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下午两点整,面包车正式向乡镇发车。

    正值学生放假,今天的乘客比较多,三排全部坐满了人。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应溪头撇向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色映在黑色瞳孔里,马尾辫跟随甩头动作扫着露出的略微发红的肩颈。

    动了动肩膀,手肘不小心碰到身旁的人,她顿时睁大眼,小心翼翼捞着胳膊往回缩。

    声音在快要散架的四方格里细弱蚊蝇:“不好意思。”

    身旁的人没有搭理,可能根本都没有感觉,自顾自打着游戏。

    应溪的直觉没错,他就是姑姑口中那个要来做客的同学。

    楼里和应秀梅通了信,告知自己的同学要和她们坐一班车回来,务必好生照料。

    秉持着说话算话原则,应秀梅拒绝了孙最提出的包车想法,把孙最安排在了应溪的身边。

    这是车厢最后一排,旁边放着司机给各家捎的货物,不用和人挤。

    应秀梅不像同龄长辈那样爱多管闲事,简单询问了姓甚名谁几月生后派应溪照料。

    男生还在打游戏,应溪悄悄偷看一眼,是市面上流传度很广的那款竞技类手游,自己也玩过,因为不会操作被骂到退游。

    面包车挂了几个弯,从高速下来直奔乡间土道,这里是北方平原,一侧是绿色稻田一侧是高耸玉米。

    土道的路面坑坑洼洼,时不时颠簸一次,应溪愣神时没坐稳,脑袋遵从惯性砸在孙最的肩膀。

    再一次,应溪道歉。

    耳朵上仿佛还残留他肩膀上阳光的温度,应溪抿了抿唇,大半个身子贴在频繁震动的玻璃面上。

    前方岔路突然窜出牛羊,司机踩下急刹,来不及闪躲的脑袋砰地砸在上面。

    一瞬间,应溪觉得自己像寺庙的钟,耳朵里是无法平静的回音。

    旁边的人还在打游戏,丝毫没有受到“被人骚扰”“紧急刹车”的影响。

    应溪乱撞的心倏地平静下来。

    司机按着喇叭不停赶走牛羊,频繁地尖锐声终于刺激到孙最,他摘掉耳机不耐地啧了声。

    “还有多久到?”

    他的语气算不得焦躁,只是受够了这种颠簸。

    应溪的脑袋还在嗡嗡,耳朵听见了声音,嘴却张不开。

    不过对方又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中指与食指在她眼前轻轻摩擦发出咔吧的清脆声响,吓得应溪一激灵。

    “啊……”水嫩的杏眼上下眨巴着,眼神无处安放:“一个多小时吧。”

    这个答案没让孙最满意,他个高腿长,屈膝坐在狭小的后座半个小时已经到达忍耐极限。

    试图翘起二郎腿换个姿势,上万元的球鞋没收住力度踢在身边的姑娘腿上。

    “抱歉。”这次轮到他说这句。

    “刚才听阿姨说你和楼里以前上学就坐这辆车?”

    镇里没有学校,那个年代也没有校车,大家的家庭条件也不算好,提不上开私家车接送。

    从小学开始应溪就与楼里一起坐这辆车上学放假。

    她点点头,马尾跟在后面一甩一甩,配上略有婴儿肥的圆润脸蛋,倒是有几分乖巧。

    这种环境下打游戏没什么体验感,更别说他已经打到最高段位,没有向下兼容的耐心,索性暗灭手机,与应溪聊起天来。

    “你叫什么名字?”

    “应溪。”

    “哪个xi?”

    “溪水的溪。”

    有关孙最的名号应溪不是没听说过,有说他混的又说他傲的,就没人说他高冷。

    孙最待人蛮亲和,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除了长相冷气质难以接近外都很平易近人。

    两个人聊了两句,大多数都是他单方面提问,应溪机械回答。

    不过傲气与散漫,应溪感受到很多。

    她清晰的看见孙最对这片土地这辆车他所在的这种环境打心底嫌弃。

    就像考场上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应溪不是没接触过其他大城市的孩子,心气高的多的是,地域黑更是一抓一大把,她自诩事不关己,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可今天在孙最面前,当对方提出为什么不换个好地方时破天荒回怼:

    “城市和农村只是两种不同形态的聚集地,里面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分不了高低贵贱。”

    这话说的有些过,孙最愣了半晌,仿佛没意料到,眉尾一扬,问道: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瞧不起农村人?”

    哪里都是。应溪想如此回答,硬生生忍住,闭口不语。

    见她不回答,探寻地视线上下扫视两眼,轻嗤一声孙最也转过头去。

    两个人的谈话无疾而终。

    车上的不全是老湖镇的乘客,这辆车属于哪里有人去哪里送。

    今天他们遇到了一对要去沿河镇的夫妻,沿河镇比老湖镇的交通更闭塞,只有一条修的坑洼的沙石路。

    夏天黑天晚,这会儿太阳暗下去一点儿,平铺在两侧的稻田地里。

    隔一段距离路过一排防护林,澄黄阳光仿佛技术精湛的钢琴师,颇有节奏的透过它们,照进应溪的眼底。

    少女肤色白,侧脸精致流畅,阳光下的瞳孔呈棕色,水灵灵地收敛沿途风景。

    孙最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土。

    “妹妹,还有多久到?”

    应溪收回视线,阳光被垂下的眼帘遮住,心里排斥这个称呼,淡声回答了句半个小时。

    她声音小,加上车厢外的四方铁盒频繁震动,声音传到半路就消散不清。

    “什么?”孙最没听清,凑过去又问一遍。

    “半小时!”这次她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两句不好意思孙最一句都没听到。

    她不喊还好,一喊动作幅度变大,侧过头去看孙最所在的方向,谁知道人早就凑过来,一时间呼吸近在咫尺。

    应溪抿了抿唇,又回答一遍,只是这一次声音低到谷底,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颊:“还有半个小时。”

    “行。”这个距离没对孙最产生影响,像神经大条的直男插着兜又坐回去。

    那一丁点暧昧气息瞬间烟消云散。

    按理说没碰上是万幸,可应溪开心不起来,心里像长了刺不舒服。

    林贝贝给她发来的信息里还有孙最的感情状况。

    从小就喜欢玩暧昧,什么类型都不挑。

    属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公子哥。

    和谁都能暧昧,偏偏不和应溪。

    心被泡在苦瓜汁里,应溪也开始期待赶紧到目的地,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这是樘居的纪念品?”

    路途颠簸又遥远,虽然孙最嫌弃身旁的土姑娘,但和前排的中年长辈和前前排的小学生实在是没有话题。

    在她身上扫视一圈,注意到挎包上的吊坠挑了挑眉:

    “这是樘居十周年纪念品,只发放一天,那天你也在?”

    “嗯。”应溪点头,默默把挎包换了个方向。

    意识到光回答不太礼貌,踌躇片刻她也提了个问题:“你也在?”

    孙最点头,说那天正好是新生报到第一天,他和室友们出去吃饭。

    “我记得那天樘居只有两帮学生。”

    樘居是沉京有名的高档次店,一般人消费不起,应溪能去那里也是借了林贝贝的光。

    刚想点头称是,对方的喃喃自语率先传入耳朵:“奇了怪,我对你没一点印象。”

    可能是你眼瞎。应溪想这么回复他。

    车身又一次颠簸,鸡鸭鹅狗的叫声透过发动机嗡鸣在车厢内回荡,应溪知道已经到老湖镇了。

    刚停稳,车门被拉开,楼里激动的声音比人影先传来:

    “兄弟,好久不见。”

    孙最帮应秀梅拿东西,看见自己的高中同学直接把菜扔在他怀里,语气混不吝,话语却十分乖巧:

    “快帮阿姨拿东西,坐一路车多累啊。”

    应溪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她是女孩子,家里对她也宠的紧,行李箱早被姑父拿走。

    到家的时候正值落日,银制吊坠在火红的夕阳下反射出一道光,正正好好照在前面那个和楼里有说有笑的男生身上。

    高挑的个子,清隽的背影,灰色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配合他一手挎着楼里的肩,一手插在裤兜里的动作,整个人散漫又青春。

    莫名给应溪有一种见家长的错觉。

    视线又一次不自觉看向那枚吊坠,它保存的不错,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磕掉一点漆。

    轻轻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抱怨谁,蓦地撇撇唇:

    “当天就送了两个吊坠,你还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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