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这一天,孟玦当然记得。那是陈与禾提分手的一周以后,她已经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孟玦没办法,用裴放的手机给陈与禾发了个消息,请她来最后见一面说清楚。

    他没等到她。

    孟玦等到很晚,那一天彻底结束后也不肯离开,直到裴放来找他。

    裴放笔直地站在孟玦身边,睥睨着他的狼狈和挫败。裴放告诉孟玦,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再后来听到陈与禾的消息,是沈吟秋告诉孟玦:“你的女朋友,收了我给她的100万,出国留学了,并且答应不再见你。”

    孟玦从来都看不懂沈吟秋。

    书上说,天底下的母亲都希望孩子幸福快乐,但沈吟秋不是。

    沈吟秋对孟玦非常严厉,从来都吝于夸奖。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你妈,我才不会对你这么好。”

    孟玦常常纠结,为什么对我好的事情却让我这么痛苦呢?

    他想不明白。

    是陈与禾让孟玦知道,自己也是值得被爱,值得被坚定选择的。

    可沈吟秋连这一点快乐都要剥夺走。

    原来真的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那天以后,孟玦离开了家,也重新开始了没有陈与禾的生活。

    …

    再次提及六年前的那一天以及陈与禾背上的伤,有个念头闪过,孟玦骤然抬眼。

    苏灵铃很满意地看到孟玦脸上的震惊和后悔:“她去找过你,在路上遭遇了意外,背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孟玦脸色骤然煞白,甚至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他缓慢地把视线移向陈与禾,只见她匆匆别开脸,拒绝了跟他的眼神交流。

    “你一直在怪她,还任由你母亲羞辱她。”

    “那10万块钱,我们确实拿了。当时你妈看你不肯放弃,想用100万打发小禾。小禾不想要的…”

    说到这里,苏灵铃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的伤痕狰狞恐怖。

    陈与禾心疼地看着苏灵铃,却来不及阻止,只听到苏灵铃说:

    “因为当时我手术急需用钱,正好你母亲找过来,就从她那儿借了10万块。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小禾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是想给我凑医药费而已。”

    “那些钱,不是为了要跟你断绝关系,小禾说了会连本带利归还的。”

    “那10万,她没有一分钱用在自己身上。”

    苏灵铃的话给了孟玦最后一击:“你说她自私。”

    孟玦的神色复杂,夹杂着心疼、慌乱与抗拒,仿佛试图否定听到的消息。

    他心疼陈与禾的遭遇,后悔自己对她的误会,以及对沈吟秋刻意欺骗的失望。

    真相来得太不真实了。孟玦惊觉,他和陈与禾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太多。

    苏灵铃身上的烧伤触目惊心,他也亲眼见过陈与禾背后的那道疤,也曾听人提起过她的窘迫。

    孟玦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六年前那天的事实。

    是他错怪她六年。

    “对不起,小与。”

    *

    陈与禾这个名字在江宁市企业家圈子里彻底火了。

    她给裴放的那一巴掌,引起了无数的连锁反应。

    无一例外,都是负面的。

    抛开流言蜚语不谈,影响最大的三件事,几乎断了绿氢的命脉。

    吴浩帆说:“泰克那边突然回复产能不够,不能如期给我们提供生产设备。”

    田雪义愤填膺:“可我们合同都签了,定金也打过去了。”

    “他们愿意付违约金。”

    泰克是越盛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给他们供设备的原因,不难想。

    田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吴总,小禾,半年前咱们从国外订购的实验设备,最近要付尾款了,以及MOD原材料的货款和未来这几个月的工资也都很着急。但越盛的第二笔款,还没下来。”

    吴浩帆眉心紧皱:“不是说7个工作日就会到账?”

    “是啊,这已经快半个月了。”

    田雪只坐了前半截椅子,双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揉捏着。公司陷入了现金流的困难,身为财务的她只能跟领导们汇报真实情况,垂头丧气地像做错了事。

    因为跟陈与禾关系不错,田雪如实汇报一个个不利好的消息时,时不时瞥一眼陈与禾,生怕她压力太大而崩溃。

    陈与禾把田雪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她握住田雪的手:“辛苦了,钱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吧,别担心。”

    “好。”

    田雪离开后,陈与禾才缓缓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学长,通航那边还是没有进展?”

    “嗯。张广运对我都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了。”

    陈与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所以创业注定要失败是吗?我们也是那99%?”

    吴浩帆拍拍陈与禾的肩:“尽力就好。”

    “当然不行。”陈与禾重新燃起斗志,强打着精神,对吴浩帆说,“学长,还是老样子,我们分头行动。请你无论如何都帮我约一下张广运,那怕是十分钟,通航那边不能就这么算了。至于越盛,我去找裴放。”

    “小禾…”

    吴浩帆欲言又止。他说不出劝导的话来。纵然他知道陈与禾此次去找裴放一定是委曲求全,也必须得去做,绿氢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仅是他本人,也包括陈与禾,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公司还有54个同事都依赖着绿氢这座小船,他们不能就这么搁浅。

    “你受委屈了。”

    陈与禾强颜欢笑着:“为了挣钱嘛,不亏。况且,这些事本就因我而起。”

    讨论完,陈与禾打开门,孟玦赫然出现在门外。陈与禾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后,孟玦在陈与禾面前总像是犯了错的拘谨:“听说你们现在需要用钱,我有。”

    陈与禾从孟玦身边路过,回自己办公室:“好不容易还了你母亲的钱,不能再借你的了。”

    “不是借,是给你。”

    陈与禾不喜欢这样的孟玦,总是想着补偿或者赎罪:“你钱多可以去做慈善。”

    孟玦跟着陈与禾进了她的办公室,顺便把门关上。

    “小与,我只是想帮你。”

    陈与禾有些生气:“因为裴放,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了,再拿你的钱,我成什么了?”

    “这是我自己的钱,别人不会知道的。”

    “可是我介意。裴放给的3000万是投资行为,你给的钱是什么?包.养吗?”

    孟玦被噎在当场:“当然不是。”

    “孟玦,当年的事,车祸也好,留学时的窘迫也好,跟你没有关系,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你的错,所以也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可你来找过我。说明你也不想分手的,是不是?”

    孟玦眼神殷切,陈与禾不忍戳破,却不得不这样做。

    “不是。我选择去,只是因为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想告诉你我的想法和决定而已。”

    过去不可追,孟玦问她:“那现在呢,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假的,你不喜欢裴放,所以,要不要看看我?”

    “我现在只想经营好我的事业。”

    孟玦不知道为什么陈与禾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小与,你在怪我。”

    陈与禾背对着孟玦深呼吸。她确实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在生气,尽管裴放说这一切跟孟玦没有关系,但她还是没想明白,裴放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她的喜好。

    对于孟玦,陈与禾总是心软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再误会孟玦。

    陈与禾转身看向孟玦:“你跟裴放关系很好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孟玦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以前还不错,最近几年没怎么联系。”

    “你以前经常跟他提到我?”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了解我。”陈与禾也深表疑惑,“裴放身边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孟玦则更奇怪了。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愿意私密情感的人,绝不可能主动跟裴放提及陈与禾的,顶多只跟裴放说过他有女朋友这件事。

    孟玦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直到陈与禾分享了跟裴放来往的一些细节,他才恍然大悟。

    “笔记本。”

    孟玦说得小声,陈与禾没太听清:“什么笔记本?”

    孟玦捏紧了拳头,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到陈与禾办公桌上,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钱你拿着,我先走了。”

    *

    越盛17楼。

    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变的只有裴放。

    简晨进来的时候,裴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自那晚的决裂之后,这半个月,裴放没事就在这儿往外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简晨进来,裴放问:“你说她到底在看什么?”

    简晨把文件放到裴放的办公桌上,走到裴放侧后方站定。

    过了一会儿,简晨说:“人。”

    “什么?”

    “我猜,陈总监可能是在看底下的人。”

    裴放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这附近写字楼林立,不远处新建的高楼正在施工,高度更是恨不得直插进云里。

    他向下看去,只有漆黑狭窄的街道。高处,会让一切都变得渺小。

    “哪看得见人?”

    “就是因为我们现在站在高处,所以才看不见下面的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脸上是什么表情,以及她在想什么。”

    裴放沉默片刻后问:“你话里有话?”

    简晨恭敬地退回至裴放侧边:“没有,有感而发而已。”

    这些话不一定是陈与禾的想法,但却是简晨作为朋友对裴放的善意提醒。

    平视,是互相理解的先决条件。

    感慨过后,简晨恢复到助理的角色:“老板,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确认签字。”

    “嗯。”

    叩叩——

    “我去开门。”简晨正纳闷儿,今天没有人预约到访,怎么会突然有人来。

    开门后,简晨也略感意外,他以为陈与禾不会再来这儿了。

    简晨语带惊喜:“陈总监,请进!”

    陈与禾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

    在听到“陈”这个字的时候,裴放的心脏明显漏了一拍。直到简晨侧身让她进来,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裴放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手里的笔被握得跟裴放的体温一个温度后,又被放下。裴放按捺住心里的雀跃和不安,绕过桌子朝陈与禾走去,又被她防备的眼神灼伤,硬生生把脚步停留在社交距离之外。

    “你来了。”裴放看到她的右手已经没有纱布包裹着,“手好了吗?”

    “嗯。”陈与禾抿着唇,怯懦地扫了他一眼,她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子,沉下一口气,“我是来跟裴总道歉的。”

    陈与禾把包搂在身前,笔挺的背直直地弯下去,直到跟双腿垂直。

    她看到裴放的腿向前挪了半寸,手伸出来,估计是想扶她,陈与禾又把腰往下压,以更低的姿态向裴放鞠躬。

    “对不起裴总。我那天太冲动了,我不该打您的。”

    裴放僵在原地,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差点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有些迟钝:

    “陈与禾,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裴总一直看不上我,这都没关系。但绿氢是无辜的,公司还有54个同事,他们需要这份工作。越盛的这笔投资,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裴放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的情况。但陈与禾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

    他压着火气:“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相信裴总只是忘了。”

    给甲方找台阶下,是乙方的基本素养。

    她瘦削的脊背格外刺眼,裴放别过头:“你起来说话。”

    陈与禾没动:“还请裴总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起来!”

    裴放明显动了怒,陈与禾只好起身,正好迎上裴放盛怒的眼睛。

    “陈与禾,你…”

    裴放真想狠狠骂她几句,但一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又张不了口,所有的情绪全往心里压。

    裴放被气得不轻,又没处发,喘着粗气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外面喊道:“简晨。”

    听到这个声音的简晨心里一惊,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抽身过来。

    “去财务部看看绿氢的款项怎么回事。”

    简晨面色一滞,瞬间明白了陈与禾这次来的目的,难怪老板起这么大的火,财务部怕是要遭殃了。

    “好的。”

    厚重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所有杂念都被隔绝在外。

    陈与禾主动来找他,裴放明明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她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又生气又无奈,还夹杂着隐隐的失望。

    这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竟然是心疼。

    裴放想握她的手,想抱抱她,但她一脸戒备。但凡他一有动作,陈与禾就跟受惊的鸟一样往旁边躲。

    “我不过去。”裴放把手插进兜里,掩饰被拒绝的尴尬,“我们聊聊,好吗?”

    “当然可以。”

    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笑意未达眼底。

    那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压迫,劝诫自己必须忍耐的不甘,以及,因为厌弃自己不得不迎合强权后的失望和凄凉。

    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裴放的心被这个笑撕开一条裂缝,风呼呼的往里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什么界线,他只想好好抱着陈与禾,再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看轻过她。

    “你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

    陈与禾被他抱着,有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后。她不挣扎也不屈从,像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偶,被动的接受着人类的装扮和摆弄。

    裴放感受得到她的呆怔,他试图通过更紧的拥抱唤醒她,她依然没有反应。

    “对不起,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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