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上,唯有一个人,从未对田晋中吐露心声。
山上采购需求最旺盛的是厨房,虽说山中有养殖猪牛,也有几块菜地种植蔬菜,但天师府人多,几块菜地远不够观内需求,需时常下山购买。
负责厨房烧火劈柴的师弟是一个矮个子,有一双招风耳,大鼻子,名叫怀义。
师父却说,这就是个大耳贼,心眼子贼多,藏着掖着很多事,从不跟人交心。
田晋中不这么认为:“怀义怎么会是这种人?他为人最敦厚,在厨房里从不偷吃,每次轮到他做饭,分量都十分足。”
师父笃定道:“这是所谋甚大,小小的一顿饭能图什么?又与人结仇,还让人注意。这个大耳朵,心里有鬼!”
有鬼?
田晋中仔细回想,怀义修习道法,十分努力,却不是一流。田晋中自认在天师府不是一流人才,可怀义连他都打不过,可见其能力寻常。
可怀义非常认真,田晋中隔一段时间与他比试,总能感受到他一点点进步。
一次比试结束,怀义输了,脸色黯然。田晋中还安慰道:“怀义,练习功法走不了捷径,那进步一日千里的要么是极少数天赋异禀的,要么是走邪门歪道的,比起之前,你已进步飞速。”
怀义很快恢复心性,开始讲他在外面的经历。
与田晋中不同,怀义经常下山,四处游历,讲起北平城古都风貌,天津卫码头上连绵不绝的船只往来,黄浦江岸上海滩上的□□火并,每每讲起,都让田晋中心驰神往。
怀义说:“晋中,跟我下山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也是一种修炼。”
田晋中心动,却还是拒绝了:“叔爷爷现在瘫痪在床,我不能离开他。”
田老道士太老了,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田晋中除了下山采购,不轻易离开,虽然意动,也等田老道士百年之后。
……
后来的事让田晋中不得不承认,怀义心中确实有鬼。
有天夜里,天师府正殿顶上金光闪烁,房里谈天的师兄弟惊得出门,只听正殿处乒乓打斗不绝,门在内部拴上,田晋中着急师父出事,上房查看。
只见院内几条宛如金龙的光蜿蜒盘旋,像龙王在深水中大显神威,怀义和张之维的身影若隐若现。
张之维身法了得,田晋中不意外,意外的是怀义,在天师府能力最强的之维师兄手下,打得有来有回。
师父在殿前的台阶上,见到他偷偷张望,攒了个金光,用力弹向他。
田晋中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身后陆续上房的师兄弟簇拥着问他,他汗流浃背,仍心有余悸:“是之维和怀义!”
大家惊讶,好奇地趴到屋顶上偷看,没一会儿被师父的雷法吓得四散而去。
夜里,田晋中躺在床上,会想起师父对怀义的评价,从不与人交心。
没几天,师父给怀义赐姓,从此成为张怀义。
师兄张之维,被师父赶下了山。
田晋中问师父:“是因为师兄把自己打哭陆家长孙的事传得到处都是吗?”
前不久,四家中的陆家老太爷过生,师父带着师兄张之维下山祝寿,张之维大显神威,一巴掌把陆家长孙打哭了。
张天师耳提面命,让张之维别说出去。要田晋中讲,这话说不说也没区别。
晋中下山采购,连买菜的都知道了。王寡妇见到他还问一句:“张道长这么厉害?连三一门的爱徒都打败了?”
他师父张道清摇头:“之维太狂妄,虽然性格随和,天师府很多人因为他嘴松不待见他,你看他在乎吗?他为什么嘴松?还不是张狂自大,眼里看不见别人?这次下山,是让他入世,做个人群中的俗人,改改这嘴松的臭毛病!”
事实证明,嘴松的毛病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一年后,张之维山下历练归来,一身惫懒样子大有改观,见到师父端正行礼,言谈举止,收敛了很多。
当天夜里,张之维坐在山上的大石头上,跟师兄弟讲起这一路的见闻。
田晋中越听越不对劲儿,悄悄找到师父,慌张道:“师父,我看之维师兄大嘴巴的毛病是一点没改,还有过而不及!师兄恨不得从去年下山开始讲起!”
张天师扶额叹气,这个孽徒,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