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容貌俊逸非凡,一双眼眸里仿佛藏了万千璀璨的星辰,气若秋山、临风皎皎,他身上穿着的是珍贵的江南罗锦织就的月白色长袍,脸上带着忧愁却柔和的笑,温润如玉、款款清风,如同从天而降的谪仙人一般,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吸引住全场所有的目光。
这样一个如同江南春景、空山秋雨一般美好清新的年轻人,自然便是许久不见的谢长祈。
他的忽然出现惊动了人群,周围尽是喧闹的欢呼与私语声,更是不乏有人高声呐喊对他的仰慕,一时间,场中再次变得热闹无比。
只是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谢长祈却不知为何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朔月,一双星眸里柔情似水,仿佛时间就这样停止了在了这一刻,而他只想将眼前少女的容颜铭刻在心。
他的眉眼间藏着难以言喻的伤愁与凄楚,脸上夹杂着离别的隐痛,却又伴随着重逢的喜悦,他张口欲言,却始终脉脉不得语,生怕一旦开口,眼前之人就会如过去午夜梦回的幻想一般消散。
渐渐的,他双眸里有点点水光闪烁,有些动人。
“好、好久不见了,长祈。”
李朔月从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境下与谢长祈相见。
她原本便多少对当初令谢长祈等人误会自己已死之事有些愧疚,此时仓促重逢,她不免生出某种自己背地里做了坏事被人当面抓包之感,如今见谢长祈露出这般神情,她心中的愧疚愈发深重,自觉尴尬至极、没脸见人,目光不由得闪躲起来。
在听到李朔月的口中再次说出自己的名字,谢长祈方才有了实感,就连呼吸都是微微凝滞起来。
当初在云梦泽,少女那番犹如临终遗言般的话仿佛依旧在脑海传荡,他始终无法忘记,自己当时的痛苦与无力,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再见到她的这一天。
但就在这一刻,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他心中那些因重逢而产生复杂的情绪渐渐转变为释然与庆幸,他一如初见时的那样微微一笑,从一开始就蕴在眼里的那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李朔月的心忽的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忽然涌了上来。
旁人或许不知,但在她的眼里,无声落泪的谢长祈却给人某种感觉…美人柔弱、不能自理,一朝为良人所弃,唯余以泪洗面。
无论是谁看了这样一张脸,都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负心薄幸之人…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一副就算再怎么被人辜负,最终都会原谅那个人的可怜模样。
李朔月微微垂眸,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被当场抓包假死后的愧疚?慌张?还是面对着眼前之人无声控诉的无奈与倔强?亦或是…还有自己当初之举竟令他这般难过的疼惜。
台上金晖真火尚留余温,在天光之下依旧熠熠生辉,周遭窃窃私语不断,她注意到其中有那么一句说道:“这世上真火千千万,可这金晖火世上才真的算得上独此一家,乃当初棠序真人游历天下时,亲手传给尚在腹中的谢大公子!此等荣光,可谓绝无仅有!”
是啊…
李朔月哪里能够忘记,当年游历偶遇谢夫人时,她便一眼看出其腹中胎儿天赋非凡、未来定有倾世之姿,除了传授沧水剑并附带《沧水剑经》一本外,她还将自身真火分离出一抹,并融合从前取得的一束其他火种,种在了尚是胎儿的谢长祈体内。
为了让谢长祈能够适应,她特意借自身修为以及真火造诣,为其融就一种七等上的真火,那便是‘金晖火’的由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方才感受到金晖火时,她会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只因那真火本便来源于她。
为何谢长祈年纪轻轻便被邀请作为鉴火大会的三位主考官之一?为何他先前能够轻松击溃失控状态下的青色雷火?只因他本便是高等真火拥有者,并且他所拥有的本命真火属性里便有一项无人可比的特性,那就是…泯灭,那项属性同样来源于‘九离’神火。
当年妖祸压天,李朔月自知若是人族无法诞生飞升境,人妖之战便无法有终结的那一天,而若是沉睡在苍梧的真龙苏醒,人族便只能一败涂地,永远臣服。
因此,人族必须要出一个飞升境,而她便是那个最有希望的飞升境人选。
当年她之所以游历天下,便是为了找到内心的答案、平和心境,并寻求破境的契机,只是一个偶然,她便遇到了身怀六甲的谢夫人,当年的她境界高深,对因果命运有着极强的感知,莫名觉得与谢夫人腹中胎儿有缘,便倾囊相授了。
或许,当时她其实也产生了一个想法,她隐隐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妖祸安稳平息,两族止戈、握手言和,而她依旧在小清峰中平静度日,并在命运的指引下迎接谢长祈的到来。
‘这孩子与本座有缘,往后说不定可以拜入小清峰下,成为我的弟子’——当年她曾对谢夫人这般说道,谢长祈原本便是她看重的亲传弟子,若是一切顺利,她与他如今便该是师徒关系。
李朔月本便该疼惜他的,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心呢?
她一生苦修,勘破红尘天道,从来不适合煽情的场面,她甚至想好了,若是一朝相见,谢长祈若是说上一句‘朔月,你还没死…’的话,她便会凶巴巴地回一句:‘怎么,你很想我死?’。
那样的话,谁都不会尴尬,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愧疚难言。
只是谢长祈如今却在她的面前哭泣,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令人动容。
试问她如何还能忍心反过来质问于他?
唉,罢了…世上唯有真情,不容他人辜负。
李朔月叹息一声,真是…因果循环,从不出错啊,她抬手轻轻抹去面前少年人脸上的泪痕,叹笑着道:“哭什么,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