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气之下摔门而出，但如今人生地不熟的，燕箐寒却忽然没了头绪。
再加上回去估计还要在承受季霜晓的怒火，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燕小姐看起来，好像很苦恼呢。”
燕箐寒正在深呼吸调整心态，轻佻的声音忽然从身边响起，吓得她一哆嗦，半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云游水？！”燕箐寒瞪着一双杏眸看向罪魁祸首，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刚好路过。”云游水丝毫没有尴尬，非常自然地拿出扇子给燕箐寒挡了挡太阳，眉眼弯弯地凑近，“我倒是有法子能让季霜晓把那些东西交出来，虽然有点风险，不过……我很愿意为小姐服务。”
“你怎么知道季霜晓有物资的？”燕箐寒一巴掌按上云游水的俊脸，把人推得远远的。
不知道云游水什么毛病老喜欢脸对脸说话，她可没有看着对方眼间距说话的习惯。
云游水也不恼，偏头蹭了蹭燕箐寒的手心，见她瞬间炸毛抽回去手狂甩，才捂着嘴笑道：“夜观天象观的。”
“说实话。”
“翻墙的时候看到的。”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故意不小心的。”
呦，还会接梗。
燕箐寒挑眉看了云游水一眼，有时候真怀疑这没边没际的家伙也是个现代人。
“你为什么敢直呼季霜晓的大名？”燕箐寒在权衡信与不信之间插空问了一嘴，顺便给自己争取一下思想斗争的时间。
“你不也是？”云游水反问。
燕箐寒一噎，干巴巴道：“那不一样。”
“好了，不说这个了。”云游水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季霜晓坐拥着那么多吃食却不肯让你拿去救命，你不讨厌他吗？”
燕箐寒却摇头道：“谈不上讨厌，那终究属于他的私人财产，本就不该由我随意支配。”
云游水有些错愕道：“可他见死不救唉，不和善良美丽的我一起指责他吗？”
燕箐寒嘴角一抽，她算是看明白了。云游水说是来帮忙的，实际上就是来拉踩的，有人讨厌季霜晓他就开心。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本就不该妄议别人。更何况他还是一字并肩王，就算真的意气用事，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燕箐寒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可藤熙城的百姓已经等不起了，所以我就……”
“就离家出走了？”云游水接上，脸上挂着欠扁的笑。
于是燕箐寒顺理成章地在云游水的鞋上扁了两个土鞋印，神清气爽地回道：“我就出来自己想办法，又不是没手没脚。”
“是有，踩人还挺疼。”云游水苦恼地盯着那两个印子，想着要不干脆找个机会变回本体蹭燕箐寒衣服上好了。
燕箐寒顿时后背一凉，面露狐疑地往远离云游水的方向挪了挪，才开口道：“你好像对季霜晓还挺了解的。你知道他为什么抗拒帮忙吗？”
分发糕点的时候也是，问询情况的时候也是，季霜晓虽不参与，但也不阻止，想来也不是真心想置藤熙城百姓的生命不顾。
若是能从云游水知道季霜晓出于什么拒绝帮忙，或许她还能再劝劝，毕竟天外居的资源的确丰富。
云游水翻了个白眼，嫌弃道：“狗都不愿意了解他。”
燕箐寒轻咳一声，尴尬地扭头去看风景，看来云游水真的很讨厌季霜晓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们？”云游水环顾四周，满目疮痍的景象没有让他眼底掀起一丝波澜，“你不管也没关系，在这的王爷视而不见，天边的皇帝置之不理，你一个小将军出什么头？”
“难道因为与自己无关，就可以坐视不管了吗？”燕箐寒想起领糕点时百姓们眼底燃起的希望，握了握拳，“而且，若是连我也放弃了，谁还能帮他们呢。”
“更何况，他们并非与我无关，他们是东林的子民，是我要守护的存在。”
燕箐寒眉眼弯弯，伸出手在身前描摹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如果不行，那至少要比现在好。”
云游水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乐观的身影。如果他也是被期望的其中之一，应该会很幸福吧。
“……人真是很复杂的生物啊。”
“为什么突然感慨？”燕箐寒眨巴眨巴眼，大白天的怎么还整上深夜伤感电台了。
云游水没有回答，兀自望着碎裂的瓦堆出神。
异世界的人一个个都会突然进入不理人状态的毛病该怎么治，急！
燕箐寒扶额，拽了拽云游水的袖子让他回神，才道：“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你不觉得，让一个人去拥抱伤害过他的人，是很残忍的事情吗？”云游水神色有些黯淡，不知道在说季霜晓，还是在说他自己。
“季霜晓之前被伤害过？”他不是万众敬仰的一字并肩王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云游水有些受伤地撇下嘴角。
燕箐寒作势要揪他耳朵：“少贫嘴。”
云游水晃了晃，哼笑几声道：“就他这种拽的跟牛起飞一样的脾气，当然没几个人喜欢。”
燕箐寒不信，季霜晓回京的时候，迎接庆贺的牌子条幅恨不能拉了八百里。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云游水道：“你是嫉妒季霜晓在东林的人气吧。”
“那又怎样。”云游水毫不犹豫地承认，眼波流转，期期艾艾地望向燕箐寒，“不过我更嫉妒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呢。”
燕箐寒扶额，她想不明白季霜晓和云游水之间那直冲云霄的火药味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们属于即将并肩作战的战友。”燕箐寒最终选择如实回答，她才认识季霜晓多久，算上这次出行也就两面之缘而已。
说是熟悉她连对方脾气都没摸清，说不熟悉又有一种没有缘由的亲近感，燕箐寒最终把这种感觉归功到了马上就要同生共死导致的肾上腺激素飙升上面。
云有水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才稍微正经地答道：“能与天子齐名的路那是那么容易走的。”
燕箐寒垂眸，莫名有些难过。所以季霜晓哪怕和平的时候也要远离京城驻守边疆，是因为可以逃避再和带给他伤痛的人打交道吗？
燕箐寒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张小小的季霜晓被人丢石头无力反抗，只能嚼着干馒头烂菜叶忍辱负重往上爬的画面。
燕箐寒回忆起看过的电视剧，眼神中都透露出悲悯。唉，季霜晓这不妥妥的美强惨冷宫弃子人设？
不过发展到现阶段，季霜晓就算没达到龙傲天的标准也至少是个龙傲地了，但是过去的阴影如影随形，任凭他奋力挣扎也飞不出去。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燕箐寒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想，连眼神里都带了些温柔，“等我成功拿了粮食回去，再和你好好聊聊吧。嗯，前提是你不乱发脾气的话。”
此时，被留在屋里的季霜晓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按上了男频男主的戏份，望着紧闭的门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空气。
那家伙到处乱走不会被人绑了换钱吧，或者干脆被砸晕抓着分食……
季霜晓猛地起身，走两步又坐回去。
……想什么呢，她又不是没化形的妖怪。
季霜晓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好像对燕箐寒这个曾经的饭票关心过头了。
“烦死了！”季霜晓气冲冲地拉开门，大吼一声。
像是专门和他作对一样，夏日的蝉鸣越来越响，吵得人心烦。阳光也毫无保留地落下来，扎的人眼睛有些发酸。
云游水见燕箐寒嘴角荡起的弧度，就知道她又在想季霜晓了。
心里莫名有些吃味，云游水忙岔开话题：“燕小姐不是想知道怎么拿到粮食？”
燕箐寒记起正事，赶忙点点头道：“你当真有办法？”
“哪家的老鼠米多，就去抢哪家的呗！”
“你的意思是，直接，额……强取豪夺？”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云游水嘴角一抽，虽然燕箐寒用词乱七八糟，但好歹意思领悟到了。
“暂时没了。”燕箐寒遗憾承认，不管是正面上门要，还是背地里搬运，县太爷的粮仓都是唯一的目的地。
能盘踞那么久却没人敢反抗，想来这位县太爷不太好对付。直接上门要绝对会吃闭门羹，只能先探探路，能先斩后奏拿到手最好，被发现了的话……
她现在是将军，理由正当，即使禀报陛下，于情于理也不会给予她太重的惩罚。
见燕箐寒打定了主意，云有水挥挥袖子，施施然地准备开溜。
“等等，你不一起吗？”燕箐寒有些懵，就这么水灵灵地让她单枪匹马上阵了？
“小姐，我只是一介神棍，比较惜命。”云游水无辜地歪歪头，冲燕箐寒抛了个媚眼，“我等你的好消息。”
然后云游水就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中。
“喂！！！”
燕箐寒气地原地跳脚，这家伙明明绝对有把握，就是单纯不想帮忙！
不过也是，自己也不能要求别人一定要做什么事，燕箐寒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声欣喜的轻唤从燕箐寒的身后响起。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