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六六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安洛看她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反倒是起了些说教的心思。

    自顾自的起来：“我十一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所以辍学在家养病了，但是我父母给我聘请了家庭教师，所以我的功课并没有落下。”

    “家庭教师啊？那你家经济应该是很好的吧？”路六六抽着烟问她。

    安洛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家经济状况。我父母并没有义务向我告知，但是我确实是没有缺过钱的。”

    “那你不缺钱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你奶奶呢？”

    “我找我奶奶和我缺不缺钱有关系吗？路六六同学。”说着安洛放下笔转过身，认真的凝视路六六的眸子：“我们能遇见也算是孽缘，我们坦白吧。反正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只能失败的回美国，与你以后的人生不会有太过于多的交集。”

    路六六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你的父亲爷爷太不是东西了，拿你的钱是我的错，我是真的需要钱……”说着放下手中的香烟：“你要喝点酒吗？中国人都说，酒后吐真言。”

    安洛点点头。

    说着路六六抱出一匝啤酒。

    两个人就着酒瓶碰了碰。

    “以前啊，都是奶奶靠在纸壳厂做工给我吃喝照顾我，奶奶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还养了一条狗，我们两个人一条狗相依为命，后来奶奶年纪大了，一到下雨天就疼的睡不着觉。我就给她拿毛巾擦擦身上。”路六六回忆道。

    “可能你不知道，你爷爷做的有多过分，他们应该也不会告诉你，我给奶奶擦身体的时候，看到奶奶身上全是伤痕，有被东西抽出来的，也有绳子勒的，还有香烟烫的。我问奶奶是谁打的，奶奶一向闭口不提，从不说自己丈夫儿子不好。”

    “后来奶奶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在医院里每天夜里都咳血，我没办法，就偷奶奶电话本找你爸爸和你爷爷，结果你爷爷说，奶奶死了也就死了，不配用他们家的钱，那么大的雨啊，我跪在外面，他们给了我一块钱，让我买个席子裹奶奶……”

    本是一口一个畜生，说着说着，路六六不住的有些哽咽。

    安洛有些沉默，拍拍路六六的后背：“可是我爸爸和爷爷一直都在美国，从未回过内陆，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路六六一怔：“不可能啊，是不是你爷爷这几年才去的美国？之前一直住在广州啊？”

    安洛很负责任地摇头：“我爷爷十年前就得了尿毒症，都在洛杉矶做透析治疗，从未离开过美国。他啊，戎马一生，18岁的时候日本人打进来，他就带着19岁的奶奶和我爸从贵州往香港躲避战争，结果船被日本人炸了，都没走成，日本人到处抓人，他就把奶奶藏起来，不能让她带着一个襁褓中还会哭闹的我爸啊。结果就走散了，这一走散就再也没见到过奶奶。基本上，那种情况下，失踪就等同于死亡。”

    “爷爷也恨毒了日本鬼子，于是把我爸托付给香港的妹妹，一个人就参军去了。拿着参军给的钱把我爸送到了香港。”

    “后来抗争胜利了，但是爷爷他们失败了，49年南逃，到了台湾以后他们的斗争也很激烈，爷爷加入他们就是为了保卫国家，为了把日本人赶出中国甚至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终于抗战胜利了，他心愿已经完成了，又怎么可能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就为了芝麻大点的权利打得头破血流？正好当时我姑奶一家带着我爸移民洛杉矶，所以我爷爷就定居洛杉矶了，再也没回来过。”

    安洛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虽然一直当作是奶奶死了，但是人到老年了，就有种执念，只想临死前能得知最爱的人的下落。”

    路六六沉吟良久：“似乎是我搞错了，真的对不起，奶奶已经不在了……”

    安洛有些失神。不在了吗？

    着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真正亲耳听问这个噩耗，内心的波涛汹涌，依旧久久难以平静。

    “听你的口吻，你应该不是奶奶的亲孙女吧？”安洛嗓音喑哑。

    路六六点头：“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那一家人，遇见你的时候我猜到你的身份，却没想到，你们似乎并不是一家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奶奶的那一家子亲人。”

    “那一家人真的是奶奶的家人吗？”安洛有些疑惑的问。

    路六六对这个问题原本万分确定的，听闻了安洛的讲述，有些茫然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想了想，醉眼惺忪的对着安洛说到：“这样，明天我带你去奶奶的老房子看看吧？我和租客说了的，不要动房子里的东西，奶奶的照片之类的还在里面，或许你会想要看一看？”

    安洛点头：“嗯，不早了，休息吧。”

    此时的路六六显得有点乖乖的，怪可爱的，打着酒嗝嘟囔：“不要，你生了什么病啊？学都不上了？”

    “Suffering from mental illness，不过没什么问题，很少发病，很难影响我正常生活，开玩笑，我怎么会被它影响……”说着说着，累了一整天的安洛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路六六掏出枕巾，盖在了安洛露出的肚脐眼上。

    误会解除以后，醉醺醺的两个人短暂的放下了心中的不愉快，横躺在小小的床上，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