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意脚步一滞，本能地朝后躲了半分，她没穿鞋，小巧白净的脚趾在光滑的地板上蜷了蜷，像被海潮冲刷一新的纯白贝壳。

    韩绍把书搁在掌间，嘴角轻撩，早已看穿她的心思，“洗手间在另一边，这里原本是衣帽间，被我改成了书房。”

    “……喔。”她低低应了声，没敢开口说话，怕又被韩绍调侃。

    “房间的冰箱里有水，自己拿。”他到底还是听出了不对劲，大发慈悲没拆穿，视线复又落回书页上。

    林可意面红耳赤，匆匆扔下一句谢谢，逃难般闪身从门口消失。

    她在门与门之间穿梭，经过一间半封闭的开间，发现走道两边是玻璃作顶的硕大木柜，柜子最上面摆着数支名贵手表。

    穿过连廊，又是一间不知作何用途的空旷小屋，看起来像是更换衣服的地方，角落只有一张长脚凳还有木制衣架，林可意脚步迟疑着，略探身朝前打量，终于认出门后的房间有个大浴缸，这才放心走进去。

    洗手间跟许多楼盘的刚需户型一般大，作了干湿分区，光洗手池就有三组。

    临着硕大的落地窗摆了个宽敞的单人浴缸，躺在里边能将一览无遗的江景尽收眼底。

    林可意惊诧不已，一遍遍刷新着过往认知，半晌回过神来，又在洗手台旁边发现了一套没拆封的电动牙刷。

    她想了想，拆开包装，慢吞吞地撑在池子边清洁口腔，最后捧起清水洗了把脸。

    她没擅自打开镜柜，想着反正昨天没化妆，偶尔偷懒不护肤也没问题。

    她洗漱完便沿原路返回，不慎在某个连廊走错方向，门推开，她又一怔，还是韩绍那间小书房。

    他眼皮也不抬，“多住几天你就不会走错了。”

    林可意心底犯嘀咕，慌乱中根本没意识到韩绍这句话的重点。

    她本想退出去，又发觉这样很傻，这便大摇大摆地穿过房间，走到另一边，手刚握上门把，韩绍的声音在身后追来。

    “早餐我一般吃得简单，少碳水，你可能吃不惯。你想吃什么直接跟阿姨说，她们中西式都会做。”

    林可意眨眨眼，转头看着韩绍欲言又止。

    “肠粉也能做，不过没有提前准备原材料，今天吃不了。”韩绍书翻过一页，语气波澜不惊，哪管她是不是想问这句。

    “我没有那么夸张啦……吃什么都可以。”林可意叹了声，“就是想问问你，我的衣服在哪？”

    她谨慎地朝下瞥了眼，全身松垮垮只挂了件他的T恤，连拖鞋也没穿，这样出卧室成何体统……

    韩绍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表情意味深长，半晌才道：“先穿我的。”

    林可意张张嘴，只能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那再等十分钟。”韩绍从书桌后站起身。

    林可意一瞬无语，明白他又要行使钞能力解决这个小意外，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安排，进退两难，只得靠在门边干喝水。

    韩绍慢悠悠踱至她跟前，抬手在她颊上一掐，沉下嗓子：“生气了？”

    林可意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小腹，没说得太直白：“就是有点累而已。”

    “想吃什么？我跟她们说，做好端来房间吃。”他在她发端揉了把，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姿态尤为温柔。

    “一碗面？”林可意仰起脑袋，眨巴着眼望向韩绍，“加个煎蛋？”

    他沉默着垂落目光，耐心等她说完。

    “可以点杯咖啡么？我还是有点困。”她声音略显心虚。

    “好。”他勾了勾嘴角，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胳膊，推门走了出去。

    林可意在书房转了转，柜子上摆放的都是些人文社科类书籍，韩绍正在看的是本关于中欧演变的大部头。

    她挑了本感兴趣的书，坐在桌前翻了几页，后来阿姨送来早餐，没跟她直接打照面，把东西放在窗边的小几上便离开。

    林可意独自吃过早饭，换上新送来的衣服，出了客厅便看见岛台上放着杯冰拿铁，而韩绍正在另一边的大书房聊电话。

    她本打算把餐具拿到厨房洗干净，谁知门推开，有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在里面作打扫。

    两人忽一碰面，皆是一怔，那阿姨显然没料到她会来厨房，愣了几秒才笑着迎上前，忙端过她手里的托盘，嘴里道：“林小姐，餐具放着就好，我会收拾，这下还麻烦你特地送来。”

    林可意连说了几声感谢，又问需不需要帮忙，阿姨笑着把她送出厨房，不知何时已喊来另一位稍年轻些的阿姨，让她赶紧招呼客人。

    林可意见韩绍一直在忙，很识趣地拿了本书在客厅默默看，并没有去书房打搅。

    她看了会儿书，韩绍总算忙完一阵，他中午有个推不掉的饭局，本打算让她留在家里吃饭，林可意自然不愿。

    她连着几天没回住处，心底没着没落，而且两人才刚确认关系，她不想当谁的小尾巴，手里仍有正事，不想因私人感情影响正常生活。

    韩绍也没勉强，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先开车把她送回住处，这才前去赴约。

    林可意回到房间收拾一番，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找出面膜做了个护理，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由自主掠过这两天的种种，总有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她想找个人聊聊天，可翻了翻通讯录，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这事冷处理。

    她并不是什么刻板而默守陈规的人，可跟韩绍开展一段办公室恋情，不必细想，这件事情显然会超出许多人的想象。

    林可意不想被人贴标签，尤其在项目重组的关键时刻，她没法抽出余力处理横生的流言蜚语。

    合租室友难得休息，这周末跟男友去了约会，她一个人在家里收拾内务，期间韩绍时不时发条微信，跟她分享他那边的动态，又反问林可意在忙什么。

    他抽空与她闲聊，倒没邀她一起晚饭，林可意猜想他今天应当一直会很忙。

    转日便是今年最后一个工作周，人资部提前拨了些行政人员布置办公室，公司喜气洋溢，很有节庆气氛。

    林可意坐电梯的时候恰好碰见章雪，两人现在虽不在一个楼层上班，可平时有机会也会相约吃饭，关系未曾疏远。

    章雪把林可意拐到办公区等着领红包，临近春节假期，几个核心部门的领导都会派点小利是，这已算公司默认的小习俗。

    最后一周办公氛围轻松，工位明显空了许多。柏锐的假期福利还算人性化，许多外地员工已提前申请调假，错开春节高峰回了老家。

    林可意跟章雪在前台闲聊着，两人都抢到了高铁票，只不过章雪对回家的热情不高，她家八个兄弟姐妹，回去还要跟两个姐姐共享一间房，怎么也不如在扬城自在。

    她不顾爸妈抱怨，提前买好了初二回程的票，打算利用这几天假期到珠海澳门玩一圈，正好躲开家里无穷无尽的家务。

    原州跟扬城离得不算远，林可意也不着急回来，一年里难得回家一趟，她也想好好陪家人。

    章雪不再跟她啰嗦令人烦恼的家事，兴冲冲拿了个购物清单跟她打听意见，又顺口问她需不需要代购，两人说笑着，忽听得廊厅传来一阵闹哄哄的笑声。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销售部众人簇拥着陈树怀往里走，他那两个男助手手里捧着一大摞红包，正给身边同事派发利是。

    那群人涌进大门，很快引来其他部门的同事，大家似乎对陈树怀派发的红包很有期待，面上含笑，嘴里已不住在说些吉祥话，讨得这位公司二把手心花怒放。

    哄闹间人已走到跟前，章雪和林可意自然也跟着大家拜早年。

    陈树怀眸光腾转，轻飘飘落在她面上，竟开口道：“林小姐果真很有作为，看来我那天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我没看错人。”

    那助理顺势递来两封利是，章雪笑着接下，又悄悄撞了撞她的胳膊。

    林可意只觉他话里有话，可当着一众人等不便多说，只能匆匆接下红包，又低声道谢。

    等人群散去，章雪才小声问：“陈总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林可意摇摇头，只能联想到他们之前短暂的一次对话，她当时没听出蹊跷，过后也没跟其他人提起……

    今日乍然与他再见面，林可意不免又想起过去听来的种种八卦，心底梗着一根细弱的小刺，可她也没时间再仔细琢磨。

    她在前台逗留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心道临近放假也不能太放肆，这便去了趟项目组。

    她跟唐小山几人快速开了个早会，将年前最后一部分工作落实好，这才回了顶楼。

    周一本来例行有场晨会，而等她走到工位，却发现周婧正悠闲地靠在桌边跟梁真说笑。

    韩绍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一时愣怔，梁真留意到她的反应，这才笑道：“韩总今早临时去了香港，假期前估计赶不回来。有什么事直接线上汇报吧，不过马上要放假了，不着急的事先缓缓，不用这么拼。”

    林可意“嗯”了声，懵然点点头，坐下放好手里的东西，下意识又瞥了眼关紧的房门，想到他夜深时分发来的那句晚安……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她才打开电脑，微信忽然弹出条新消息。

    韩绍像是在报备行程，先跟她说了句临时被叫去香港考察新项目，双方时间错不开，只能挤在年前解决。

    林可意看着那行字，捏着手指不知该怎么回，总觉得韩绍有话没说完。

    【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