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机场比起平时安静很多,只有偶尔几个行人提着行李箱匆匆经过,整个大厅被白色的灯光照得亮堂堂的,更显得空旷。
播报声响起,坐在椅子上的姜喻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
曾颖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我替你看着呢,一晚上没闭眼了,靠我肩上休息会儿。”
姜喻有些失望地垂眸,听曾颖的话靠在了她肩上,但没闭眼。
收到那条消息后,姜喻就立马给沈淮打了电话,电话里沈淮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他买了从庆广到桐昌的机票,让她等他。
姜喻一肚子的话,却也憋着什么也没说,只说:“好,我等你。”
就这样,她和曾颖在机场从凌晨五点多坐到现在。
曾颖刚开始的时候非拉着她让她回家等,也好休息休息,但姜喻有时候就这样,倔得十头驴来了都拉不走,曾颖也不放心把让她在这个状态下一个人留这儿,干脆就也没回去,陪她一起等。
姜喻垂着眼帘,看着光洁地板上反射出来的影子发呆。
有这么一会儿,她似乎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听不到外界传来的任何声音,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发呆发了多久,直到曾颖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下意识抬头。
沈淮穿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口罩,两只手揣在兜里,身边什么都没有,正从不远处孤零零地走过来。
几乎是抬头的一瞬间,姜喻就看见他了。
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沈淮的方向停顿了两秒,然后突然起身,朝他飞奔而去。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鼻尖都被撞得一痛,姜喻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明明已经要紧得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在不断加大这个拥抱的力度。
沈淮却和她不同,两只胳膊只轻轻圈住她,小心翼翼,像是不敢抱得太紧。
这个长得有些过分的拥抱结束后,姜喻才抬头,细细看他的脸。
两人分开也没多久,但现在看到沈淮,她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淮下巴处冒出了些短短的胡茬,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色,刚刚她抱他,也明显感觉到他瘦了很多。
姜喻抬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刮弄着他下巴出的胡茬。
“沈淮,我好像从来没看过你有胡茬的样子。”
沈淮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干净的,脸上从来不会有没刮完的话茬,身上也从来不会有烟味或别的味道,除却那种时候,就连衣服,也总是熨烫平整的。
“来得急。”他低头和她对视,看到她眼里的心疼,反而扯起个极淡的笑,说:“你说让我把小冬至还给你,但我忘记把它一起带回来了。”
姜喻也跟他一样扯起嘴角,“我看你就是不想还给我。”
沈淮这回眸子里也染上了点笑,“嗯,你说对了。”
他说完,便牵过姜喻放在他脸上的手,说:“走吧。”
可他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去哪儿呢?
他这次回来,满脑子只有要见姜喻这一个念头,当这个念头实现了,他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了。
姜喻看出他在想什么,把两人交握的手又紧了紧,“曾颖在那边,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街上又布满了步履匆匆的行人。
身后的门刚一关上,所有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离,世界变得安静,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姜喻突然回头,踮脚吻上他的唇。
沈淮低头迁就着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好让她少费些力,轻柔地回应着她比往常要急切得多的吻。
姜喻不管不顾,比沈淮偶尔失控时吻得还凶,可她终究没有他那样的体力和耐力,这样的吻不过只持续了一小会,她便喘息着退开一步。
姜喻在纠缠的呼吸中抬头看他的眼睛,沈淮也在看着她的。
这个对视比吻持续得更长久,久到姜喻的双眼已经泛起湿漉漉的水光。
她又闭上眼,嘴唇贴上了他的。
这是个很浅,很淡,却不能说是不缠绵的那种吻。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耳边全是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打破这种静谧的是姜喻的一滴眼泪。
她闭着眼竭力忍着,可眼泪还是溢了出来,从她眼里滴落到他脸上。
沈淮蓦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姜喻被眼泪沾湿的睫毛。
唇部柔软的触感缓缓离开,姜喻轻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垂着眼,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淮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无可辩驳地道歉:“对不起,小鱼。”
姜喻摇头,她要的不是道歉,是理由。
她又问了一遍,这次她抬眼看他了,“沈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沈淮被她眼里又渐渐聚起的水雾弄得有些无措,但却又无从开口。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很多次机会,他就要告诉她了。
“那天刚出事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可是我恰好生病了。”
沈淮沉默两秒,“嗯。”
姜喻仍然紧紧盯着他,“沈淮,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回庆广,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淮移开目光,没再跟她对视。
“沈棁当天帮我清除了网上那些骂声,让我和他一起回庆广,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你回来后总会知道的,我是有侥幸心理,在这之前,就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瞒着你,但是小鱼,刚刚我想明白了,我不想看到你为我掉眼泪。”
说最后这句话时,沈淮又看向了她含着水光的眼睛。
姜喻一直在坚定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切的话,我就不会掉眼泪。”
“可是你根本不用……”
姜喻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又一次握住他的手,“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沈淮。”
“我知道你把小冬至留在庆广是为什么,可是我不要你离开,应该被审判被惩罚的人不是你,我要你留在这儿,和我一起,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沈淮看了她会儿,然后像她在机场的那个拥抱一样,紧紧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好。”
*
姜喻本来是有两天休假的时间的,但她第二天就回了公司,和李桉说了要继续跟流浪动物的事儿。
李桉一开始没同意,现在已经没人关心这件事了,继续耗费精力跟没什么意义。
但姜喻这次说什么也不放弃,几个来回下来,她还是摆摆手让她去做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姜喻就迎面撞上了张全。
张全似乎早就料到她要干什么一样,说:“主编答应让你跟那个选题了?”
姜喻不想理他,侧身想走,但张全却伸手把她拦住。
“这个选题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们这些富二代,就算被爆出丑闻又怎样,不也很快就石沉大海了吗,我真搞不懂,这事儿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姜喻在气愤中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只凌厉地扫他一眼,冷声开口:“张全,你配当记者吗?”
张全愣了下,继而死盯着她,“我配不配,不是由你这种人说了算的。”
姜喻听了,反而扯唇一笑,“等着吧,你会后悔的。”
姜喻用肩膀撞开他的胳膊,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而张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眼神里的怨毒渐渐加深。
在和周冽要了所有用得上的信息后,姜喻便开始实地走访。
她这几天去了很多地方,询问了每个有流浪猫狗受到伤害的小区的保安,路过附近的街道或小巷时,她也会跟每个偶遇到的环卫工人打招呼,试图问出点什么有效信息。
因为网络上对沈淮的声讨,幕后的人这些天更加肆无忌惮了,似乎是在挑衅嘲讽一般,但这样,也留下了更多可供追踪的线索。
除了她,沈淮也很忙,他继续做着在离开桐昌前就已经开始在做的事,把能看到的流浪猫狗收容到救助站。
他离开的这些天,救助站的事宜都是谭碂在管,幸好之前姜喻帮忙宣传过救助站,虽然这里收留的猫狗越来越多,但资金还不算特别紧张。
沈淮这两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救助站渡过的,恰巧王叔患了感冒,他就干脆让他回家休息,自己守在保安室里。
交接那天,王叔看起来还有点不太放心,他说最近有时候回去晚了,打着手电筒离开的时候会瞥到救助站不远处的荒草丛里有些黑影,让沈淮离开的时候一定要锁好大门。
沈淮当时只是点头应下,可后来坐下细想,他就直觉救助站可能被盯上了。
姜喻以前的报导能为救助站引来社会爱心人士的捐助,自然也就可能会引来某些不怀好意的人。
他把这猜测也告诉了姜喻,两个人一商量,就决定先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现一样,最好能引蛇出洞。
沈淮把救助站的监控都换成了高清夜视摄像头,一连几天都比往常更早离开救助站。
他从救助站回到姜喻的小公寓后,便和她一起一整晚一整晚地盯着实时录像看,前两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到了第三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录像里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瘦瘦高高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靠近救助站,还总往里面张望。
姜喻一遍一遍回看那段录像,眼里冒出来了点希望。
她在询问保安和环卫工人时,他们中有些人提起确实有几次看到过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而他们描述的那人的形象,和监控拍到的人几乎完全重合。
但是录像里的信息还不够,他们只能继续耐心地守株待兔。
这点希望就像是全黑的封闭屋子里透进来的一点光,吊着他们追逐,确实让人欣喜,但更多的是提心吊胆。
然而就在这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比真相先一步到来的,是一件出乎人意料的、更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