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之时

    不管当了多久的忍者,鸣人始终无法习惯一件事——死亡。

    尤其是像这样的牺牲。

    此刻,雷之国的大瀑布前,干柿鬼鲛正在水牢中承受狂鲨噬身之痛,只为保守晓的秘密,不向他们传递任何情报。

    这是鸣人想都想不出的死法。

    ——被自己的通灵兽撕咬吞噬而亡。

    他的手是冰冷的,九尾带来的热焰正在他心中燃烧。

    他胡思乱想了很多。

    一般来说,审讯不是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开展吗?就地提取记忆,很容易让敌人有机会自杀吞下情报。还有,晓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一个叛忍如此忠诚,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

    鬼鲛看起来太痛苦了。

    鸣人无法从那张染满血的蓝色鱼脸上移开视线。

    谁能想到鲨鱼人的血也是红色的?

    十二岁时,再不斩和白安静躺在地上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他眼前。下忍时期,波之国那个可怕的任务在他心中烙刻太深,他印象里的雾忍总有种残忍又深情的色彩。

    干柿鬼鲛太符合这个形象了。

    究竟为何而战斗呢?

    又为何而牺牲?

    他想问问鬼鲛。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吗?

    瀑布飞坠大地的巨大噪音忽然停止了。不是他的心理原因。确实是没有水声了。他旁边的凯长大了嘴巴,诧异地抬头看着上方。

    他也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去。

    水在自下往上流动。

    好像戏剧开幕时,缓缓拉起的帷幔一般。瀑布往天上飞涌,露出滑溜溜的山岩,水草挂在壁缝之间。地上的河也倒流而上,直到干涸。原本在河面战斗的人都掉在了河床上。

    这个让河川逆流,带走全部水分的神秘水遁术,打破了让所有人无能为力的水牢术。

    鲨鱼通灵兽被驱逐。

    鬼鲛痛苦地摔落在白石滩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雾隐村叛忍残破的身躯面前。

    “对于恶人来说,好的品格从来没有好的下场……鬼鲛前辈。”

    忠诚伴随牺牲,

    信任招致背叛,

    仁慈滋生腐败。

    这一切善的、好的,都会成就真正的正义之士,并像毒药般摧毁那些坏得不够彻底的家伙。

    她的视线和太刀一同垂下,月光般雪亮的刀尖抬起了鬼鲛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今天天气晴好。

    背着光,鬼鲛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是……来?”他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对了,鲛肌。

    她说过,等他死后,就要来带走忍刀。

    她的刀尖纹丝不动,轻轻压在他喉咙上:“请告诉我,今日是你的死期吗?”

    鬼鲛痛苦到无法思考。

    迈特凯用强大的体术打碎了他全身大部分骨头。鲨鱼啃食了他的皮肉,让他面目全非。大量失血之后,他开始浑身发冷,瞳膜被模糊的黑色覆盖,只能嘟囔一些不连贯的词。

    “嘛……这还用问吗?”他露出满口尖牙的笑。因为牙缝中的血,这个笑容很恐怖。

    “我觉得不是。”

    她收回太刀,重新用绀青色缎带系好。“各位——”她回过头,对围杀鬼鲛的这群人说,“我要把他带走了。”

    鸣人没有说话。大和队长表情深沉,正在分析什么。迈特凯还没从激烈的战斗中完全恢复,气喘吁吁的。

    “你是晓的后援吗?”奇拉比怀疑地盯着她。她听不懂他怪异的语调。

    “不,你不能把他带走!他试图捕获我们的人柱力,还盗取了联军的作战情报!”有个云忍说。

    等等,什么联军?

    其他四国背着她成立联军了吗?

    她瞥了一眼鬼鲛,他已经失去意识了,也问不出什么。

    木叶忍者中倒是有熟面孔。

    她认识漩涡鸣人,还认识那个带队在水之国做护送委托的男人。

    “我没跟你商量。”她对八尾人柱力说,“我是告诉你,我要带他走。”

    在她伸手碰到鬼鲛之前,一道雷霆刀光击中了她的手背。矶抚的鳞片瞬间覆盖她的皮肤,擦出一连串火星。

    雷刀的速度之快令她都为之震惊。肯定已经超过音速了,比她遇到的绝大部分忍者都快。

    出刀的人是云忍奇拉比——八尾人柱力,现任雷影的义弟,也是最强大的人柱力之一。

    她注意到他和雷影一样高大魁梧,体格健硕,一共佩有七把武士刀。

    鲛肌也在他手里。

    除了他之外,木叶的威胁也仍然在。

    大量树木快速破土而出,尝试缠缚住她的双腿。鸣人和另一个上忍的站位非常讲究,呈三角之势堵住了她的退路。

    这下她知道保护任务有多难了。

    如果就她一个人,可以直接飞雷神跑掉。但鬼鲛几乎所有肋骨都断了,带着他在战斗中高速移动,肯定会危及生命。

    她只能在原地守护他。

    同时,还要抵挡木叶和云忍的威胁。

    她又垂下视线看了鬼鲛一眼。

    他半闭着眼,牙齿上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笑容疼痛又扭曲,似乎在等着她后悔。

    她只是看着他。

    天开始下雨。

    操纵气候有不利之处。

    奇拉比的雷刀完美适应这样的湿度,雷遁在雨水的引导下直摄她的门面。而她在周围所有水都导电的情况下,无法使用化水之术,只能硬接。

    ‘雷遁的速度都这么快吗?’

    她在心里跟矶抚抱怨。对方的超音速雷刀已经和旗木的雷遁差不多快了,还不需要写轮眼校准方位。

    木叶的体术专家第二个行动。飞踢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背上,这记试探性进攻强度极高,能打碎鬼鲛的骨头。

    木叶一定分析过她的情报。

    第三个行动的人,开始用木遁构筑树海囚笼,重建地形,把周边所有疑似飞雷神术式的痕迹都破坏掉。

    在一片电闪雷鸣、大地皲裂的混乱中,她将双手拢进羽织袖口,望向了守住干涸大瀑布的鸣人。

    “你的蓝眼睛。”

    她歪头道,“还是如此悲伤。”

    六年前的波之国,他是这么看着再不斩和白的。六年后的雷之国,他也是这么看着鬼鲛的。

    像是宿命一般,见证了雾忍们的背叛与忠诚。

    武士刀拦腰切中她的躯干,擦出火星子,照亮她平静的脸。迈特凯的体术无功而返,直接被巨大的反冲力弹飞。树海之中水流涌动,相辅相成,越长越多,枝干把地面都掀开了。

    而她仍稳稳站在鬼鲛面前,在各种刀兵与忍术中不动如山。

    “来得太慢了……”

    她用手指轻敲着自己的手腕,不耐烦地对空气说。

    在飞舞交错的忍术之间,一个巨大的气泡裹住了鬼鲛,使他平稳飞离地面。有人把带着起爆符的手里剑丢向气泡,却被酸液腐蚀成一滩铁水。

    她松了口气,放下拢在袖子里的手。

    一袭蓝色羽织的男子从泡影之中显现,站在摇摇晃晃的枝头,敞开的外袍间露出竹筒。黑发半遮住柔美的面孔,他神色慵懒,语速很慢。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羽高的泡沫之术很适合运送脆弱目标,所以她第一时间用魇雾绝埋之印联系了他,没想到他慢得像蜗牛,等她挨了半天打才来。

    嗯,六尾犀犬是只蛞蝓。

    可能在速度方面跟矶抚半斤八两。

    “人有点多啊。”羽高轻盈地落在她旁边,和气地问。他扫视一眼,发现了另外两个人柱力。

    他们还没死心,想截下鬼鲛。

    她没空回答,抬手掷出一枚飞雷神苦无,击中飞身拦截巨型气泡的奇拉比。眨眼之间,她就出现在苦无位置,雪亮的短刀从袖中出鞘,凶悍地架住他手中的武士刀,不可思议的巨力直接将他逼退到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羽高升起气泡,往海面上去。

    “你来断后吧,潮。”

    追兵之中不乏对空手段,疯长的树木很快就把鸣人、凯托起,接近慢悠悠的气泡。

    “谁跑得慢谁断后!”她抬头对羽高说,身影转瞬消失在空中。

    结果羽高吹了个大气泡,把她往反方向炸开。她差点摔进那个绿油油的木叶忍者怀里。

    “潮大人呐……”羽高摆了摆手,“我还是比较适合护送任务呢。”

    “我要杀了你这家伙!”她气得发抖。

    “专心。”矶抚沉静道。

    九喇嘛和牛鬼都不是简单的对手。

    而且看样子,人柱力已经能控制住它们的力量了。

    六道仙人总是说,它们会永远团结,永远亲近。矶抚假装相信这种童话故事。但它心里清楚——尾兽作为完全不同的个体,纷争永远不可避免。这点与人无异。

    她勉强按下恼火,专注于面前的战场。

    敌人太多了,只能依靠矶抚的绝对防御缓解局势。和中忍考试那时一样,有些一筹莫展。

    “你是拦不住我们的。水之国的确不远,但他们赶过去怎么也要几个小时吧。”

    那个被鸣人称作“队长”的木叶忍者开口了。他使用木遁。很稀奇的血继限界,是初代目火影的后代吗?

    奇拉比放下了嘴里咬着的一把刀,大声道:“水之国?原来是雾忍吗……我就知道那些家伙跟晓有联系!五大国中只有他们反对五影峰会!”

    “这位可不仅仅是‘雾忍’……”木遁使很明显知道她的来历,“正是那位拒绝了五影峰会的大人。”

    啊。木叶的间谍网络真了不起……当然也可能是雷影特别大嘴巴。

    “不管你是什么,让开路吧。拖延毫无用处!本大爷很快就能追上那家伙!”八尾人柱力的气势很足,背后已经隐隐开始浮现赤红邪异的尾兽查克拉,是八条触手虚影。

    “是啊。”

    这个轻轻附和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看向鸣人。

    他的眼睛蓝得可怕,像一片汪洋。但是当她感应他的时候,又有种飓风般呼啸着破坏一切的气势。

    鸣人在她的凝视中哽了一下:“我、我知道你在等鬼鲛撤离,但他们速度不快,你也没法拦住这么多人。”

    她慢慢说:“我没有在等他撤离。”

    鸣人有点无措,又看了看自己的队友和奇拉比。毫无疑问,其他人的策略是围攻、追击、捕获,一气呵成。

    好像只有他不想战斗。

    “这边的涨潮时间从下午四点五十五分开始,鸣人君。”她语气熟稔,只跟他一个人说话。

    矶抚也用差不多的姿势看着他,仿佛能透过那件橙色外套,看清人柱力身体深处的九喇嘛。

    鸣人注意到大和队长的表情微变。

    如果她等待的不是撤离,也不是支援。

    那么——

    “离涨潮还有五分钟!”大和已经反应过来,“鸣人,快趁现在拿下她。”

    鸣人犹豫不决。

    奇拉比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直接拔刀上了。他和凯一前一后袭来。武士刀上盘绕着闪电,拳脚破空时发出爆裂巨响。

    周围并没有飞雷神术式。就算有,也不能转移走。因为她的目标不是躲避,而是将所有人拦截住。

    太刀出鞘,挡下了奇拉比的超音速雷刀。他力大无穷,直刀交错一架,让她根本不敢抽身离开,不然下一秒所有七把刀都要劈到她脸上了。

    她只能单手紧握太刀,又抽出胁差架住后方的踢腿。

    “还有一把?”奇拉比注意到她也是用的多刀流。

    最开始阻截他的是短刀,现在左右手分别是一把太刀和一把胁差。太刀上的刀纹是鸟形,他认出是水之国的国宝级名刀。短刀和胁差都是残月形,来历不明。

    “鸣人!”大和高喊着,“现在!”

    嗡鸣声。

    她闻到了风的气味。

    狂暴,热烈,出现在那片蓝色的汪洋之中。极具破坏性的力量,可以轻易粉碎陨石、打破坚壳。

    她双手被制,这个时候再受到攻击,就只能由矶抚抵挡。

    但是……

    “不行。”她的感知愈发强烈,“矶抚,这个不行。”

    这个会挡不下来。

    她匆忙回头,看见鸣人手中耀眼的球体。查克拉在体外无序又疯狂地转动,像一颗小小的行星。周围一切都被它绞灭,连灰尘都无法幸免。

    “别害怕,有我在。”矶抚安慰她。

    她牢牢攥着刀柄,看着鸣人那双蓝眼睛,而非握着螺旋丸的双手。

    一切都在慢放,时间长得不可思议。

    每到这种危机关头,她都会想起自己死去或者未来将会死去的地方。在那个冰冷,孤独,看不见光的地方,化作众水中最深邃的一部分,被无尽波涛淹没。

    那时,她不再是束缚矶抚的肉笼。

    也不是它永恒生命中的牵绊。

    会不会在另一种结局中,她不用死,矶抚也可以获得自由?

    “潮……”矶抚能听懂她的心声。

    “别担心。”她温和地承诺道,“在矶抚自由之前,我一次也不会输。”

    黄色鳞片逐渐覆盖她即将接受冲击的地方。也许可以缓和攻势,但还不够。风会像快刀般绞入坚不可摧的鳞甲,接触到她和所有人类一样脆弱的血肉。

    会被撕碎。

    她的查克拉猛然爆发,赤红色的虚影裹住三条巨大的尾巴横扫过去,推开了前后两人,然后直面九尾妖狐的宿主。

    螺旋丸靠近她的身体时,鸣人听见她贴在他的脖子边说了句什么。

    “时间到了。”

    涨潮的时间,到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越过她的肩膀,看见岛屿远处升高的海浪。巨浪像一堵墙似的围住了整座岛屿。什么时候的事情?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刚刚还距离他一掌不到的女孩,眨眼已经乘浪远离,合掌结印的手势非常奇怪,前所未见。

    “来为那不可企及之物涌动吧——”

    她的声音从水波中传来。

    海浪还在升高,有点太高了,好像整个地平线被抬到了他们面前。天相也在变化,月亮在黑夜来临之前就出现在空中。浪潮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它,最后,水作的苍顶居然在他们头顶合拢,包围了整个岛屿。月光穿透深深的海水照进来,一切都笼罩在幽幽波影之中。

    “水遁·众水皆临之御嶽!”

    这究竟是陆上,还是水中,已经没有人能分得清了。

    是众水巡回的圣地。

    是万顷潮汐的牢笼。

    也是她想象中,自己墓穴的样子。

    大海扑面而来,巨浪轰然倒下。

    沉重的水压令凯这样的体术专家都不堪重负。在这里游动,就跟在凝固的千吨钢铁里游动差不多。整片海都压在他们的身体上,光凭水压就足以致命。螺旋丸没入了水体,一层层荡开波澜,又一层层平息。

    御嶽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柱力站着。

    他们有着尾兽级别的强健体魄。

    只能靠他们寻找出路。

    “别用雷遁,你这家伙!这是水底下!”鸣人突然被电得大叫。

    “这是幻术。”

    “肯定不是幻术!”鸣人指着自己根根竖起的头发。

    深海的水压朝他们倾轧过来。

    除了荡漾的波涛,鸣人什么都感觉不到。恶意感知在这里好像完全失灵了,那颗心之中不存在“仇恨”。

    仔细看,瀑布的轮廓还在。

    木遁形成的森林沉于水底。岛屿完全重叠在这个被忍术创造出来的水世界上。而月光始终遥远地高悬在他们头顶。

    奇拉比朝着鬼鲛远离的方向游,但是不管怎么走,这片“海”都没有尽头。

    当他们好不容易从御嶽之中挣脱,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所有人精疲力尽地站在原地。大瀑布之上,月亮高悬。

    “退潮的时间到了。”大和队长看着月亮的位置,计算现在的时间。距离涨潮正好过去六小时。

    “这是水遁吗?”鸣人脱下了湿透的外套。

    “看起来是水遁……但不太像忍术能做到的地步。更像是血继限界,比如木遁的树界降临。”

    “是水界降临吗!”凯灵光一闪。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水界忍术拖延了六个小时。

    现在鬼鲛肯定已经到雾隐村了,继续追击就要面临水之国的报复。还是先向火影、雷影报告情况比较好。鬼鲛的死活是小事,联军作战计划泄露才是大麻烦。

    大和不安地揉了揉太阳穴。

    “总之,先回去见纲手大人吧。”

    说来……纲手大人也消失几天了。

    不知道是躲赌债,还是在短册街某个地方摇骰子摇得天昏地暗。

    /

    只要不在木叶暗部的势力范围内偷闲打牌,就不会被发现。

    这是纲手的诀窍。

    她喜欢去茶之国。

    离火之国近,除了少量雾忍之外,几乎没有忍者。而且帮派横行,就算欠了赌债,也说不准债主什么时候就死于地盘斗争了。

    这几天她的运势一如既往很差。

    老虎机什么都没出,一堆彩票只中了末等奖。倒是麻将赢了两把,不过也像是赌场为了吸引“肥羊”的策略。

    几巡过后,她伸个懒腰道:“下次再打吧,今天手感不好。”

    “什么手感不好,刚刚你可是胡了一把大的!”桌上另一位牌友说。

    纲手尴尬地笑了笑。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赢了才觉得手感不好。平时输习惯了,赢了之后反而心慌慌的,总觉得这分运气要在别处偿还回去。对她来说,赢牌是不祥之兆。

    桌上的牌友又“嘁”了一声。

    “赢了就跑,太不讲理了。”

    “是啊,不要再让她来店里了,真是过分!”

    眼看就要被赌场拉黑了,她还是坚持摆手拒绝:“今晚真的不行……”

    “啊,今晚有其他邀约吗?”

    吵闹的人群忽然分开了。

    表情谄媚的侍从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变得煞白。纲手感觉到有几个忍者接近,但也不奇怪。赌博是忍者们常见的宣泄途径。

    来者是几个雾忍。

    不是她在街上经常看见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的暗部。

    “纲手殿下。”

    那个声音,纲手记得非常清楚。

    潮。

    她怔了一瞬间,马上换上严厉的神色:“这里可是赌场……你们这些带着刀的扫兴鬼不要进来!”

    柘黄色的身影从雾忍背后走出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背负一把缠有靛色缎带的太刀。她风尘仆仆,神色疲倦,似乎奔波已久。

    她打了个手势,雾忍暗部都隐没不见。

    “这是什么游戏?”她问。

    “麻将。”纲手心下不安地跳动。果然,对方理直气壮地说“教我玩”。

    赌场的侍从满头大汗。

    牌桌上的人早就连滚带爬地逃跑了。外面街上已经遍布雾忍,店家们纷纷关门。最后,赌场找来两位员工充当玩家,凑齐了四人麻将。

    纲手教她简单的游戏规则。

    她领悟得很快:“只要凑齐四组面子和一对雀头就赢了,对吧?”

    “差不多吧。”纲手糊弄地点了点头。

    虽然还有更复杂的规则,但是她完全没心思说。

    小潮颔首示意侍从洗牌。

    很快游戏开始。

    纲手坐西,小潮坐东。

    第一把就荒牌流局了。

    纲手开始有点冒汗——因为她发现对手虽然没有玩过牌,但是有基本的攻防意识。她知道观察出牌情况,判断其他玩家手里都有什么牌,从而避免打出可能让对手胡牌的牌。

    “很有意思。”小潮撑着头在牌桌上思考,“是以做自己的牌为主,还是优先干扰别人做牌呢?纲手殿下是哪一类?”

    “我是纯靠运气类。”纲手生硬道。

    “唔……”她笑起来,“那就纯靠运气来打吧。我算数很厉害,对其他几位也不公平。”

    这么说,是放弃计牌算概率了?

    纲手怀疑对方是强运型——毕竟新手上桌总会有几把天胡局。

    她打得更谨慎了,赌场的员工也很保守。接下来不是荒牌流局,就是小胡。

    场上气氛沉闷。

    到第四把,终于有了变化。

    “立直。”

    刚抓完牌,小潮就把短刀插在了牌桌上,当立直棒使用。

    凌冽的攻势扑面而来。

    纲手慢慢抬起头。

    “……这么早就立直?”

    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

    “不行吗?”

    纲手的心跳加快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种赌桌上常有的刺激感快速占领头脑,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血液不停奔涌。

    门前清且只差一张牌就能胡牌时,可以选择“立直”。立直后,无法选择打出的牌,只能不停打出摸到的牌,直到听出自己缺的牌。

    这么早立直,很容易放铳或者被人针对。

    是危险而冒进的操作呢……

    “你对自己的运气很有信心嘛。”纲手摸着麻将光滑的边缘,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张万字。下家立即跟着丢了一张万字。

    “倒不如说是对你的运气很有信心。”

    她笑起来,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刚刚摸到的牌,就直接把它丢了出去。纲手被她这话气得不轻,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想让这个小鬼赢。

    这把打得很是焦灼。

    纲手的防守毫无瑕疵,绝对是牌生巅峰,每一次拆牌、出牌都恰到好处。两个员工也没能胡牌。

    就这么一路摸到了最后一张。

    “自摸。”小潮指尖一碰到牌面就笑了,“嗯。”

    纲手有不好的预感。

    不至于吧,最后一张自摸胡牌?新手确实有些运气,但是这也太……她忍不住将双手撑在牌桌上,探头去看对面的牌。

    “海底捞月。”

    小潮逐个报出所有役种,然后推倒面前的牌,展示给其他玩家,“累计役满。承让。”

    ……

    …………

    ………………

    “你——!”

    纲手气得把桌子掀了,青玉色的牌散落一地,声音像下雨般清脆淅沥,“开什么玩笑……居然连‘海底捞月’这种东西都出来了!?”

    摸到最后一张牌而自摸和牌,就被称作“海底捞月”。

    是极其少见的役种。

    “运气好罢了。”小潮拔出自己的“立直棒”短刀,将它收入袖中。

    “你根本就不是新手吧!?”

    纲手很少输不起,但她现在真的很想抓着对方的衣领用力摇几下。对方擅长幻术吗?是不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换牌了?有点不太可能。难道真是运气?

    她看向地上洒落的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无论牌桌上拥有怎样的强运,也无法在现实中触及那遥不可及的幻影啊……纲手姬。”

    这家伙在说什么?

    “对了,你在这儿欠了不少赌债吧。”她话锋一转。

    纲手听了这话,表情有点不自在:“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茶之国是雾忍的占领区,我们正在全力打击赌博业。只要你提出来,就可以给你销账哦?”她笑道。

    旁边几个员工抖得像筛糠。

    她说的“销账”可能是物理销账。

    “你欠赌场的钱全部一笔勾销。让我用这笔债务买一条命吧,纲手姬。”小潮翻过手腕,铃铛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什么意思?”

    “等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纲手一头雾水地回了木叶。

    鸣人队汇报了鬼鲛的间谍行动。

    雷影寄来亲笔信,要求联合木叶进入水之国追杀鬼鲛。土影也派人来送信,说联军情报泄露十分严重,必须立即更改作战方针。风影……风影倒是没什么动静。

    “雷影想要晓的情报;土影则是想追回鬼鲛窃取的联军情报。”行政部的长官转寝小春说道,“他们想让联军进入水之国。”

    “进入水之国”是委婉说法。

    以雾隐村的封闭态度,大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搜查已经是宣战行为了。

    “为什么都给我写信!”纲手看着一大桌子积压的文件就头疼。继任之前,没人告诉她火影要干这么多文书工作。

    “因为木叶和雾隐村正在交火,所以才觉得可以拉上我们。”年迈的顾问说道。

    “砂隐村那边怎么说?”纲手问及盟友。

    顾问摇头:“联系了我爱罗大人,他只说要尽快更改作战计划。没有提追杀干柿鬼鲛的事情。”

    “现在追杀干柿鬼鲛也没用了吧。如果他要把情报给晓,肯定早就交出去了。就算他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意识,也可以让通灵兽……”

    纲手突然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大喊。

    老顾问被她吓一跳:“什么?”

    原来“买一条命”是这个意思啊!

    水影想保下干柿鬼鲛。

    “咳,没什么。”纲手及时调整神色,“……先暂时拒绝土影和雷影的要求吧。”

    “明白了。”

    顾问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即便杀了鬼鲛,也无法确认情报是否泄露。目前有比追杀他更重要的事情。”

    纲手满意点头。

    “不过,如果土影和雷影联合了风影,我们拒绝也没什么用。是三对一的局面呢。”顾问考虑道。

    事实证明,不是三对一,而是二对二。

    风影也拒绝了。

    态度很明确——联军应该优先制定新作战计划,而不是追杀一个已经成功逃脱多年的叛忍,浪费宝贵的调整时间。

    无论情报是否泄露,都按已泄露处理,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纲手对他的决断印象深刻。

    难以想象,当初还是个杀人恶魔的孩子成长到了这地步。如果潮也像这样成长,也许过不了几年……

    纲手又想起她宣告立直时,将短刀刺入牌桌的样子。锋芒扑面而来,完完全全的进攻姿态。

    即便牌山清空,牌河泛滥,也毫不动容。

    她等的就是海底捞月。

    自称是“运气”,却透出“注定”的意味。

    打从一开始就相信,到最后关头、到山穷水尽,得到的牌必定就是她想要的那张。水中之月对她来说不是幻影,而真实存在、唾手可及,而且毫无疑问会回应她的。

    “海底捞月,海底捞月……”纲手忍不住自言自语。

    对她来说,

    那水中的幻影,究竟为何物呢?

    /

    观雪窗。

    这间和室有观雪窗。

    在漫长的忍者生涯中,干柿鬼鲛从来没有住过这种地方。

    整个屋子都是木头搭建的,没有钢筋水泥结构。榻榻米很暖和,被子上有鲜红的踌躇花纹样。室内点着气味温暖的檀香,壁龛中放着用玉石雕刻的精美佛像。

    透过小小的观雪窗,可以看见庭院里的人。那人站在池子边,正在投喂锦鲤。蓝色和服边缘旧得开线,木屐磨擦着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声音。

    是女人吗?

    鬼鲛发现自己的脖子被石膏固定住了,只能转动很小的角度。

    “你醒了啊。”木屐走近,纸拉门被粗暴地打开,说话声音无疑是男性,“稍等哦,潮马上就到。”

    对方蹲下来观察。

    鬼鲛这才看见他的正脸。

    “……羽高。”

    同为叛忍的男人撩起遮住眼睛的额发,忍不住笑道:“在外面落得很惨啊,鬼鲛。”

    多年未见,为什么这家伙变得刻薄了?

    “你……”

    鬼鲛一说话,喉咙就非常疼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羽高取出一张封印了治疗忍术的卷轴,缓和了他的剧痛。

    “你伤得很重,能活下来完全是运气。”他说,脸上的笑容变成遗憾,“太可惜了……我赌你只能活三天呢。”

    “因为赌输了,所以不得不负责照顾你。”小潮出现在壁龛前。看来飞雷神术式在佛像上。

    “我是出于同伴情谊才来这里照顾的。”羽高温和地对鬼鲛说,“别听她的。”

    “把我炸到木叶忍者面前,也是‘同伴情谊’作祟吗?”她毫不留情地戳破。

    鬼鲛看见羽高脸上闪过心虚。

    “哎呀……我当然是相信潮大人的实力。您不是独自拦下了所有追兵吗?太了不起了。”

    鬼鲛迟缓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神秘女孩降临,阻止了他的自杀行为,然后……然后他陷入半昏迷状态,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

    “这是哪里?”他问。

    “汤之国的温泉旅馆!我住过一次,特别舒服。你觉得呢?”小潮蹲在他的榻榻米旁边。

    “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羽高摇头。

    “这里……”鬼鲛全身只有眼睛能转动,“有观雪窗。”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纸拉门,不解其意。

    羽高叹了口气,低声告退。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很久之后,鬼鲛才说:“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救他的理由只有一个,情报。

    他手里不仅有联军的情报,还有晓的情报。这两件事对雾隐村来说都很重要。他们似乎既没有跟晓合作,也不跟陆地四国合作。

    “为什么对晓这么忠诚呢?在那边交到了朋友吗?”她好奇地问。

    朋友……

    不,算不上朋友。

    他一生中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友情”的关系。

    “千万不要是宇智波鼬!”她不满,“我不同意!”

    “鼬先生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就是死了吧?

    “……哦。”她愣住,听闻他的死讯有点惊讶,“忍者嘛,随时会死的。节哀。”

    “他把眼睛给了弟弟。”鬼鲛又说。

    宇智波佐助吗?

    这下完了,只剩一个宇智波的话,木叶更不会对他下死手。从雷影的情报来看,佐助似乎正在为晓做事。

    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鬼鲛真的会因为同伴的死而痛苦吗?林檎的死没有让他动容。很多年前,他也曾面不改色地杀死队友,阻止他们泄露情报。

    他是个完美的雾忍。

    完美的工具。

    没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和意志。

    “羽高。”

    就在她以为鬼鲛不打算再说话时,他又开口了,“那家伙回雾隐村了。”

    “……回来了,但是根本不服从命令。他这些年收了徒弟,心肠变软了,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养老。”她笑着说。

    为了弟子着想,所以选择了妥协吗?跟鬼鲛印象中的羽高还挺相符的,那家伙一直很重视师徒情谊。

    鬼鲛不再说话。

    见他累了,她也没有多打扰。

    羽高仍负责照顾他。

    鬼鲛的体质非常强悍,被称作“无尾的尾兽”。任何人受了他这种程度的伤都会死,而他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这让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在他选择自杀的时候,身体却还在拼命活着,心脏不顾一切地跳动着。

    这违背了他的意愿。

    他不应该活着。

    他在养伤期间,见到了羽高的“弟子”。

    一个几乎没什么力量的女忍者,居然自称是水影亲卫。看羽高跟她说话的样子,就能理解他为什么回雾隐村了。

    “师父,你这样让我很为难!”这个叫萤的少女双手叉着腰,“服从一下命令又怎么样呢?这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吧。”

    “是啊,只是每天在这里给病人端屎端尿而已,一点也不难。”羽高不悦道,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你为什么总是站在潮这边?真是叛徒……”

    “不是潮,是潮大人!”萤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我听说了哦,你对她做了危险的事情吧?真是无法相信……居然在战斗中攻击水影大人。这是谋逆行为!师父你应该庆幸我不是当班的护卫。”

    如果鬼鲛身体健康,应该会很享受羽高咬牙切齿的表情。

    “明明师父年纪也不小了,还总是这么幼稚、又情绪化。潮大人处理问题就很成熟,她都没有责怪你。”萤说个不停,“她责任重大、兢兢业业,真的很不容易。师父啊,拜托你振作一点,不要再拖后腿了!”

    “……拖后腿?我?”

    羽高的表情让鬼鲛想笑,他伤口隐隐作痛,笑容又变得扭曲。

    “算了。”羽高一字一句地挤出来,“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萤又叮嘱了好多事情,然后才在雾里消失。她走之后,羽高阴沉地盯着鬼鲛:“你知道我想偷偷杀了你吗?”

    “……为什么?”

    “你死了,潮会很伤心。”羽高露出柔和美丽的笑容,“这样我就会很开心。”

    鬼鲛毫不在意地低哼一声。

    真的会有人为他的死而伤心吗……?

    “不过,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羽高忽然冷冷道,“她只是想实现林檎的遗愿而已。等她意识到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我就不必再费心‘照顾’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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