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计划

    一个燥热的午后，我给我生母打了一个电话。

    一通争吵之后，我的心情顿时沉重到谷底。其实我拨通电话的时候，算不上兴高采烈，但是不存在任何负面情绪，我跟她是无法正常且不带任何过激感情的沟通的，我不自欺欺人，我从小就非常讨厌她，包括我的生父。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称他们为爸妈爹娘，我可以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他，因为我认为他们不配。可能有些从小过得幸福美满的人会很疑惑，停，先不要忙着斥责我，因为有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我相信大家以后都会明白。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像小学生一样动不动哭上三两回。况且我现在成年了，很多事情都能想开，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的情绪可以一直稳定。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死亡到底是不是一种解脱，以及我自杀之后会怎么样，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我又会不会灵魂分离出来，成为流浪的野鬼。我不敢否认，我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理性与感性并存的人，我可以将打翻的牛奶毫无波澜地收拾干净，也会在之后的某天突然想起，和一些积攒的情绪一起爆发。我为什么总是会想到死呢？幸福的人被爱包围着，也有爱要追求，所以他当然很少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我是个极其早熟的孩子，在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那样的美好了。打完那通电话，我怀着一种不知道可以描述成什么的心情，发了一条小长文朋友圈，内容包括我对他们的不满，我刻意选择了分组，故意让亲人们看到，妄图通过“人传人”来告知我的生父生母，他们有多可恶。但是我的小姨看到了，据她本人透露，她有过跟我一样的经历，她告诉我，不要指望任何人与我共情，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很扯淡。

    在那段聊天中，小姨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程茗，你觉得出人头地是为了什么，我当时毫不犹豫给出了回答——我要逃离苦难，奔向幸福。而我亲爱的小姨告诉我一个未来很久都不会忘记的回复，“所以我问你出人头地的意义是什么，到我现在的心态就是，逃离以后的反哺”我当时看到这句话，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不愧是高知青年，看得就是比我这个愣头青深刻。她的意思大概就是，尽管现在自己是大学教授，仍然没有能力请个保姆伺候她的爸妈，以此远离她年轻时想逃离的地方。努力读书，努力挣钱的意义，在此刻有了具象。

    我很希望我能够有个女儿，我想把我的女儿养成公主，也是养一遍曾经的自己。我希望我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是享福的，有梦想有目标有追求有奋斗的，即使她不愿意按照我的建议去做，那也是好的，最起码，我不会让我的女儿有被人对比的参照物，我希望我的女儿，一直是自己。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是希望有个男朋友或者老公，我的回答是：找个优秀的男人不一定只是自己的靠山，找个不优秀的男人还不如不找，况且，我的靠山只是我自己。我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存在，而且我有个女儿的前提也是我有足够的能力支付起百分之九十女儿的愿望。

    小姨还说成长就是与自己和解，与原生家庭和解，我可能只有在富有的时候才能和解。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有足够的动力去为自己拼搏。

    话说回来，什么狗屁亲情爱情，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空气。七月二十一日，那个该死的中年男给我打了个电话，刚开头，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说自己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创业有多辛苦云云。我就纳闷了，你他妈过得辛苦关我屁事，又不是我造成的，少在这诉苦。自己没钱还要生小孩，你控制不住下半身啊？我是那种一哄就哭的人，这可能是因为从小缺乏关爱关系什么什么的，反正一个人的时候也哭，但是在脑子里将罪人千刀万剐之后马上就恢复正常。我讨厌人，所有人。之前短视频平台有个文案很不错，“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了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我是真的觉得这句话就是人生的真理。

    明明可以直接给我的东西，非要PUA或者骂我一顿或者讲一堆烂道理再给我，我顿时就对这个东西失去了兴趣，包括对他们的任何希望。我只是把他俩当成银行，但是这个破银行不仅穷，狗屁规矩还多。真是无趣至极。

    我今天看了一眼我微信联系人列表，选择了一个经常给她发消息的同学，她之前可能是朋友，但是后来就只是普通同学，我给她发一百句，她就回我几句，搞得像我是她的狂热追求者一样。我内心里白眼快翻上天，牛什么牛，你谁啊你。看不起我还是不想理我，随便喽，反正我本来就是厌人，不过是该死的短视频平台一直推送傻鸟鸡汤“生存之计长远之道”“女孩子一定要什么什么”诸如此类。其实我本来就是社交绝缘体，我更乐意独处，但是吧，总有一种力量把我往别人的社交圈里推，导致我不前不后，孑然一身，进退两难。算了，我来时就是一个人，我也不想从这个腐败的世界里带点什么走。或许浩瀚银河中还有另一个适合我生存的星球，我期待有一天那个星球上的我穿越时空的限制，给我传话，让我搬离这个地球。

    我戾气重的时候，就算有个人闯进门要杀我，可能会被我反杀。我是那种由肾上腺素控制的人，我的性格也是这样，谁激我，我就想弄死谁。

    ———来自《程茗的日志》

    程茗考研成绩出来了，409分，专业第一。大家都很高兴，除了程茗。

    当晚，程茗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复试成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荆师大人文地理专业。然后梦里程茗对他们微笑，问：“你们满意吗？”程母程父喜笑颜开，当然满意，这下咱们家总算出了个有出息的人。老程，赶紧发个朋友圈报喜。”程父看向程茗：“辛苦了辛苦了。”程茗面无表情地说道：“满意了吧，我该死了。”说完转身朝着楼梯走去，速度越来越快。反应最快的是程父，边追上去边说：“不要胡闹！”程茗毕竟是个年轻人，速度快多了，五楼一口气上去，到了天台。程父程母紧跟其后。“你不要做傻……”还没等程父说完，一道身影从五楼一跃而下，血溅满地。程母程父顿在原地许久，程父颤颤巍巍与程母互相搀扶着，往楼下走，中途双腿差点一软滚下楼梯。他们来到家门口，此时周边以及围了许多人，程茗的死时，嘴角含笑，嘴边不断漏出的血液就像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融化后粘在嘴边的样子。

    一顿天旋地转，程茗从梦中惊醒。她急忙用手摸上嘴角，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死了。还好，什么也没有。她毫无困意，于是走到洗浴间，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小脸长得不漂亮，也不惊艳，甚至有点大小眼，总结下来就是，很普通。她习惯性的往发际线上看，果然，还是那个丑女。肥肥的身材，矮矮的个子，真的跟漂亮搭不上边。

    她习惯了这种状态，又照常生活着。复试成绩不出所料，也过了。这下大家真的高兴了。程父程母因此高兴得睡不着觉，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程茗自己。她有一个伟大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