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给绿萝换盆时,剪刀突然悬在半空。暗红陶土里钻出的常青藤嫩芽,正沿着我去年砸碎的那只青瓷笔洗裂缝攀爬。你离开时分明连薄荷都连根拔净了,却放任这株你最厌恶的植物在废墟里悄无声息地殖民。
记得你总说常青藤是寄生型浪漫,却在每个雨天掀开纱窗放它饮露。就像你声称最恨父亲酗酒,却总在我们争吵后把威士忌冻成琥珀色的冰。此刻指腹碾碎的新芽渗出辛辣汁液,恍然惊觉这味道与你撕碎我诗稿那夜,袖口沾染的苦橙叶香气惊人相似
阁楼铁皮箱里还收着你织坏的毛衣,蒲公英灰的毛线团里裹着半包受潮的烟。那年你说要给我织围巾,织了拆拆了织,最终织成扭曲的茧。现在才看懂,那些纠缠的线头里藏着你对母亲最拙劣的模仿——她能用棒针编织谎言,你只能用毛线勒死爱情
昨夜暴雨叩打空调外机,像极了你练习科萨科夫钢琴协奏曲的雨夜。你总在副歌部分故意漏掉半个音节,说是纪念早夭的妹妹。直到我在你童年相册里发现,那个所谓的妹妹不过是窗台上被你浇死的风信子。原来我们连悼念都要虚构观众。
晨跑时又绕到你旧公寓楼下,紫藤花架挂满去年我们系的红丝带。保安说新住户抱怨总有人来偷挖泥土,他们不知道每场暴雨后,我都会来捡被冲落的丝带残片。就像你不知道,我始终留着那瓶你调配失败的香水,前调是恨,中调是悔,尾调却顽固地泛着初吻时你嘴里的橘子软糖味。
此刻常青藤正在剪断的伤口处分泌透明粘液,这是植物自我修复的本能。而我们总是把愈合误解为遗忘,把生长错认成原谅。当月光漫过窗台时,那些被你诅咒过的根茎仍在暗处延伸,像极了我说要忘记你时,心脏收缩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