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想和你看雪,看海,养一只宠物,有一个小家。]
共长林默默地擦了擦手机上的指纹,看着新弹出来的她男朋友的消息,抵在墙上的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真的没有跟那个女的有啥关系。]
[相信我。]
她似笑非笑,下一秒朝门上扇了一巴掌,里面有人气息不均地答应。昏黑的房间吸掉了走廊的光线,她抬头看着躲在门缝里的人影,里面的人好像不太想露面。
“周里昂。”共长林念起她男朋友的名字,房间里并没人回应。这在她意料之中,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机。
“女士。”门缝里恰时欠出一个陌生女人的脸,正在点屏幕的共长林呆住了,“那个,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可能你找错房间了。我一个人住。你去隔壁敲敲看?那里有人在……呻吟。嗯……”
共长林脑乱了一下,陌生女人看出了她的顾虑,把门缝拉大,然后开了灯。地上铺了一个瑜伽垫,几个哑铃。手机架在支架上,还在放着运动教学。
“你进来一下。”陌生女人把手机拿起来熄屏,突然放低声音朝她招呼,共长林捏着手机往里踏。
好好好,很完美的酒店隔音,她一到床边就听到了空灵的撞动声,还有娇弱的低吟。
共长林尴尬地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情报有误,必须找个理由撤退。
她拿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男朋友。
隔壁的声响立刻停了,共长林呼吸停止,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
“亲爱的,怎么了……”
“回条信息。”
安静了。对话框很快弹上了消息。
[宝贝,还在生气?别生气了嘛。]
共长林也安静了。
不可置信。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又听到隔壁打闹的声音,然后娇滴的女声说了句‘讨厌,为什么还不快开始,你这个电话要打多久。’
好好好。
他奶奶的两个畜生。
今天你俩都得死。
门外响起惊骇的尖叫,从人们窸窸窣窣的讨论里可以知晓,是有个人跳了楼,就摔在公司大楼的左侧灌木丛。
共长林叼了个吐司从围观的人群边插空走过,目不斜视地越过玻璃门看挂在大厅的巨大电子钟。她要参加的会议在两个小时后开始,这次她绝不会再迟到了。
经历了被其他人嘲笑“卡点战神”的事情,她回家一气之下定了五十个闹钟,决定在今天一雪前耻。
她怀着“什么都无法阻挡我”的坚定意志踏上通往公司大门的最后一节楼梯,玻璃门缓缓打开,似乎在迎接她的到来。是的,今天她将打他们的脸,要他们好看。想到这里,共长林兴奋地怒嚼了一口吐司。抬眼又想成就感地看一眼时间,霎时便见从公司里涌出来的一大堆人。
共长林傻了,半分钟之后,她看了看超长的摄像头和怼在嘴边的话筒,更傻了。
记者意气奋发,甩了甩马尾,对自己抢到最先采访位而感到高兴:“请问是共长林女士吗?”
共长林点了点头,她甚至可以听见脖颈骨头在咔咔响动。
“您与这位跳楼的女士是什么关系?”
共长林“啊”了一声:“我不知道啊。”
“那她在跳楼前大喊的‘都怪共长林’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共长林开始绞尽脑汁了,她倒带记忆想了几秒,没想出个所以然:“呃,她叫什么名字?”
记者急切地把话筒抬回嘴边,做了一个启口的动作。共长林注视着她,捏在手上的吐司尴尬地欲抬又放。身后的门恰时打开,标志性的薄荷香从门内飘来,一只手游上共长林的肩膀,那个记者向后望望便噤了声。
共长林没有扭头确认,因为她心里已经有数,她暗暗松了口气,捧起吐司来进食。贴在身边的人开了口:“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你们堵在门口,严重地影响了人员出入。”
左侧灌木丛已经拉起警戒线,此时焦躁的警察趁着人声小掉后大喊:“奶奶的谁偷了我的手机!我可是警察啊!”
共长林能感到身边的人顿了顿,紧接着道:“我们已经通知了风令(FL军事集团)的人员加补,他们三分钟后就到。”
话音刚落,聚在门口的人一下子炸开,谁都不敢多留下去,丢了手机的警察被淹没在人群里,爆粗口的声音此起彼伏。共长林啃完最后一点吐司,抬头看向她哥哥:
“群众还是一如既往地害怕风令哈。”
“嗯。”共予清的喉结上下滚动,瞄了共长林一眼,“你今天来这么早?”
共长林感受到肩膀的力道一轻,便转头跟随共予清走进大门。前台的脸色泛青,显然是被刚刚的阵势吓得不清。共予清依在台面上,往登记表上写共长林的名字,写完朝前递过去,注意到了前台的神情,嘴皮子轻轻一抬:“金适,你还好吗?”
金适看了两人一眼,哆嗦着接过登记表:“谢谢董事长关心,我还好。”
共长林一蹬腿坐上前台前的转椅,看着共予清轻淡地笑起,指腹贴在大理石台面上缓缓敲动,大拇指上带着一枚闪亮的戒指:“再有下一次,遇到什么控制不住的场合,说你是风令的人就行。”
金适仍在抖动,但比刚才好了一些。共长林清楚地看见金适朝共予清眨了眨眼,眼底粘上的恐惧很快被羞涩代替,估计是想到自己被大名鼎鼎的共予清慰问了吧。她抿了抿唇,双颊绯红地躲开共予清的视线,讲话的声音变得细小腻歪:“我只是一个风令的前台,不怎么好意思。”
共予清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共长林从转椅上滑下去,朝着电梯走,身后响起共予清撩妹的最后一声:“下次记得说,不然又被吓成这样,我心疼。”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行走声,共长林戳了一下电梯按钮,头也不回地道:“看上这个了?”“
没呢,”共予清笑眯眯地理了理领结,停在共长林身侧,“不好玩吗?”
“切。”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共长林走进去按下楼层, “谁管你啊。”
共予清双手插兜,轻轻踢了她一脚,正色道:“金适的入队申请我看了。”
“咋地了。”共长林扯出手机无所谓地应付着。
电梯里响起共予清嗤笑的声音,共长林的手指微微一顿,手机屏幕上弹出死者的姓名,耳边是共予清的声音:“没什么用的废物,也只配做前台。”
电梯中途晃动了一下,指示屏弹出十楼的会议大厅,门在共长林担忧的目光中向两侧缓缓拉开,突然一切都熄了火,电梯里的两人极速地坠入黑暗。共长林盯着范光的门缝,狠狠叹了一口气:“今天运气真背。”
“一般。”门外响起人声,里头的共予清淡然地开口,“你要学会很快适应一些东西。”
共长林点开手机,往墙壁懒散依靠,对走到门缝边的共予清翻了个白眼:“谁说我不适应了?你别老用你那自以为是的腔调,老子不是胆小如鼠的人。”
共予清没有搭理她,门外的声音愈来愈杂,有人循着缝隙朝里看,共予清冷哼一声:“你们围在这是看猴子呢?”
紧接着他的话的,是一个桀骜不羁的声音:“共某,你说说你把这电梯弄坏几次了?”
共长林知道他,全国有名的生意人的长子陈赴嵘,他的父亲是风令的创始人之一,和共长林他俩的父亲一样。
共长林把手上的手机熄屏,听到共予清低骂一声,笑着走过去,透着门缝看见陈赴嵘怼近的脸。
“哟,长林,你居然来这么早。”陈赴嵘戏谑地笑道。
“少废话。”共长林咳了一声,双手插在门缝里抓住两扇卡住的铁门,陈赴嵘往后急退几步,眼见着门缝一点一点被撕开,铁磨铁发出刺耳的尖响。
站在门旁观摩的三人目瞪口呆,陈赴嵘识趣地收起笑容。共长林先一步跨出电梯,共予清皱着眉紧跟着暴露在灯光之下。
“你这样,万一电梯突然坠落怎么办?”共予清拨开聚拢的几人,朝共长林往座位走的背影说道。
共长林回过头,嬉皮笑脸,突然将身体转过来,学着共予清平时讲大道理的腔调:“你要学会临危不惧。”
共予清又想说些什么,陈赴嵘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噤声转过头去和他那些合伙人讲话了。
共长林看了看人均一米八五的讨论大队,自知无趣,转身观摩起全新的会议长桌,沿着长桌摆放的凳子一共有11把,其中左端一共有9把,而右边只有2把。在桌子左端靠墙壁处,又放了3张凳子,共长林知道,那里有一个是属于她的位置。他们这次通知会议并没有告诉她是干啥的,所以她按着座位的局势,能够猜出两个可能,一是审讯,二是“托遗”。托遗是指风令的一位高层人士决定离开风令而给他们下达的“遗愿”和嘱托。这些最靠前的位置是留给创始人和他们家里的长子——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男孩。他们需要一个代传代的人选——不要女孩。而共长林是家里的小女儿,所以只能坐旁听的位置。这其实挺合共长林的意,她向来没什么远大的目标和抱负,只想做一条躺平的咸鱼。
另一端的电梯门“叮”的一声脆响,引起了共长林的注意,她刚想在墙壁旁落座,思绪很快被吸引过去,屁股悬空着辨认来者。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谁的到来,反正不是她的前男友,那个贱货做为她的联姻对象居然出轨,还被她抓个正着。她至始至终都忘不了那一幕,无论是踹开门后小三翘高的屁股,还是前男友脸上舒爽的神情,都让她难以释怀。
刚刚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忘记了这茬,现在突然一连串地想起来,让她有些难受。
共长林揉了揉眉心,望向踏进会议厅的面容,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那人走了一段距离,拉开右边唯二的的凳子坐下了,共予清他们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人的到来,纷纷走过来,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的女人。
女人最后拿出一支笔,敲了桌面一下,然后迎着他们站起来了:“幸会。我叫谌格。行斩(XZ军事集团)的代表。”
共予清率先伸出手:“很高兴你们能如约参加这次会议。”他左右看了看,又用狐疑的语气道:“就您一位吗。”
共予清伸出的手的位置是更贴近共长林的,所以谌格站在对面根本握不到,共长林坐在几人的阴影下,看出共予清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但这些对共长林来说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谌格,就是她几天前遇到的做瑜伽的陌生女人!
共长林在共予清几人的身后使劲往能遮住自己的地方缩。不管怎么样,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全程目睹自己糗事的女人了。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她,还他妈是跟他们风令作对的行斩的代表。
谌格看着共予清举在对面的手,微微一笑:“对,就我一位。”“看来行斩对我们不太重视啊……”陈赴嵘站在共予清身侧,咝咝地说。
“这要取决你们对我们的态度了。”谌格淡然道,轻抬右眉,直视站在对面的四人,目光扫视一圈,落在共予清的指尖。共予清听出暗有所指的内涵,悻悻地将手放下,推了一下身边的人往前几步落座。
这下共长林可惨了,她在凳子上极力蜷缩,一下子周围顷空,没控制住,连人带椅地往前翻过去。
全场的目光立刻全部落在她身上,鸦雀无声。共长林面朝地板狠狠吞沫,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她本把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意志,直到一个响亮的电梯铃,军靴擦着地毯的声音逐渐逼近。共长林心说实在是扛不住了,便狠狠踢开压在身上的椅子,双手撑地借力,从地面上直立而起。
全场仍旧无声。共长林满头大汗,回身去找踢走的凳子。那双军靴停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她死低着头,瞥见悬空的凳脚,就在那双军靴的旁边。共长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了,索性直面恐惧,她把头猛得一甩,眼睛勇敢撑大,和军靴的主人对视。
是一张不认识的脸,眉心微敛,眼皮子肉眼可见地颤动着。顺着白皙的脖颈而下,是那一身理得工整笔挺的制服,女人的手上,正拿着她踹飞的座椅。
“我想,你要找这个。”女人递出椅子,脸上面无表情。共长林忙接过椅子,低头说了句“谢谢”,把椅子放回原位,坐下时脑子里响起巨大的轰鸣。
谌格的声音接着响起:“其实我们的老大想亲自和你们谈谈。”现场的目光毫无疑问地被新出现的女人吸引过去。共予清怨恨地看了一眼谌格,谌格以淡笑回应。
女人又看了一眼不敢再抬头的共长林,回过头去,首先就对着共予清的一排人道:“你们另一边的电梯坏了,不修修吗?”
共予清另一侧的书生模样的人抓出手机看了一眼:“我爸已经通知下去了。”
陈赴嵘侧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对着女人笑:“你们行斩过来的人怎么都是女的?”
女人并未搭理,自顾自地绕着长桌开始行走,最后停在谌格旁边,会议桌的两边霎时氛围低沉。另一端没坏的电梯又发出响声,叔辈模样的人相继而入。
见没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共长林暗暗掐腿。她听着他们客套地介绍自己,然后落座。现在主桌的人都来齐了,而她这边的三张椅子,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女人是最后做自我介绍的。共长林看着谌格又重新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在她落座半秒后,女人缓缓站起来:“我是行斩的创始人江止祈。你们的通讯员告诉我们这个会议你们会给出一些有用的方案。我希望现在我们之间能存在暂时的和谐,在这个会议结束之前,请不要有任何的威胁。我们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
共予清和另外三个人自觉坐到了会议桌左侧的两端,中间是五个风令的创始人,也是共予清等四个人中的父亲,当然有一位创始人忙着事业,并没有结婚生子。共予清拿人打趣时会讲到这个叔叔,他认为叔叔并不是忙着事业,而是根本没能力生子,说到这时共长林都会让他小声一些。
共长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开始思索为什么其他两个没来。她前男友周里昂心虚了不来不想见她她能理解,为什么另一个今天也会缺席。那个陈赴嵘的姐姐陈赴念是个风令极度崇拜者,这种重要的会议她是绝不会缺席的。
她自己肯定想不出所以然,便打开手机,点开陈赴念的消息栏发了一个:[在吗。]
辨识度极高的共长林父亲的声音响彻在会议厅里:“很高兴两位能如约而至,我们风令一直期待着你们可以平下心和我们讨论一些问题。而这个愿景在今天终于实现——”
会议桌的左侧响起掌声,谌格埋头朝纸上记录着什么,旁边的江止祈双手搭在桌面,对此无动于衷。
共长林听了一会儿,注意力又被转走,手机里陈赴念回她了:[怎么了?]
共长林早编辑完字,立刻回道:[你今天怎么没来?发生啥事了?]
陈赴念估计是没来得及退出去便看到共长林的回复,便打:[我们在公司楼下呢,赵怡兮跳楼了,你知道不。]
共长林虎躯一震,差点又从椅子上摔下去,好在会议桌上的人在对峙着,没人把头转向她。这是她在手机报道上看到的那个姓名,因为电梯行得不稳,她有些担心,就没有认真看下去。
[在我们公司跳楼那个?我知道啊,我以为是一个反对风令的极端主义者,毕竟这样的人最近很多。你们认识?]
陈赴念的名字一下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又弹了回去,过了一会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半天没发东西出来。
共长林有些急了:[今天有媒体一下子冲出来围着我,说那个跳楼的人跳楼前大喊‘都怪共长林’。你快告诉我啊。我最近一不小心惹到谁了吗?]
会议桌旁有人轻咳一声,共长林便听到她哥的声音,现在声音极为正经,又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共长林了解他,这是共予清在面对他认为可以轻蔑的人时用的腔调:“我方给出的方案第一条:‘行斩所有人交出枪支,归入国家社会,风令可以将其视为老百姓。不计前嫌,不计你们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方案二:‘合并两军,你方人力军力为风令所用,可保留器械,但必须服从命令。’方案三……”
江止祈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目光扫过对面的九双眼睛。最后谌格轻轻撂下笔:“你们写这个方案的时候自己有笑吗?”谌格看了江止祈一眼,想起老大嘱咐她隐藏自己的情绪,便又捡回笔,使劲敲在白纸上。
“我认为很公平啊。”又是那种桀骜不羁的味道,陈赴嵘托着腮,慢悠悠地开了口。共长林的手机在膝间震动起来,她低头点开对话框,首先是‘周里昂’的名字入眼,然后便是冲破脑袋的愤怒:
[赵怡兮是周里昂在外养的小三。我是在一个酒吧里看到他俩并且上去问了,他如实告诉了我并威胁我不要告诉你。我忍了很久后面真的看不下去了,在前几天我知道他们要去酒店开房过瘾,就随便问了一下马上以陌生号码发给了你。你也抓奸在床。事后我听说周里昂不停得喝酒,还打赵怡兮,说都怪她勾引他,害他毁了千金梦什么的。我想赵怡兮就是因此记恨上你。今天就是她进行的报复吧。]
共长林看完这段文字,脑子里不断地搅动起来。眼前的会议桌江止祈说了些什么,陈赴嵘拍案而起,指着谌格和江止祈,骂声通顶。差点翻过桌子去打两人。其他人纷纷起身拉人,陈赴嵘的父亲脸色铁青。
共长林感到有些耳鸣,捏着手机不知道如何应对这般场景,共长林的父亲怒掌桌子道了声:“胡闹!”
猛得,谌格迎声从位置上起来,开始细数她带来的一沓资料,焦灼的几人统统望向她,一瞬间都呆滞了。“我们也带来了自己的方案。”江止祈端坐在椅子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口吻,谌格点好数量开始分发。陈赴嵘正了正扯乱的衣服,随着大众一起回到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