来的官方调查人员和本地村民人数旗鼓相当,让盘口村变成了眼下安全系数最高的村子。
赵周南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下车打伞,绕到副驾驶座接余无忧下车,顺势将伞往她的头顶上挪了挪倾斜着,雨势渐大,密集的雨滴顺着伞骨倾泻而下。
余无忧看见赵周南的右肩几乎被淋湿,挽着赵周南的手臂和她挨得更近了一些。赵周南心想如果不是对盘口村有阴影,现在的雨夜漫步会显得很浪漫。
凭着不错的记忆快速来到村长家小院找到那口井,趴在井口往下一看,黑漆漆的一片。
赵周南不由得吞咽口水,她感觉到害怕。
余无忧见状上前,扯了扯井绳说:“我闻不到思想气味,可能是因为下大雨的原因遮蔽了味道,目前看来只能先下去看看了。”
赵周南按住她的肩膀:“还是让我下去吧,正好试试最近的锻炼效果。”她秀了秀了自己的肱二头肌。
余无忧指了指隔壁还亮着灯的屋子,那里有前来办案的警方:“卷毛,我们不用自己冒险,可以找他们帮忙让他们下去找人。”
赵周南已经缠好了井绳,爬到井口,摇头拒绝道:“如果在这井口下曾经发生了什么,我想戴记者不会愿意让陌生人看见。”
余无忧想起被囚禁的短发女人,同意赵周南的想法:“小心一些。”
“好。”
赵周南沿着井绳下到水井,如回溯中见到的一样井水干涸,但是因为下了雨,所以比回溯里的更加湿滑一些。赵周南打开手电筒,俯身钻入水井下的洞口,沿着湿答答的洞壁走了一会儿,闻到越来越浓烈的恶臭——不单单是井底植物垃圾腐烂发臭的味道,还混杂了一些排泄物的骚气。
无论里面住着人还是其他动物,他们一定已经住了很久。
谨慎起见,赵周南戴上口罩继续往前,终于见到一个开阔的被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面对手电的强光,洞穴里的两个女人惊惧不定地躲了起来——一个藏在了木板床底,另外一个躲在了一张四方木桌下头,明明是人类,却像是一群老鼠一样避光。
赵周南看向躲在桌子下的女人,心里骤然一沉,压低声音试探问:“戴记者,我是赵周南,我来找你了。”她情愿那个眼熟的人不是戴之禾,但也更迫切地找到她,种种矛盾复杂的心思涌上心头,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躲在木桌下头的女人闻言抬头,“砰”地一下撞到木桌板子。她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头发也打结了,脸上脏污不堪,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舌战群儒的戴大记者的影子?
等赵周南看到那张脸才判断那果然是她,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赵周南慢慢接近她随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戴之禾也反应过来靠近自己的人是谁。
她好一会儿才用干涸微弱的声音说:“把你的外套给我。”
赵周南放下背包脱外套递给她,余光瞄见洞穴里的另一个躲在床底的人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蜗牛一样卷着。
她明显要比戴之禾瘦,也明显比戴之禾在这里住得还要久。
戴之禾背过身脱掉身上脏污的衣服换上了赵周南的,她的动作很快,赵周南听见她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已经挪开的目光下意识重新往她身上看去,瞥见了她背部肩头一道道抓痕。
“别看。”戴之禾侧过脸说,“求你了。”
赵周南关掉手电筒,转过去看着洞口,手紧紧攒着握成了拳。“是谁抓的?”
沉默和黑暗中,戴之禾开口:“是她抓的,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她见到我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如果你晚点来,我可能也要和她一样疯了。”
戴之禾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换好了衣服,你是自己来的吗,外面还有谁?”
赵周南回答:“我和余余一起来的,余余在井口等着我们。”
“只有你们两个?”
“只有我们两个。”
戴之禾低声说:“谢谢。”
赵周南冲着她微笑:“戴记者,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夜宵。”
戴之禾一愣,“我不想吃。”
赵周南牵着她的手,在前头带路:“吃火锅吧,就我们三个人。”
戴之禾低头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柔软干净的手,终于跟着笑了起来:“提前说好,我拒绝吃鸳鸯锅,一定要麻辣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喊太辣。”
赵周南听见旁边动静,瞬间收敛起笑容,手电筒方向一转对准床底。躲在床底的女人作势要冲向她们,但在被赵周南发现之后被手电筒的强光刺激地眯起了眼睛,抬起手挡着光,放弃攻击势态重新躲了回去。
戴之禾:“我们要小心一点,她好像野兽一样具有攻击性。”
赵周南试着去接近床底的人,但没等她靠近,那人就感应到了什么更使劲往墙壁方向钻,她在躲避着赵周南。
赵周南决定暂时放弃,她带着戴之禾在余无忧的支持下爬上了井口。
余无忧撑着伞,在雨幕里重新见到了戴之禾——一个残破的、畏怯的、不敢和自己对视的戴之禾。
她默默地躲在赵周南身后,以防御性的姿态表明她只相信赵周南。
余无忧眉头微皱,默不作声地把从院子里找来的另外一把伞递了过去:“别淋湿了。”
赵周南接伞遮住自己和戴之禾,“余余,下面还有一个人,我去找隔壁警方出面救人,你和戴记者在这里等我。”
戴之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不想单独留在这里和余无忧呆在一起,更不想在这时候以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见警方接受盘问和调查。
她还没准备好。
“戴记者,我陪你。”余无忧过来把伞交给赵周南,自己和戴之禾用同一把伞遮雨,“卷毛,你速去速回。”
“好。”赵周南独自走向雨幕。
等赵周南走远,余无忧和戴之禾开口说:“戴记者,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不要告诉卷毛你在村里查到的东西。”
戴之禾浑身一抖,慢慢地瞪大眼睛看向余无忧:“你都知道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一副全部都已经清楚知道的样子?
“Z计划。”余无忧平静地说。
戴之禾顿感不寒而栗。
她没有在唬我,她居然真的知道!
戴之禾:“余小姐,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难道你也是——”
余无忧摇摇头:“无论你信不信,我和Z计划无关。但Z计划对卷毛影响很大,我不想在她毫无准备之前让她知道真相,希望你能明白。”
戴之禾沉默了一阵:“我明白了,我不会在她面前提到这件事。”
“谢谢。”余无忧说。
戴之禾浑身要比淋雨还要凉,她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问:“无忧,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要问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赵周南的身边,又为什么会在某些时候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消息?就好像……就好像……”
余无忧一双平寂无波的眼睛看向戴之禾:“说出来吧。”
戴之禾抿了抿嘴唇:“就好像你能看破我的想法,知道我在想什么。”
余无忧收回目光,转向雨幕里回来的人,见到赵周南回来,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我确实能知道你们的想法,我能读心。”
戴之禾手脚冰凉。
赵周南火速带回来了几个警察让他们下去救人,间隙之余鬼鬼祟祟地怂恿余无忧戴之禾:“我们趁乱先逃走,还要赶回城里吃火锅呢。”
余无忧没意见,戴之禾更不会反对。
赵周南开车带着两个人回城,路上感觉到戴之禾的情绪不对,余余也一声不吭,但没有多想,余余平时话很少习惯了,戴记者刚刚劫后余生,不想说话也情有可原。
火速回到了城里,赵周南帮戴之禾在火锅店隔壁的豪华酒店里开了房让她洗澡换衣服,自己和余无忧早早在火锅店点菜开涮吃夜宵。
“余余,我怎么觉得你和戴记者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你们闹矛盾了?”赵周南涮了牛百叶给余无忧。
余无忧夹起牛百叶蘸赵周南的特调酱吃了,“没有啊,我和戴记者很聊得来。”
赵周南筷子悬空一顿,嘴角扯了扯,“你们路上没说过一句话这也算聊得来?”
“当着你的面没说,但背着你说了很多。”余无忧坦坦荡荡。
赵周南惊讶:“你们背着我说了什么?难道是在说我坏话?你们之间聊的话题还有我不能听的?”
余无忧试图自己来涮牛百叶,学着赵周南“七上八下”,但等捞起来的时候已经老了完全嚼不动,只好吐了等着赵周南继续,论吃喝玩乐还是南总有经验。
“等她回来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赵周南:“余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戴记者心里的想法,你和我透个底,你觉得戴记者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她约心理医生?”
余无忧仔细考虑了片刻才下结论:“应该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