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第三章
6
“你和李德又怎么了?”
季序叹了一口气,酸梅汁喝出了白酒的气势。“就是生孩子的事呗。”
大学毕业没几个月,季序和李德就结婚了,还有两个多月就到两人的四周年结婚纪念日了。季序是南京本地人,毕业后自然留在南京,虽然李德是外省的,但是他们家并不强制他回家乡发展,为了不异地,李德就也留在了南京。然后顺理成章领了证,第二年办了婚礼。
前两年还好,两人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都想趁着年轻多往上爬一爬。
问题是今年开始,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在想让她把生娃的计划提上来。
季序又说:“要是我和你们一样是坚定的丁克主义就好了,可惜我不是。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一定要生孩子的,所以在他们提出要孩子的时候我都没有办法强硬地拒绝他们。在他们眼里,哦不,应该是说在这个社会的大环境下,过了这个生育年龄,生育质量就会下降,他们还最喜欢用早生孩子恢复的快这样的话术来言语绑架。”
让辞苦笑一下,“是啊,这个社会就这样。那李德呢?他什么想法。”
“他啊,都行。他认为晚几年生没什么问题,但是杀伤力也只能到这,他同样也做不到对那些逼迫的话术进行反抗。他又不是生育主体,那些人又不会像逼我那样逼他。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啊……”
就像这次,婆婆在吃饭的时候又开始催生,说起来也好笑,好像这个家里真的占有话语权的真的是女性一样,可事实是公婆明明在同一战线,却每次都让婆婆一个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公公只躲在背后享福,不出一份力,却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父子俩一个德性,都知道这个家出了问题,却都装作不知道。季序在桌子下面踢了李德一脚,他收到信号,立马回道:“顺其自然呗,这事又不是想有就有的。”
婆婆:“所以我才说要备孕!人家备孕的没多久就能怀上……”
季序实在不想再听这些,看了李德一眼,李德嘴里饭也没停:“知道了妈,你少说两句吧!我俩又不急这事。”
“诶我是你妈我还说不得了是吧!”
……
季序一回想起这些破事就头疼,向让辞吐苦水:“你看,他就只会激化我和婆婆的矛盾。我是受够了,要说李德也没做什么错事,可就是让我觉得心里闷得慌。那个家里的氛围也是,你要说它是母系家庭吧,女人在这个家里也没得到什么好处;你要说是父系家庭吧,真的在为这个家庭的生育责任而苦恼的也只有我和她,多讽刺。”
7
好像进入社会之后,快乐就成了一件比成功还困难的事情。
让辞和季序吃完火锅又在新街口逛了逛,其实也就是散散步消消食,毕竟德基这些物价可不是她们这类普通打工族消费的起的。工作了以后才发现,网上购物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尤其是在商场服装贸易类的定价贵到离谱的情况下,比如一件没什么设计特点的衣服打完2折以后还要一千块钱不止,让辞常常感叹,这个世界啊,钱不是钱,只是让人不至于饿死的工具。
她回去的时候,符谌站在地铁口等她,见到她后,走上前来拥抱她。让辞半开玩笑:“几个小时没见,这么想我啊。”
符谌顺着她笑着讲:“是啊。”
“有点好奇……”
符谌疑惑:“什么?”
“好奇你和李德背着我们聊什么。”
两人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手牵着手。符谌突然把交握的手举到面前,然后两根手指在她无名指上捏了捏,“他说,求婚要有婚戒。”
让辞抬头看向他,他亦看向她,眼神交汇。
“李德和季序不愧是夫妻……”
符谌兀自停下脚步,松开手,复而揽住她的肩头,手上带着力将她整个人向后转,顺势搂进怀中,气息洒在让辞的发丝上:“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挑戒指吧!”
“啊?啊!”
他们逆着人流,夕阳西下,见晚霞挂在天边,真像是一幅漂亮的油画。
直到两人站在金饰店门口,让辞都还没缓过神,“会不会快了些?”
符谌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我和我爸妈提过了,他们让我们自己决定就好。”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婚礼也可以不用通知他们。”
让辞之前见过符谌的父母,这确实是他们的风格。肆意洒脱,养育孩子却并不从孩子身上追寻自己处于“上位者”的权力,真正印证了那句“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让辞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又说:“只是我爸妈可能还是想要两家人坐在一起商讨一下的,不过我和我妈说了你想要领证的事情,她没有持有反对意见。”
符谌推门的动作停住,问:“那你呢?”
让辞知道,两人的问题躲不掉,她拽着符谌离开店门口,随便找了一条马路散步。符谌想起她今天的微信步数已经上万了,按住她,在路边的花坛坐下。
“你等我一下。”符谌说完就要离开。
“怎么了?”
“你坐一会儿,我去对面的药店买瓶驱蚊水。”
让辞拉住他,“算了吧,我们待一会就走,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没事,你这个招蚊体质,别到时候变成水肿了。”
符谌回来的很快,像是怕她离开一样。让辞看着蹲下来给她喷药水的身影,问他:
“符谌,你是真的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适合结婚吗?”
符谌对着她小腿多喷了几下,然后坐在她身边,“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话变少了吗?”
让辞没有否认:“是。”
可能是大数据都知道她是异地恋,她总是会在各个软件上刷到异地情侣分手的各种征兆,最常见的就是丧失分享欲。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而分享欲就是习惯具象化的表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辞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的呢?
让辞之所以对领证一直持有怀疑,是因为她不确定,时光消磨掉的习惯,对恋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少。没有数据支撑,她不能妄下定论。
符谌其实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刚开始也许真的是因为太忙,所以她发来的消息总是无法及时对接,可是慢慢地,竟然真的丧失了分享的能力。
生活中遇不到能够分享的新鲜事,又觉得潦草对付的午饭晚饭没必要专门发张照片去引起她的注意,略显幼稚。他也在思考,这算不算七年之痒?
可符谌真切地明白,他每一项未来规划中,都有让辞的存在,他设想的那个家,有一盏灯是他们为彼此留的,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她、也只能是他。
所以,他来了。
符谌低着头,思索着什么,又望向她:“我知道我们的问题是什么,所以我更知道我们的问题绝不是不爱。只是相爱的方式有了变化。你也许觉得是时光带走了分享欲,但我在想,会不会是时光带给我们互通的灵魂,所以我们不是话变少了,而是默契变高了。小辞,我们从未停止过相爱不是吗?”
让辞歪着头看着他,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在给她灌鸡汤,可他的神色很认真、很坚定。该怎么办呢,他总是能让她深信不疑。
是啊,在他们“早安、午安、晚安”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未害怕两人走散,因为她深知,他们彼此相爱。
这就够了,不是吗?
让辞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兀地站起来。“不走吗?金饰店要关门了。”
符谌笑了,胸中好像有一团浊气消散,人都轻快了些许,“好。那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该让爸妈找个时间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