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对自己的血肉虎视眈眈的尸体群中,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当尸体变成具有强攻击性,又变化莫测的诡时,所需要的勇气就要超越正常人的精神阈值了。
陆翡是这样……
然而,同样冲入诡群中的赛尔瓦托则属于另外一种……
赶鸭子上架而无需攒聚勇气的悲催。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子弹出膛的火花在阴嗖嗖的气流中不断炸开,枪管热得烫手,不同程度纤维化的皮肤组织在空气中纷纷扬扬,与建筑体外飞舞的大雪“交相辉映”。
赛尔瓦托用以壮胆的嚎叫声越来越疯狂,直到一截轻飘飘的骨头碴子飞溅到他的嘴巴里,赛尔瓦托惊疑不定的闭了嘴,世界复归安静……
陆翡近距离崩掉一只近乎与她贴脸的诡的眼珠子,抽空一把将脸上的尸灰擦个大概,她心中仅剩的那一点儿恐惧化作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这股愤怒支撑着她神鬼莫拦。
手雷落地的金属撞击声清脆,陆翡和赛尔瓦托杀出了一条别样的血路!
“芷烟!我,好像,不太对劲!”直直的冲入二层厂房的范围,赛尔瓦托怪异的语调在急切的情绪之下竟然听起来顺当了许多:“我的皮肤,好痒,我像是一条蛇,在蜕皮!”
陆翡一双眼睛弥漫着异样的血色,她的眼中是枪林弹雨,从她枪管中射出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回溯而来,避无可比,尽管是属于诡的手段,她的痛苦却与现实中弹不差分毫!
“赛尔瓦托!一切都是幻觉!这仅仅是精神上的麻痹!”陆翡开口的瞬间奇异的感受到了赛尔瓦托所说的那种痒,她的皮肤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刺骨,但更让陆翡崩溃的是,她竟然有一种吐舌头的冲动?!
蛇信?!诡?!倭人究竟降临了些什么荒谬的玩意儿?!
塞尔瓦托没有回应,呕吐声却不停的传过来,陆翡暗骂一声,转头去看,却见一节一节的干尸手指像年节晾晒的香肠一样,成串成串地从塞尔瓦托嘴巴里呕出来!
陆翡蹙起眉毛,不自觉的低声自语:“我去......这也太恶心了......”
塞尔瓦托拼命挣扎,但似乎无穷无尽的干尸手指将他的嘴巴填的满满的,他的牙齿麻木,舌头缺失血液,无法辨识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给,我,一枪,唔,瞄准,我!”
陆翡当然不可能真的一枪崩了塞尔瓦托,她将塞尔瓦托吐出来的干尸手指绕在弩箭上,然后一只脚蹬在纺纱机器上,使劲往外拽。
吐出来的手指越来越多,几秒钟的时间就在地面上盘了接近一平方米的一堆。
陆翡一只手拽着弩箭从塞尔瓦托嘴巴里往外扯干尸手指,另一只手则不太熟练的开枪射击不断扑上来的诡,混乱之中,她优越的听力还让她听到了纱厂被铁锈浸透的大门正被缓缓打开!
这时候,一双花盆底发出的“哒哒”声仿佛踏在了陆翡与赛尔瓦托的脉搏上,有规律的节奏一点一点的侵占着大脑中理性思考的空间……
陆翡潜意识中认为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但她手中火力愈发密集的冲锋枪枪声却越来越遥远……
这是一片虚妄的空间。
她必须离开!
......
“.......想要离开吗?”
“......为什么要离开呢?”
“......芷烟?......还是陆翡?”
“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吧,留下成为我的观测者......秩序维持者......或者说......傀儡?”
无来处的声音在陆翡的脑海中炸开,对方无形无迹,且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让陆翡顷刻间如临大敌。
陆翡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她将声音控制的很平静,平静的在此场景下已然不合情理:“你想要做什么?”
“唔......”未知名者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客观的评估:“你竟然没有问我是谁?以解决问题症结为首要目标,而非是一个无意义的发问者......”
未知名者抛下鱼饵:“从这一点上看,你果然比‘景翳’那个家伙更加合适。”
“陆翡,你还记得被你用机枪轰碎尸体的那个可怜少年吗?”未知名者像是担忧陆翡不能记起景翳,再次出言提醒到:“总指挥?你曾经是这样称呼他的吗?”
景翳......
陆翡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会忘记景翳......
陆翡的大脑在飞速转动,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她发癔症产生的幻觉,那么......
她一定是触碰到了诡异游戏的绝密所在!
“景翳与我是一样的人?”陆翡试探未知名者的口风和态度,对方到现在为止还没在她面前露出“一定要弄死自己”的决心,或许她能套出点儿什么。
未知名者尾音上扬,似乎心情还不错:“或许你们曾经是一样的,而未来也注定是一样的。”
陆翡心中微微一动。
曾经,现在,将来,这是历史长河中每一个瞬间都变化着存在的三个度量状态。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洋洋自得,它在陆翡执行任务的生死时刻跳了出来,大言不惭又志在必得的让她留下成为傀儡,但它的话语却为陆翡排出了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现在!
陆翡一瞬间将故事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景翳大概率是诡异游戏从前选中的玩家,然后他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看上了,被“留下”,成为傀儡,在这之后,景翳大概是被动了什么手脚,记忆和认知就像是蒸发了,景翳被设置成了“NPC”,他被“融合”进了诡异游戏的副本之中。
这应该就是未知名者所说的“过去”和“将来”,而陆翡明确“现在”她的状态还仅仅是“被选中”。
陆翡想到之前自己推测的诡异游戏开启的时间,十几天的时间里执行任务、被“看上”、被“留下”、成为“NPC”、甚至在她进入末日医院副本的时候,景翳还担任了她任务执行过程中极为重要的角色......
这个周期太短了,是不现实的。
陆翡怀疑,景翳很可能不是在这次诡异游戏开启之后进入的游戏,他或许是几年之前、十几年之前......总之,诡异游戏降临在现实世界不止一次!
但......它所说的“观测者”,“秩序维持者”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词听起来像是针对玩家和副本的,陆翡费解,曾经与景翳相处相争的那段时光中,她好像从来没有发现景翳有任何“审视”或者“强迫玩家于副本秩序之下”的动作。
“陆翡,你在思考什么呢?”未知名者将陆翡强行拽回凄惨又急迫的现实:“你是没有自由意志的,作为游戏角色,你的思想始终被执棋者所控制......你的想法,我们全都知晓。”
陆翡的脸色变了。
对方自以为是的踩在了她的底线上。
第一次,她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所激怒。
“你知道我的想法,但却并不能阻碍我的决定。”陆翡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强调:“就算你是诡异游戏的发起者、组织者,我可能会死在你手里,但我一定是自由的。”
对方自称为“执棋者的一员”,陆翡就对它的身份有了界定。
可笑又疯狂......那个她尽全力想要掀翻端掉的始作俑者,现在竟然自己走到了她的面前,妄图收编她?!
“不......执棋者亲自挑选了你,你是个惜命又谨慎的角色,你在无数次生死之间都能保持超乎人类水准的冷静,你的大脑总会在第一时间计划出解决方案A、B、C、D、E......”未知名者忽然笑起来,像是十分笃定:
“你不会求死,只要执棋者将你逼到退无可退、没有选择的地步,你就一定会按照剧本安排的路走下去。”
陆翡同样笑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偏执占据了她的思想,她一直以来压抑的那部分堪称疯狂的叛逆掀翻了理智,现在的她主动从名为“正常”的圈子里跳出来了,这一刻,她感受到精神上真正的自由。
“惜命?谨慎?”陆翡轻轻的重复,眸色深沉如渊:“我可是个疯子啊......是什么让你们敢于用常理来定义一个疯子的选择呢......?”
未知名者卡了壳,又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生命和自由,这两者......”
陆翡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不屑。
求生,求的是生之自由,如果有一天这个先决条件变了,那她就一定会去求另一条路。
“你猜疯子会选择哪一个呢?”陆翡截断对方的话,眼中尽是蔑视:“用生死来做威胁,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你们这些执棋者......拿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未知名者沉默了,虽然陆翡一直处于观测之下,但这一刻,它却忽然觉得所有那些基于观测而得到的数据和结论全都出了大问题......
这个女孩,真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