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润和渺渺是一对好姐妹。

    一年春夏之际，川西南的深山云雾缭绕，清凉湿润，山中的大熊猫到了繁衍的季节，元润的妈妈元元和渺渺的妈妈阿娇同时发情，几乎同一时间，生下了她们。

    两个妈妈的领地离得非常近，养育女儿的山洞也离得不远，山中的人类志愿者悄悄观察她们，偶尔也会给她们带来一些补充体力的食物。

    元润和渺渺出生一个月，身上已长满黑白色的毛，像两个摇粒绒玩具。两个妈妈分别带着孩子学习爬树。

    妈妈们领地的边缘，元润和渺渺各自爬树，在双方的相互激励下，她们越怕越高，直至树的顶端。

    年长一点，元润妈妈和渺渺妈妈外出，将女儿托付给另一个山头的大熊猫思源，从此，三只熊猫宝宝生活在一起。

    思源妈妈带着饼干哥哥，小元润还有娇渺渺姑娘，在山间田野觅食，吃竹子，一起学习技能，他们相互追逐、大闹、嬉戏、玩耍。

    白天，思源妈妈外出，三小只爬到树上，川西南的深山中，旷远幽静，遥望远处的青山、绿水，白云在山间环绕，元润扭着毛茸茸的小身体，生活无比惬意。

    思源妈妈带他们学习寻找能饮用水源，水流哗啦啦流下，打在圆润的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细碎的声音。

    手指样粗长的青色的鱼儿顺流而下，渺渺和元润悄悄抓小鱼，鱼儿们身躯灵活，躲避庞然大物的侵扰。

    春日一到，漫山遍野的花争相开放，溪流两侧的甘棠树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朵，元润渺渺和饼干绕着树你追我赶，从树干网上爬，饼干哥哥最先爬上去，小小的身子将花瓣摇落，落在元润和渺渺这对姐妹身上，仿佛下了一场嫩黄色的花瓣雪。

    渐渐的，花瓣落了，树上结满了橘红色的果子，元润爬到树上，朝果子一口咬下去，酸得眉头皱在一起，直吐了出来。

    渺渺指着另一个果子：“润润，吃那个，那个熟了。”

    元润凑过小脑袋，咬一口，果然甘甜入口，一脸惬意的样子，让下面的饼干哥哥和渺渺催促道：“润润，把果子摇下来。”

    元润扶着枝头，左右摇动，圆润的身子晃晃悠悠的，果子劈里啪啦往下掉，砸到树下两小只的头上，渺渺和饼干哥哥捂着脑袋，圆滚滚的像个果子。

    有的果子落到小溪，顺着溪水往下流，爱吃的渺渺到小溪里捡果子吃，冰凉的溪水将果子沁得凉丝丝，很好吃，渺渺很快弄湿了前胸的毛。

    玩累了，三兄妹躺在草地上打滚，阳光炽热，将渺渺的毛烤干了，暖洋洋的像极了妈妈的怀抱。

    三小只渐渐长大，到两岁时，妈妈们会发情驱赶孩子。

    最早离开的是饼干哥哥——他年纪最长，且是雄性，思源妈妈严厉地拒绝他的靠近，对待他的样子像一个靠近领地的陌生大熊猫。

    饼干哥哥很伤心，在思源妈妈的领地附近徘徊。山中大熊猫领地竞争激烈，元润和渺渺几次碰到饼干哥哥，都发现他身上有伤。

    到后来，饼干哥哥看到两姐妹也驱赶。

    元润很伤心，渺渺安慰她：“他是雄性，我们三个有血缘关系，如果不把我们驱赶走，后果很危险的。”

    很快，元润的妈妈也出现了驱赶行为，渺渺的妈妈阿娇离女儿越来越远，有了饼干哥哥的事例在先，两姐妹意识到离别是必然的命运。

    她们结伴而行，顺着溪流而下，跟母亲学来的技能帮助她们跋山涉水，识别危险，等到一片花香鸟语的竹林时，元润和渺渺再也闻不到母亲的味道。

    渺渺说：“润润，我们长大了，要自己生活了。”

    这片竹林没有几只大熊猫生活，生存压力非常小，元润和渺渺日日生活在一起，她们一起觅食，巡视领地，做标记，驱赶外来侵略的同类。

    睡觉时，二熊抱在一起，挤在狭小的山洞里，月光照在她们身上，温柔缱绻。

    过了几个月，渺渺想妈妈了，元润和她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她们出生的地方，元元妈妈和阿娇妈妈的身边多了两三个宝宝，小小的，像玩具一样。

    看到女儿们回来，两个妈妈面无表情，却不约而同地抱着女儿贴在一起。

    元润和渺渺与弟妹们一起玩耍，元元妈妈则是跟阿娇妈妈躲在山洞里，享受着不带娃的短暂时光。

    她们去探望饼干哥哥，饼干哥哥比之前更强壮了，看到她们只是远远地抬头示意，很快就往树林深处走去。

    她们继续沿着小溪走，棠梨树上挂满了果子，枝头承受不住果子的重量，几乎垂到地面，有的果子从树上掉落，摊在溪流边，有的则掉到溪流里，乡山下行进。

    再次回到自己的领地，元润和渺渺只觉恍然如梦。

    生活在继续，姐妹俩和周围的邻居渐渐熟悉，摩擦还是存在，熊少地大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睡觉时，元润抱着渺渺，说：“渺渺，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好吗？”

    渺渺望着窗外的明月，轻轻点头：“好！”

    元润从未想过，有一天渺渺会食言。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她们一起巡视领地，一起坐下来吃竹子。渺渺叼过来一根竹子，依偎在元润身边。

    元润躺在渺渺怀里，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却听到渺渺说：“元润，我要下山。”

    元润大吃一惊：“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渺渺面容严肃，重复刚才的话：“元润，我说，我要下山。”

    元润顿时慌了，她紧紧抱住渺渺，追问道：“渺渺，你也要和我分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下山？”

    前不久，她们的领地附近出现一只陌生的大熊猫，他自称和平，在人类世界做明星。山中的同类不知道什么是明星，只知道和平在发情期出现，让雄性大熊猫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渺渺说：“和平说，人类的世界很精彩，不像山里，只有日出，日落，山林，草地。元润，我不想一直待在山里，像妈妈一样，长大了开始生育，带崽，驱赶孩子，接着生育。如果有机会，我想去看看。”

    作为好友，元润很理解对方，只是好友的离开，让她还是不舍。她们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生活，从妈妈的身边到自己独立生活。她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元润两眼泪汪汪：“渺渺，你在人类世界玩够了，一定要回来！”

    渺渺重重点头：“一定！”

    第二天，渺渺就要走了。元润送她，从深山中茂密的森林，到山间的清流，连绵的山起伏不断，离她们的领地越来越远，还没有看到人类世界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渺渺指着前方的平地：“到了。”

    元润跟着渺渺翻过很多山，一直上山下山，她看到前方的平地，再没有一座山让她和渺渺一起翻越。

    渺渺要走了。

    元润忍住内心的不舍，抱着渺渺低声说：“渺渺，在人类社会不好玩，一定要回来，我在山里等你。”

    “我才不会委屈自己，”渺渺别过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元润，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

    那年夏天，元润做妈妈了。

    刚生下的小宝宝像个剥皮的小耗子，元润叼起孩子放在怀里，心里软软的。

    孩子的父亲是春天来到山里的和平，和平让她的渺渺离开，又与她拥有一个孩子。

    养育女儿的过程艰辛不必多说，元润初次做妈妈，总是遇到很多问题。看着女儿渐渐长大，总是让她的思绪回到从前，那些与渺渺和饼干哥哥的快乐时光。

    后来，元润在山中过上了妈妈的生活，生下女儿，教授女儿本领，在女儿两岁的时候发情，驱赶走她。

    小小的润久眼泪汪汪，前往远方开辟领地，又一年发情期到，到了夏天，元润获得了第二个女儿。

    元润领地的附近，有一个年长的雌性大熊猫胜利，胜利最近生下的双胞胎花叶与她的女儿润月年龄相仿，

    胜利年纪大了，照顾孩子总是力不从心，元润和邻居爱丽分别成了花叶这对双胞胎的干妈。

    小花是个可爱的宝宝，憨态可掬，惹人怜爱，元润很疼爱她。润月和小花总是凑在一起，小花不会爬树，润月一遍遍教她，不厌其烦。

    到春天时，棠梨树又上开满了嫩黄的花朵，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小花指着说：“小花花开了！”

    元润笑眯眯的：“是啊，棠梨花又开了！”

    元润的女儿们你追我赶，在山间的小溪嬉笑玩闹，元润总是想起她儿时的岁月，那些与渺渺和饼干哥哥一起的日子。

    渺渺到了人类社会后，音信全无，元润也在养育女儿的艰辛中，忘却关心渺渺。

    和平探望母亲胜利，恰好碰到元润，他说：“渺渺让我告诉你，她很好，你不要担心。有时间她会探望你的。”

    从和平那里，元润知道渺渺下山后的经历。渺渺到了人类社会后，找到熊猫联盟，在联盟的介绍下辗转多个动物园，闲暇时她前往各地游玩，渐渐的，她修炼出人身，对人类世界的了解逐渐加深。和平上山时，渺渺已经签了他的公司，作为一名武打明星出道。

    元润听得一知半解，却知道她的好友很开心，渺渺见到了自己在深山中看不到的风景，过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

    夜深时，元润遥望远方，明月高悬，山中一片安静，耳畔只有风儿吹过树梢的刷刷声，女儿们小小的鼾声。

    她很想渺渺，即使大家天各一方，各自生活很好。

    时光一晃而过，润月走了，小花走了，小叶也离开了。

    元润再一次发情，这次新生下来的双胞胎是两个小男孩。

    几乎同一时间，元润的山洞附近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动物，直挺挺像一根棍子，几乎不会爬，身上也没有毛。她丢掉一个孩子，那个动物捡起她的孩子就跑。

    等过几天，元润觅食归来，山洞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声音莫名小了。

    她左看右看，又仔细闻了闻，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对劲儿。

    与此同时，另一股熟悉的味道吸引着元润。她循着味道走，看到一个搭起来的东西。

    元润顶开一角，看到不知名生物抓着一个小耗子般扭来扭去的东西，正往里灌白色的乳汁。见她进来，对方哆哆嗦嗦，嘴里不知叫着什么。

    ……

    附近的胜利阿姨跟她解释，这就是人，大熊猫向来有弃子的行为，人类在她附近住，是为了帮助她养孩子。

    这个人趁着元润外出，将她丢弃的孩子跟原来的孩子换了一下，本以为涂上她的粪便，她也不会发现，结果……

    元润接受了人类的帮助，她丢弃的宝宝养得很好。

    对方叫金吒，他说，他是为了喜欢的姑娘做保护区工作人员。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助元润养孩子。

    元润问：“你喜欢的姑娘在哪里？”

    金吒眼中尽是温柔：“她在渝州，离这里很远。我想她的时候，用鸿雁传书给她，她也会用鸿雁传书给我。”

    元润踌躇，问金吒：“我想给我的好朋友写信，我好久没有看到她了，金吒，你帮帮我。”

    金吒一口应承，元润却不知道渺渺在人类世界的地址。

    对此，金吒倒是不担心：“知道名字就行，互联网时代，一个名字就能找到人。”

    元润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养两个儿子可不容易，孩子大了之后，到处乱跑，她非常感谢那个金光闪闪的人类突然出现，不然，自己一定累得不行。

    与此同时，人类社会。

    某博，翠华持有的官博号转发一条消息：

    寻找大熊猫渺渺，今年十二岁，出生在川西南的山中，你的好友元润在线寻找你，多年不见，她很想念你！

    网友争相转发，各地大熊猫爱好者也在线交流。

    大熊猫渺渺，六岁起到人类世界打工，三年前被武打明星和平签约，现在是有名的武打明星。

    消息传到渺渺那里，渺渺泣不成声。

    “我，我也好想她，我们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说走就走！

    ……

    元润从未想过，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就看到渺渺。

    那时，她正在教儿子们爬树，哥哥爬得老高，还想往上爬，元润拽着他的腿往下扒拉，哥哥不愿意，执意要爬，元润和他展开拉锯战。

    弟弟也加入其中，在元润下面咬妈妈的脚，元润两面受制，忙得焦头烂额。

    突然，树下有人叫她：“元润！”

    元润呆在原地，叼着哥哥屁股的嘴松开，哥哥仿佛离弦的剑，爬到树得更高处。

    她朝树下望去，渺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伴随着熟悉的气味。

    就像那年夏季，元润和渺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棠梨果的味道，伴随她们儿时的记忆，随着时间发酵。

    ……

    元润忘记自己是怎么下来的，爬到树顶的哥哥下不来了，在上面瑟瑟发抖，金吒摆手：“你们姐妹玩去吧，我看孩子！”他飞到树顶，解救了哥哥，顺便把弟弟也抱走了。

    元润和渺渺抱在一起，亲密无间。

    “元润，我好想你。”

    “渺渺，我也是。”

    她们回到一起住过的山洞，铺满草的山洞温暖舒适，元润讲起山中的点点滴滴，渺渺也把外面的世界对元润描绘。

    就这样，她们从白天讲到黑夜，夜半三更时分，明月皎洁，将山间照得亮堂堂的，让她们能看清彼此的模样。

    她们好像有说不尽的话，就好像渺渺从来没有离开过，元润还是那个跟好友约定永远不分离的小女孩。

    渺渺回来的第三天，离别终将来到。

    “和平这个死老板，只批了我三天假，真讨厌！”

    元润说：“别管他，今天我们去看妈妈吧！”

    金吒继续看孩子，姐妹俩沿着当年过来的路，翻山越岭，回到出生地。

    饼干哥哥还在领地，见到她们点头示意，妈妈们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准备到人类世界养老。

    思源妈妈苦笑道：“年纪大了，守不住领地了。”

    ……

    饼干哥哥送她们离开，三大只路过小溪，棠梨树上又结满了橘黄色的果子。儿时一块玩耍的记忆仿佛停留在昨日。

    渺渺说：“元润，饼干，吃果子啦！”

    “这个果子不要吃，还没熟。”

    “你甩一下树枝，把果子摇下来。”

    “哎呦，砸到我头了！”

    “哈哈哈哈哈。”

    溪水顺流而下，几颗黄色的果子夹杂其中，小鱼儿在溪水间绕过圆润的鹅卵石，朝着溪流往远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